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之夜

    周五晚上九点,上海某演播厅后台。

    “唱歌的时候不是很拽很酷吗,这会躲这儿哭什么?”休息室半掩的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林宇瞥了眼蹲在角落低声抽泣的苏寻,那眼神仿佛结冻千年的冰山。

    林宇,前韩团the13成员,现《未来之声》的导师之一,他向来讨厌遇事情绪化的人,因此录制这么多期以来,即使苏寻始终实力出众,他也仍然视苏寻为不入眼之流。

    “与你无关。”苏寻扯起袖口用力拭去泪,烟熏妆被泪水化成落魄的黑色河流,“我就想一个人静静。”

    “好不容易比到三强,还是一遇到困难就又躲起来。快退赛吧,你成不了冠军。”

    林宇背对苏寻,看都不看一眼,面无表情地吐出几句嘲讽,事不关己地玩拨着右手的三个戒指。

    “还有,这是我的休息室。”

    林宇伸手指指走廊,继续低下头玩手机。

    这个苏寻真是一点情商没有,敢这么对导师说话,要是在韩国,早就……

    “当不了冠军的是你,不是我。”苏寻体内燃起一团怒火,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瞪林宇一眼就怒气冲冲地甩门而出,留下牙关紧咬的林宇一个人发愣。

    今晚,《未来之声》的冠军之夜。

    苏寻身为三强之一,第一轮凭借一首《黑色柳丁》炸翻全场,顺利进军冠亚军争霸战,却不料节目组秘密准备了一出自以为是的惊喜煽情戏码,千里迢迢请来自己的父母上台给她加油鼓劲。

    与节目组设想的温馨场景不同,聚光灯下和父亲眼神对上的那刻,苏寻先是目光飘忽躲闪,像感知到危险的小鹿,接着犹犹豫豫地退后,本能的地转身就溜,不知所踪,留下全场观众和工作人员一片哗然,只得插播广告争取时间。

    苏寻唱歌从不紧张,除了一种情况——她的父母在场。

    她清晰的记得母亲是怎么说自己的烟熏妆状貌恐怖,父亲怎么嘲笑自己的歌声夸装做作。

    苏寻自幼热爱音乐,不光喜欢边唱边演,还常常沉迷创作,一干就到深夜,搞的次日课上常常瞌睡。

    学校每次文艺汇演她总会踊跃报名,校外的唱歌机会她一个都不甘放过,学习之余跑去操场见缝插针地苦练歌唱技术和感情,于是,几乎每次迎接她歌声结束的,都是热烈的欢呼与掌声。

    唯独一次,高二上学期的某个晚自习,她偷溜出来,坐在清吧一角,明眸微闭,深情地唱着《像风一样》。

    间奏时抬眼一扫,恰好撞上父亲圆睁的怒目,霎时歌声就哽咽在喉咙中。

    “你觉得你很深情是不是,人家都在看你笑话,就家里人才会提醒你,学生一天天没个学生样。”卧室里,母亲如是说。

    那天父亲砸了她的电吉他,她死死抱着琴不放,琴裂开生出的木刺把胳膊划地鲜血淋漓。她眼睁睁看着电吉他六弦崩,琴颈断,钢丝拉扯后震动的嗡嗡声回荡在安静的卧室里。

    “高考结束之前,不用想这些没用的了。”父亲威胁似地低吼,留下一句命令。

    母亲苦口婆心地劝她,艺术都是群考不上大学的学渣去学,以她现在的成绩,保持下去考个二本就很好,将来在老家找个稳定的工作,先养活自己以后早去考虑喜欢。

    苏寻沉默,从此她很久没有再唱歌,上课常常呆呆的盯着窗外出神,做题时脑中充满了无休止的独白,无法凝心会神。

    她丧失了做任何事的动力,包括唱歌,最后甚至到了无缘无故浑身难受的地步。

    高三下学期她请了长假,后来又复读一年,两次都考上了本科,可她却一个也没去。

    当然,她也再没听过《像风一样》,并且每每想到在父母面前唱歌,身体就会不自然地发抖。

    现在要她毫无准备地在父母面前化着浓烟熏妆,唱一首极为情绪外放的摇滚,她做不到,她没法子。

    苏寻不敢想象结束后父母会怎么数落自己,一想到这儿,她就难以投入任何事,思绪如一团打结的乱麻,脑袋像不断膨胀的气球,她真的好像只能放弃了。

    眼看录制倒计时越来越近,她五官混沌,跟拍导演喊她补妆的声音和四周的空气融为一体,像一潭死水裹住她,仿佛窒息,躯体像冰冻了一样迈不出步子,手和下巴止不住的发抖,她试图控制自己停下这场闹剧,却无助地发现自己的尝试只是徒劳无功。

    闻讯踩着小碎步跑来的安馨一把将苏寻抱在怀中,抚摸着她亮片西装下单薄的背脊,“相信我没事的,你要相信自己,你只需要再坚持一下。”

    真的吗?可她不相信自己,苏寻刚止住的泪又如滚珠般落下。

    苏寻的决赛曲目是让皇后乐队名垂青史的经典之作——《波西米亚狂想曲》,难度很大,对唱功和感情爆发力的要求都很高。

    赛前安馨带她练了一遍又一遍,却总觉得缺点什么,感情略有不到位。

    “还记得你海选时说的话吗?”安馨双手扶上苏寻的紧绷双肩,“你说这次比赛,你想拿个冠军。”

    苏寻抽咽着点点头,表达真实的自己,享受每个舞台,再拿个冠军——那是她来到这里的初心,为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几乎赌上了她仅有的一切。

    山东到上海的高铁只有五个小时,从学校散发霉味的木质舞台到节目决赛现场的耀眼的镁光灯,苏寻却走了整整五年。

    她怎么能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的坎坷流离?

    苏寻三下五除二擦干了泪水,接着深呼吸,一次,两次,三次……直到渐渐平静下来。

    “是不是冠军都没关系了。”她对安馨说,摇摇手拒绝了化妆师的补妆,没有半分迟疑地登上舞台,顶着憔悴苍白的脸,反而别有一番浓墨重彩的冲击力。

    “苏寻是哭了吗,怎么妆都花了?”台下的观众惊叹。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专门搞的特效妆。”

    “丢人现眼。”苏父皱着眉垂下了头,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着观众的反应。

    音乐响起,苏寻清澈而骄傲的少年音在演播厅里回荡,声音从一开始的畏缩紧绷到进入状态的坚定而昂扬,再到音乐高潮的爆发呐喊,最后归于释然的唱叹:

    “……Anyway the wind blows, doesn't really matter to me,

    (风往何处吹对我来说已无关紧要。)”

    安馨的表情从开始的担忧,到接下来心中大石渐渐落地,最后又因苏寻歌声的声声哀呼质问,眼眶渐渐湿润、泪珠自然而然滚落——这是她在这节目第二次落泪,第一次还是海选时苏寻的原创作品《作为我而存在》。

    一曲终了,现场黯然无声,接着便是如雷贯耳的喝彩与掌声,久久不能停息。

    连林宇,也罕见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尊重。

    安馨转头去看现场导演,却发现她不知为什么一脸凝重,似乎接到了什么通知,带着耳麦交接些什么。

    一旁导师席上的刘海荣,侧着身和林宇耳语了几句,林宇眉头微蹙,原有的一丝欣快很快又转为黯淡,沉重地瞟了安馨一眼,妥协似地低下头。

    导师投票环节,四位导师,除了安馨,没人选苏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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