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钰承倒在沙发上不可置信的看着洛溪发来的那个句号。

    他本以为这样的交换，或者说是让步，洛溪会心怀感恩地接受，并送上正统偶像没什么新意但中听的吹捧。

    但洛溪的回答很冷漠，甚至没说同意或者不同意。

    付钰承坐起身，墙上的钟差一分到9点，付舟那小子没回家也没报备，他不放心，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但没人接，付钰承隐隐约约听见了付舟的铃声从门板后传来。

    他冲到玄关处把门推开，少女偶像的歌声充斥着整个楼梯间，付舟坐在门边，电脑包随手扔在脚边，埋着头。

    “你喝多了吗？怎么坐在这儿。”

    付钰承赶紧把电话摁了，止住了在楼道公放偶像女团歌曲的羞耻感。

    空气中没有酒味儿，乐声戛然而止，声控灯凝滞了一会儿骤然熄灭，黑暗中是付舟的轻微抽泣声，声控装置甚至没有对此做出反应。

    付舟从小没心没肺，和他几乎是两个极端，很少有这么颓废的时候，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蹲下，拍了拍付舟的背。

    “不是……你怎么不进去？”

    “没带钥匙。”付舟从糊住的咽喉处挤出了一句话。

    “没带钥匙你敲门呀，读书读傻了？”

    “是哥你说，你有事，没人，救我的。”付舟抽的更厉害了，说的话断断续续。

    “我……还成我的问题了？”付钰承不可思议的指向自己。

    “赶紧先进来，”付钰承敢在付舟情绪崩溃之前，拖着他的肩膀进了屋。

    付舟一头撞在沙发里，抓着付钰承新买的限定魄罗抱枕就往脸上埋。

    “欸欸欸，干嘛呢，你这鼻涕眼泪的就往上蹭。”付钰承一把抢过了抱枕，不想，付舟的目标变成了他刚换的睡衣。

    “你到底怎么了？被领导骂了？”他常年宅在家的身体根本拗不过付舟。

    “哥……”付舟的声音闷闷的，“我好像塌房了。”

    付钰承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词的意思，大概是那张蓝色小卡的主人爆出什么丑闻了。

    “就这点事儿你至于吗？一个小偶像而已。”付钰承终于把付舟从怀里拔了出来。

    “怎么不至于，三年了，我看着她从出道到登顶，我去看她跳剧场，和她握过手，我们面对面说话，我说快要毕业了对未来很迷茫，她说她也很迷茫，她其实不擅长唱跳，总担心做不好，但去做眼下的事好了，因为她的话，我开始不再去关注我和我室友之间天赋的差距，因为她的话，面试官拒绝我我也会马上积极的去找下一家，她登顶那天，我特别开心，花钱定了一个比我自己过生日时还大的蛋糕，她没有洛溪那么尽善尽美、天资过人，但她还是成功了，可这一切都会变吗……”

    付舟咆哮式的诉说的自己的血泪史，付钰承有些招架不住。

    他一直以为堂弟从小成绩优异，走了一条家人希望他走的康庄大道，远比他这个离经叛道的坏孩子来得自信、快乐，但如今看来也并不是。

    ‘林若欣不是那样的人。’

    他想起了洛溪刚刚那句无厘头的话，尽管不明就里，但对现在的付舟来说，也许有用。

    “你冷静一点好不好，媒体报道的也不一定是真相，也许她并没做那些事，或者因为某些原因迫不得已怎么做。”他面向付舟，双手举在耳侧，已示投降。

    “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她承认了呀，她承认和一个有家室的老头恋爱了呀。”付舟情绪有些失控，也顾不得面前的是谁了，只是宣泄。

    他掏出手机，但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连续输错了5次密码，有些懊恼的把手机往沙发上一砸，发出一声闷响。

    “好，那就是真的，”付钰承被他吼的也有了些脾气，“但付舟你今年23岁了，为了这种事在这要死要活的，你幼不幼稚？你把一个根本称不上是认识的人当作精神支柱，把她的话奉若真理，现在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的世界就塌了，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付钰承说完有些后悔，他不该和一个情绪正处于极不稳定状态下的人讲些什么大道理，事实上这也造就了今晚的不欢而散。

    “哥你当然会这么说了，”付舟腾地站到了他面前，“反正你当年退役的时候也没在意过粉丝的死活，这种感情在你眼里一文不值，你很讨厌他们吧，讨厌他们当时像我现在这样歇斯底里，你在乎过谁吗，退役的时候是这样，离开家的时候也……”

    付钰承坐在付舟投下的阴影里，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付舟鄂然的住了嘴，这个讳莫如深的话题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当着付钰承的面提起。

    沉默最终被付钰承的电话铃声打破，他站起身，拍了拍付舟的肩膀，示意自己还有事，向屋内走去。

    关上门，他倚在门板上长舒了一口气，挂断了那个被98人标注过的推销电话。

    ……

    那天晚上付钰承做了一个梦。

    梦到他刚刚成为vhg首发不久的时候，俱乐部在休赛期组织了一个线下见面会活动。

    一开始，主持人让他发言，他便说：“感谢粉丝们的支持。”

    这对他来说是一句没什么意义的场面话，队长尹声那么说，所以他也这么说。

    他对这样这场合提不起兴致，他来到这个俱乐部是为了打比赛，但热爱的事情变成工作的时候会携带着很多无法回避的附属品，比如此时此刻。

    迎面走过来了一个蓝裙子的女生，她带着口罩，齐肩发包裹着鹅蛋脸，只余一双眼睛暴露在外。

    “你好呀，付选手，我是你的粉丝，可以在这几个手幅上签个名吗？”女生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尽管她应该已经在分割线外站了很久了。

    “可以。”付钰承惜字如金，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除此之外他能说什么，该说什么。

    “这个手幅是我自己设计的喔，你喜欢吗？”

    付钰承的第一反应是“请别这样做”。

    他的眼神不敢在那个以他所有胜场的K/D/A为底纹的精致手幅上过多停留，他们第一次见面，但对方却已经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他付出了时间和经历，这让他感到沉重。

    但他同样知道，在此刻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是不礼貌的。

    “谢谢。”他回复了一句永远不会出错的话。

    “真的很喜欢你，感觉你性格挺腼腆的，但打比赛真的又凶又帅，你真的很有潜力，以后一定会拿冠军的。”

    女孩把他这种性格概括成“腼腆”，这个词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不，不是的。

    他应该是古怪的，叛逆的，冷漠的，令人生厌的……

    现场很喧杂，他听见旁边的队友在夸赞粉丝给他剪的应援视频，两个人都很高兴，至少听上去是。

    俱乐部没有安排过“如何与粉丝相处”的培训，但其他人好像天生就会。

    “关注比赛就好了，我本人没什么可喜欢的。”

    他知道他不该这么说，但这份感情是应该被制止的。

    这个女孩根本不认识自己，她被俱乐部拍的那些照片、视频蒙蔽了，如果有一天，她看到了他的真面目，她会失望的，她注定会失望的……

    “扑哧，”女孩没把他的忠告当回事，“你害羞了吗？好可爱呀。”

    她不是在和他说话，她身边好像站了很多付钰承看不见的人，她在和那些人分享她刚刚经历的一件好笑的事。

    付钰承感觉温热的的液体从他的脚踝慢慢上涨，一步步浸湿他的腰腹、胸膛、脖颈……这液体不是有毒的溶液，而是甜的发腻棠梨水，但当它没过他的鼻腔的时候，液体的成分就不再重要了。

    水下没有声音，那个刚刚热情的蓝裙女孩摘下口罩。

    他看见了洛溪的脸。

    洛溪在笑，但不是握手会上那种笑，水波扭曲着那张笑脸。

    她用口型告诉他：“骗子，到此为止了。”

    ……

    付钰承惊醒。

    凌晨5点，是个很尴尬的时间，他睡意全无，索性去客厅倒了杯水。

    付舟的鼾声从客卧传来，这种声音从小就给他带来一种安全感，它证明这个人还活着，还在屋里，还能睡着。

    付钰承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回到房间，付钰承打开了社交平台，关于付舟偶像的爆料已经被删的差不多了，林若欣承认恋爱的道歉信也只能在网友的截图里看到，但话题的热度没有降低。

    他点进了洛溪的主页，实时评论里全是“幸存者”和“避难者”的发言。

    ——‘去偷窥了一下隔壁，果然当初在溪酱这里是明智的。’

    回复：‘是啊，这也塌的太突然、太彻底了。’

    ——‘从隔壁转过来的，听说这里永远不会塌房，希望姐妹们不要嫌弃QAQ’

    回复：‘来了就是一家人，伟大的王道偶像和她的粉丝接纳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阿门。’

    回复：‘来这你就放心吧，溪酱出道以来连长痘都没被拍到过，如果她都塌了的话，我直接退网。’

    ——‘叠个甲，之前不讨厌隔壁，但下张专的c应该不会变了吧……’

    回复：‘最近还是别讨论这个事儿了吧，我们人少，我怕隔壁到咱们这泄愤。’

    回复：‘好的姐妹，我马上删。’

    洛溪的粉丝都是些没什么追求的小怂包，不过像洛溪这样体面的人，大概也没什么需要粉丝冲锋陷阵的事。

    付钰承一路向下翻阅，直到看到了一个帖子。

    【溪酱新综艺反黑小组，情况危急，来点有战斗力的姐妹扫码加群！！！（进群须答题）】

    情况危急在哪？对于洛溪来说，最大的危机应该是他。

    四下无人，付钰承实在好奇，偷偷摸摸地拿小号扫了个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