画上还留着半个面如粉黛的女子，盘着新式卷发，一手撑在沙发上，另一只手上捏着一块印着‘云记’花纹的糕点。

    她把半张画纸递给画师：“画的很美，为何要毁掉？”

    “你懂什么？”画纸抬头瞧见一张纯真冷面，眉浓且弯，白中带粉，每一处五官都不是最恰当的，但组合在一起便是从古画中走出的绝代美人。

    画纸收起不耐的语气：“姑娘可愿入画？”

    之前只顾着能半价购买糕点，没注意到是要做模特，还要把自己的面容、身形留在画中，甚至还要给不同的客人观赏。

    王招弟往后退了几步，抓着裙摆，看了一眼身旁冷艳高贵的云娘，觉得她更适合当模特，说道：“您是老板，本身就是活招牌，如果能入画的话，更是能起到宣传的作用，我还是当个做糕点的学徒便好。”

    “招弟，莫要谦虚。”云娘的手搭在她手上，温柔地注视着她。

    她的眼眸和熟悉嗓音说出的称呼，让王招弟有一瞬间把面前云娘的身影同自家三姐重叠在一起。

    三姐本名王招云，家里人都喊云娘，但三姐不过是个凡人，还早就嫁为人妇。她逃跑时，三姐刚失了丈夫回到家中，不可能会出现在万里外的九天宗。

    何况两人的长相、脾性都不一样，三姐温柔端庄，店家精明豪爽容貌艳丽，她怎么就认错了呢？

    不过是名字和声音有些想像罢了。

    手腕上冰凉的触感拉回她的心神，她还没弄明白云娘的体温怎么比尸体还低时，便被云娘推到屋子中央。

    四周升起一道白色屏障，看起来像是某种阵法。

    她往外走，眼前的画面一转。

    上衣是绯色绫罗襦，里面搭了一件鹅黄绢裙，活脱脱是一个宫廷贵妃。

    此时，她坐在一张梳妆镜前，额间长出一朵牡丹花钿。

    旁边的仕女跪在地上手里端着一碟贵妃红，上面有着熟悉的花纹，正是云记的酥皮山楂饼。

    刚咬了一口山楂饼，画面再次切换。

    她穿着华丽戎装，正在和一身明黄色蟒袍、面容模糊的男子下棋，男子执黑棋，她执白棋。

    一棋终了，那男子说：“爱卿，快尝尝御膳房新出的汉宫棋。”

    男子捏起一块黑芝麻和糯米做的阴阳棋子放她唇边，他的意思很明显，王招弟知道自己现在在幻境中，没有理会他。

    下一秒，脑海中传来云娘的传音：“招弟，现在是以幻入画，你需要吃下他亲手喂的糕点，画师才能画下。”

    原来如此。

    画个画还有这么多讲究，但是事情都应下了，她还是照办。张嘴小咬一口男子递过来的汉宫棋，咽下后说道：“甚美。”

    如此又切换了十几个场景，她肚子都被糕点填饱了。

    “来，喝这杯牡丹花露消消食。”云娘把幻阵撤下，扫了眼她摸肚子的手，给她倒了杯热茶。

    吃多了甜腻的糕点，再好吃都吃不消，她端起茶一饮而尽，与云娘告别。

    回到小院，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师尊，拿出草莓种子洒在空地上，灵雨纷纷避开她淅淅沥沥落下。

    她躺在摇椅上，看着种子破土，钻出一抹嫩绿。

    *

    云记。

    昨日约好午后来学习制作糕点，她一路走到后门，跟在云娘后面进了厨房。

    一群人停下手头的活看着她们，云娘才开始介绍她，说：“这是新来的学徒，你们以后多多关照。”

    大家都是通过面试才当上学徒的，见她连面试都没有就直接上岗，还被老板亲自领过来，还以为是走后门的。

    王招弟说：“大家好，我叫王招弟。”她话还没说完，一个个拍手叫“好”。

    不过就说了一个名字，有什么好的，她轻轻摇了摇头。

    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学到枣泥山药糕的配方和做法，她丢去心中杂念，被云娘安排给了一位女师傅带。

    女师傅本姓刘，是这家店唯一一名凡人，大家都称呼为小刘。

    听说她祖上是宫廷御厨，但自从系统界分裂开，宫廷便消失了，现在的村落、小镇和城池都由各个修真宗门管辖。

    她拱手道：“师傅好。”

    刘师傅点了点头，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说：“我们先揉面。”

    她点头道：“好的，都听师傅的。”

    刘师傅提起一百斤面粉袋的手顿住：“听我的？”

    她说：“师傅领进门，当然要听您的吩咐。”

    “你倒是与她们不同。”刘师傅往桌面倒下面粉，雪白的面粉扬起，如雪般梦幻。

    刘师傅身材瘦小，挺直了腰背都比她矮了半个脑袋，看起来身高不足160，手臂却强劲有力，揉面时鼓起肌肉勾勒出完美的线条，并不比其他专精食道一行的食修差。

    她胳膊上都是紧致的肌肉块，王招弟近期炼体到了第三层“置之死地”都没这么夸张的肌肉线条，她眼里透着羡慕，如果练成这样摆出去不知道多赞啊！

    她现在似乎在做桃花酥，桌面上摆放有猪油、糖、豆沙和上色的桃花粉。

    刘师傅搓好油皮和油酥对她说：“会做桃花酥吗？”

    王招弟点点头，因为每个人的做法不一定一样，她学着刘师傅的包法把油酥包入油皮中，搓圆，擀平面团后卷起，放在一旁醒面。

    她们的手速不相上下，刘师傅满意地点了点头。

    过了十五分钟，刘师傅掀开醒面的湿布，拿起一个面卷压扁，往中间一按，再次擀成扁扁的，把豆沙包在里面，一个圆鼓鼓的面团便好了。最后把面团做成桃花形状，花蕊刷上蛋黄液，撒上一小撮白芝麻，放入烤箱烘烤。

    她也学着做了一个桃花酥，刘师傅看着台面上她做的说道：“不错，很完美。”

    一盘又一盘的桃花酥放入烤箱里，装满后刘师傅才按下开机键。

    因为加了桃花粉的缘故，空气中多了一缕桃花香，她们取出一盘盘桃花酥，刘师傅分别从她们做的那盘中取了一块给她。“尝尝味道有什么区别？”

    她先吃了一口自己的，和平时做的要酥脆一些。又拿起刘师傅做的，刚捏起酥皮就碎了，她用手接住放入嘴里，这块更加酥脆，香味也比自己要浓郁。

    她把自己的感想如实告知刘师傅，刘师傅点头道：“不错，重点在揉面和包面团的手法里，这是我家的独传绝技。本因为我只是一名凡人，她们都不愿意学。既然你不介意，之后便好好随我学习。”

    但是她只想学枣泥山药糕，但瞧见刘师傅眼里对弟子的求贤若渴，她咽下嘴里的拒绝，反正多学一道糕点和技艺怎么说都是自己赚了。

    她专心听刘师傅讲解手法步骤，学的差不多后，又重新开始做桃花酥，这次做的比刘师傅只少了十分之一的娴熟。

    下班后，她带着之前的不完美和最后一盘完美的桃花酥回到住处，拿着刘师傅亲手酿的并赠送的一壶桃花酒倒了一小杯，她平时也不喝酒，但今天交了一个好师傅，起了好兴趣，就这桃花酥一口一口地小酌。

    她对月举起酒杯，祝福道：“愿日日如此，平安喜乐。”

    *

    这天，她在丹药课下课前，送了一盒桃花酥给丹灵辛。铃声一响，便去了云记。

    一路上，大家都瞧瞧看着她，偷看她的人手里无一例外都拿着一盒云记的糕点。她十分不喜这种打量的目光，转到一个角落，幻成一张不起眼的脸，那种窥视感才消失。

    到了云记，变成自己的脸，那种感觉又出现了。刚到学徒学习制作糕点的练习室，门口已经站了一群人，其中还有云娘。

    云娘招手道：“店里用你的画做成卡片放在糕点里销售，现在大家都抢着购买，销量提升了三倍。这是一整套画卡，还有一张隐藏款，送你留着收藏纪念。”

    她接过一叠画卡，包含隐藏款，一共有十二张，画面正是她进入幻阵时的经历，每张卡就像是个短视频，她随意拿起一张，撕开包装，按使用说明捏碎右下角，意识瞬间进入画中重演视频里的画面。

    视频停到最后一秒，她回过神手里的那张画卡已经化成灰烬，消失在空中。

    这一张画卡居然是一个一次性幻阵。

    云记真是好大的手笔！

    难怪今天买了糕点的人都一直看着她，而且这些卡片都是一次性的，有喜欢的客人肯定会重购的，看来以后她到九天市都要换张脸了。

    又学了十几天，除了她想要学会的枣泥山药糕，刘师傅都毫无保留地把她会做的糕点一一教会她。

    和刘师傅告别后，她总觉得心里惆怅。但想到日后还可以去刘师傅家中叨扰，心中的愁绪就消失了。

    回到住处，去了厨房，拿出做枣泥山药糕需要的工具和食材，煮熟的红枣去皮去核，一盆子都倒入只到她膝盖骨的石臼里，举起配套购买的木槌一下下捶打，白皙的胳膊慢慢溢出一层细汗，一颗颗红枣成了泥。

    山药也蒸熟了，继续捶打。将山药泥放入炒熟的糯米粉里，揉成不粘手的白面团。一团枣泥、一团上药泥放入她挑选的花朵模具里一按，一个个花瓣状糕点按下，整齐排在玉盘中。

    她摸着滴到下巴的汗水，回房沐浴。

    刚洗完澡迈入厨房门槛，就瞧见白落落腮帮子鼓鼓的，嘴里在吃着东西，隐约能看到一抹白和红，她扫向空了的玉盘，说道：“白落落你在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