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溪是在第二天上午收到通知的——参与苹果台那档电竞综艺的通知。
生活就是如此荒诞。
她还没想明白脱粉回踩的前担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握手会上，可能就要和这家伙共事了。
“这不是个纯娱乐性质的综艺，艺人会和青训组队，由前职业选手担任教练，后期有淘汰制度，决赛初步计划是线下赛直播，获胜队伍的青训会提到俱乐部的二队，甚至成为一队的替补……”经纪人封越介绍着这档节目的基本情况。
精明的策划，活儿都让他整齐了……
看似是为艺人和电竞选手互相引流的双赢方案，实则卖点大概率是两个圈子网络文明用语交流大会。
“这通告真的该接吗……”
她能想到的事，经纪人不会想不到。
“我也是考虑过的，”封越合上笔记本，“但这节目平台好呀，而且光会打游戏这点就能过滤掉很多竞争者，也算是个机会。”
传统偶像行业近年来履受打击，这种出村的曝光机会属实难得，确实也由不得挑挑拣拣。
“不过，现在确实有个问题了。”封越看向洛溪的手，“节目组下明天准备线上测试一下艺人的实力，你现在这样恐怕参加不了吧？”
洛溪不算重量级嘉宾，虽然离正式录制还有一段时间，但如果筹备阶段没法展示自己的实力，她很大可能会变成综艺剧本里的炮灰。
她在腿上用手指模拟了一下摁鼠标的动作，掌心的伤口传来了微弱的拉伸感，不算很疼，但也绝对不到可以忽略的程度。
“小伤，我觉得不影响，封姐你先别和他们说我去不了。”洛溪低头拨弄着掌心的纱布。
封越沉默了一会儿。
“你还是这么轴，但有时候得轴对地方，”她叹了口气，“你是我破格招进来的，我没想到现在会是这种局面。”
封越起身：“好好养伤，昨天那件事算是捅破了窗户纸，高层最近在讨论下张专c位的事，只有我一个人挺你是没用的。”
……
洛溪感觉压力大的时候就会去练舞，水分脱离身体的时候，好像脑子也会转的慢一些。
只要曲子的前奏一响，她背后的发条就被拧紧了，一整套动作连贯完整，附赠全程的表情管理，周而复始……
她不是什么佛系的人，相反，她渴望登顶的心不输任何人。
这就是她当时共情那位袭击她的女生的原因。
精心准备的东西反而促成了更糟的结果，比起单纯失败带来的挫败，又多了一丝难堪。
只不过她误会了那份“精心准备”是什么。
“溪姐你怎么受伤了还过来？”林若欣推门走了进来。
今天是没有通告的休息日，洛溪没化妆，只随便穿了件T恤，但林若欣打扮的很漂亮，甚至编了个鱼尾辫。
“只是手受伤了而已，其他部分还是很灵活的。”洛溪笑了笑，接过了林若欣已经帮忙拧开瓶盖的水，在镜子旁坐下。
“昨天那个可能是我粉丝，对不起。”她看着洛溪的手，有些内疚地低下头。
“这和你无关，只能说咱们都有点倒霉。”洛溪拍了拍她的肩膀，以表安慰。
“我还听见封姐她们讨论换c位的事了，对……”若欣撇撇嘴，望向她的眼睛湿漉漉的。
“这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更招人喜欢并不是你的错。”这是洛溪的真心话，但真正说出口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心口有种沉闷感。
“溪姐，我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当c位，我做不好。”她低头咬着唇，双手反复摩梭着短下摆的商标。
洛溪相信这也是林若欣的真心话。
她并不是个喜欢耍心机的人，相反她很单纯。她没有登顶的野心，也没有登顶的实力，但偏偏轻而易举的登了顶。
在现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若欣的松弛感很难得，除此之外又多了一份表里如一的天真，洛溪承认，她确实很有魅力。
但这不是洛溪心中定义的“偶像”。
三年前，她来这里应聘偶像制作人助理。
自我介绍结束后，面试官也就是她现在的经纪人封越问她：“你觉得偶像和其他艺人有什么区别？”
洛溪答：“艺人是靠实力成就作品，但偶像是通过作品塑造的，作品的作用是把自身积极的特质放大，让自身成为一个完美的人设。”
“那你觉得这个提炼出来的人设和偶像本人是什么关系？”对方低着头继续发问。
“没有关系。”
“所以你觉得偶像的工作就是扮演好一个完美的人设？”对方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是的。”
洛溪当时觉得自己一定没戏了，几天后，果然她没收到入职通知，但却得到了这位面试官的上门拜访，那之后，她开自己“制作”自己。
……
回到家，洛溪冲了个澡，打开手机发现，昨天的热搜已经有了跟进报道，深红色的“爆”字彰显的这条新闻的讨论度。
【苹果台新电竞综艺官宣前vhg打野选手付钰承出演】
洛溪点开评论区，果然，骂声一片。
——‘这家伙是不是缺钱了。’
——‘当年不是他说客户端都没有的颜粉不要说是他粉丝嘛，现在要出来赚娱乐圈的钱了？’
——‘付钰承上综艺，我愿称之为年度最好笑的笑话，他当年线下活动从没好脸色过。’
——‘今年最大的回旋镖，当过他的粉是我的赛博案底。’
……
这两天诸事不宜的洛溪只想说，骂的好。
从这位前担退役之后，她三年没关注过他的消息了，倒不是不想关注，只是这位在一系列诡异的操作和言论后，就人间蒸发了，甚至没给粉丝一个当面骂他的机会。
当年付钰承虽然说话总是不中听，但实力是极强的，电竞这圈子，赢的人才掌握话语权，而付钰承确实是个常胜将军，除此之外还生得一幅好皮相，粉丝对他的一些言行包容度很高。
让他风评落得如此的，是一场谁都认为他们会赢的bo5。
那是世界赛的8强赛，对手过往的战绩和他们队相差甚远，不料他们上来就接连失利了两局，而且是被翻盘了两局。
在解说和粉丝指责他们傲慢和轻敌的时候，付钰承连c了两把，力挽狂澜，把比分追至2-2平，但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会让二追三的时候，决胜局的付钰承却仿佛变了一个人，局内表现十分消极，最后一波团战更是0输出暴毙，直接葬送了比赛，vhg止步8强。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毕竟没有他也不会有决胜局，但赛后的败者采访里，其他队友都在向观众道歉，只有他说了句：“我没什么好说的，这比赛没什么意思了。”
之后记者的任何问题他都拒绝回答。
付钰承的赛后采访虽然总是被粉丝戏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谈及比赛是还是很认真的，这样的态度激怒了观众，也激怒了当时也在粉丝之列的洛溪。
事件发酵两天后，付钰承宣布退役，从此再也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
洛溪当下决定开一把游戏提前训练……用她打着绷带的手。
封越说的没错，她就是很轴。
一定不能被节目组当成炮灰那种轴。
一定要在前担面前扬眉吐气的那种轴。
就在她气势汹汹的按下电脑电源的时候，封越发来了一条消息。
“亲爱的，给你发了份名单，你先关注一下这些前职业选手，节目组要先做一下预热。”
洛溪扫了一眼，果然，那份名单的第一行就是付钰承的大名。
她搜索了一下付钰承的账号。
退役之后他就换了个纯黑的头像，明明伤心的是粉丝，自己却表现得很阴郁的样子。
装的很……
洛溪有些泄愤似的，恶狠狠地点下了那个关注键。
对照名单完成封越的任务后，游戏也更新好了。
洛溪有些实力，但很久没打了，账号没有评级，不过她玩得是打野——低段位炸鱼首选位置，所以即使手部有恙，游戏前期也进行得非常顺利。
3级抓下，帮助队友建立优势，再转到上路帮队友吃线，节奏完美。
但显然队友没守住这份优势，到了中期，情况就有些焦灼，团战前频繁有人掉点，经常出现4打5的情况。
对面没有高手，但自己的队友好像更不会玩，洛溪点的信号也没得到回应。
游戏一直拖到了远古龙，洛溪感觉她的手也负荷到了极限。
龙已经被对手打了一半，但洛溪的队友才刚刚从泉水复活，好在对手完全没有什么防守意识，洛溪有抢龙的timing。
3000血……
2000血……
就是现在…
闪现！惩戒！
系统播报：蓝色方抢到了大龙。
对手基地爆炸前，队友们在公屏敲下了一串“帅”字。
洛溪感觉这几天的阴霾至少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她觉得在游戏里操纵一个英雄和做偶像其实没什么区别。
不管她是谁，手上有没有绷带，心里有没有怯懦和犹豫，只要她摁出了那个关键的闪现，她就会赢得赞美。
就像做偶像，不管内心如何纠结，自身如何微末，只要把在公众面前的形象维持好，就是一个好偶像。
君子论迹不论心。
这也是她当时开始喜欢付钰承的原因。
那时候她的志向还是做偶像制作人，付钰承是赛区新秀，尽管在直播和采访里都不太会表现自己，但只要到了赛场上，无论什么样的局势，无论自己的选择会不会背锅，他都毫不遮掩野心和求胜心，只要还有机会，他一定会闪现向前。
洛溪那时候觉得他也是个优秀的“偶像”制作人，对他的喜欢一发不可收拾，还经常给他发私信……
等等，私信……
洛溪颤抖着拿起手机，点开付钰承那黑色头像旁的信封符号。
在右侧成片的蓝色气泡框下，那个白色小气泡框格外刺眼。
【付钰承：？】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