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柯雨逐步深入到洞穴之中,不知为何,他的大脑愈发昏沉,待他恢复时,早已深陷幻境之中。
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副身体,而是一副幼童的模样,正跪在一片泥泞的土地之中,身体上源源不断的疼痛,令他神情恍惚,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墨柯雨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兀的发现自己的双腿化为了伤痕累累的蛇尾,下半身的骨骼几乎完全碎裂,无法支撑他立起身子。
这是曾经的他……
还未遇到顾怜尘时的他……
狼狈的,无能的,弱小的他……
冷冽的寒风吹在他赤裸的身上,令他缩起身子来不断颤抖着。这具身体过于虚弱了,现在又是寒冬,出不了几日他便会死去的。
意识逐渐昏沉,在即将彻底陷入黑暗的视线里,一双蓝白色的靴子出现在他的眼前,伴随而来的还有那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将永远在他身侧的声音。
“真是一只可怜的小狗呢……跟我回家吧”
一只白皙幼嫩的手出现在他的面前,已经脱离了身体,不知为何突然涌出一股力量。
他艰难的抬起头望向那张稚嫩的脸庞,风雪渐渐平息,阳光突破云层洒落在地,为幼童打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柔和了那双冰蓝色眸底的算计。
他有家了。
一个并不美好的家。
但他真的真的很开心。
那是一段令他沉醉的时光,虽然需要承受各种严苛的训练,去进行各种各样的任务,但每一次他回来时都能够得到顾怜尘的安抚,或是一次触摸,或是一个拥抱,又或是一块玉佩。
直到他12岁第一次任务失败。
那张清冷外表下的腐败,头一次向他展露。
年仅12岁的少年独自跪在大殿内,青涩的身体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伤痕,唇角边还挂着一抹血迹,更衬得他脸色苍白。
“怜、怜尘……对不起……”
明明受了如此重的伤,他却完全不在乎,只是一脸渴求的望向主位上端坐的人。
清冷的人儿薄唇微张,吐出几个字。
“小柯,你知道吗?”
他停顿了片刻,走下座位,俯下身去抬手勾起墨柯雨的下巴,在他耳畔轻声说着。
“废物小狗是不会被主人所需要……”
明明是如同情人耳鬓厮磨般暧昧的姿态,吐出的话语却好似冬日寒冰,让墨柯雨只余下满心的慌乱与惊恐。
不是的……
我很有用的……
不会再有下次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伸出手,拼命的去抓着,那一抹雪白的衣角,却被顾怜尘眉头紧皱踩在脚下。
“咔”
腕骨被生生踩裂,他却像什么都感知不到一般,满脸哀求的望着他。
不要抛弃我。
“哼~”
那张清冷的面庞上,在此刻染上了极度违和的恶劣,明明是如同仙人一般的外貌,内里却早已腐烂不堪。
像是一朵糜烂的幽兰,用那清冷孤高的外表吸引着所有人为他臣服,然后榨干他们的最后一次价值。
明明说过不会抛弃我的……骗子主人应该被关起来……
过重的伤势令他的视线再一次模糊,只是这回没有那个小小的幼童向他伸出手带他回家。
再清醒之时,他来到了一处婚房之中,周身的装扮无比喜庆,身上所穿着的是一件繁琐的新郎服,而面前红色床榻上端坐着他的新娘——顾怜尘。
此刻的他不复先前的清冷孤高,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喜袍,身体被一根绳子绑着,白皙的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看着狼狈极了。
这是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此刻出现在眼前,他却只有慌乱。
小狗怎么可以冒犯主人呢?
小狗只能够乖巧的呆在主人脚边,以一副可怜的姿态摇尾乞怜,等待临幸。
他慌乱的上前去为顾怜尘解开绳索,视线不经意间对上他的眼眸,这双眼眸一如初见时纯净,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可以确定眼前的人就是顾怜尘,但却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
还未等他想明白,同样冷冽淡漠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我’会如此在意你?”
话落冰冷的手掌抚上他的脸颊,顾怜尘仰起头看着墨柯雨呆愣的模样,眸底染上一丝疑惑与不解,最终又归于原样。
为什么‘我’会因他而难过?
这是不该有的,他是变数,需要清除的变数。
手掌一点点下移,停留在墨柯雨的脖颈之上。
他已经深陷幻境,只要用力,他的神识、魂魄都将泯灭于此,只留下一具空壳。
这是最好的选择,小狗不会反抗主人,而主人也只需要小狗的血肉。
在他的五指开始收紧之时,猛地传来一阵心悸,手上的力道懈去,只余下满脸的讶异。
为什么?
手掌缓缓收回,捂在自己的心口之上。
‘我’威胁我。
……
为什么要沉默?
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棋子这般失控?
这不值得。
小狗不知道主人在想什么,小狗只能看见主人的忧虑与惊讶,他不明白主人为何会这样,他只想让主人开心。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拱到顾怜尘怀中。
突如其来的动作,令他下意识垂头看去,一颗黑色脑袋在他胸前小幅度蹭着,几缕碎发因着这人的动作而翘起,在半空中晃荡着,墨色长发从脸颊滑落,与自己银白色的发丝交缠在一起。
莫名的他想起先前在凡俗间听闻的一句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真是病了。
两片薄唇紧抿着,许是力道重了,唇瓣微微泛着白。
顾怜尘有些懊恼,他不该因这枚棋子而如此失态,但他无法提醒另一个没有记忆的“他”,只能从这只小狗入手,让他放弃心中不该有的念想。
“小柯,可知我送你的剑,名为何?”
说着顾怜尘,食指微勾那柄由他亲手铸成的重剑,便从储物戒中飞出,悬停于他身前,剑柄温顺的靠在他的指尖上。
还埋在他怀中的墨柯雨直起身子,有些迷茫的看着使用多年的重剑,隐隐感到些许不安。
“它曰「无名」”
随着顾怜尘话音落下,剑柄上一道金色的流光显现,在凹槽处勾勒出两个字——无名。
墨柯雨的身子一僵,这是顾怜尘对他的第一次敲打,以往明明都不会在意的,发生了什么?是他的心思暴露了吗?
心底的慌乱越发加剧,同时喉间蔓延起一股苦涩,他一直都清楚的。
从头到尾陷进去的只有他一人,那些东西本就不是他能够奢望的,但是没关系小狗只要陪在主人身边就够了。
顾怜尘自以为他会放弃,但他忘记了,他从未去了解过这只忠心的小狗,自然不会知道他的执念有多深。
“离开吧。”外面的东西会给予你妄想的惩戒。
周围的一切都在快速旋转模糊,唯有那双平静的眼眸依旧清晰。
意识再度沉入黑暗,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一道骂骂咧咧的机械音。
“还好有准备,事先在这团数据上留的代码,不然就真栽了!”
意识被打捞起眼前的场景逐渐清晰,那团引诱他的光团正在他面前骂骂咧咧的漂浮着,幽绿色数据不断滚动,似是在进行某种拟算 。
“哟,醒了。”
系统的注意落在墨柯雨身上,期间满是算计。
顾怜尘极为在意这只恶犬,若是能妥善利用,那么这将会是张好牌。
“嘻嘻,临走前送你个礼物。”
情爱最是能影响人的判断,所爱之人失去理智化作野兽,他会怎么做呢?
真是令统期待。
大脑恍若被击打过一般肿痛不已,血脉深处被压抑的暴虐再不受控制。
厄利亚这种生物生来便是为了毁灭他们拥有无与伦比的肉身,能够在世界之间的缝隙,肆意穿梭与强大肉身相伴的是,极其混乱的神识,它们称不上凶兽,更称不上神兽,它们只是一头毫无理智的野兽……
云雾之上,越过修真界,飞过已成废墟的仙界,抵达世界之顶,一处纯白的空间。
这里是天道所寄居之所,只是那位掌管此方世界的天道,早已卷着最后一丝权柄狼狈逃离,此处只余下一位白衣青年独自端坐。
那青年生的温润不只是相貌,还有浑身的气质,这种骨子里带着的脾气是做不了假的。
幽绿色的光团在这片空间中掠过,随后,一头扎入青年乌黑的长发之中,又顺着重力滑落到青年手心上。
“这般急切,可是发生什么了?”
如春风细雨般的声音,抚平了系统身上的焦躁,方才差点被生吞的恐惧尽数褪去。
“大人,他动情了。”
一双幽紫色的眼眸中划过一丝讶异。
那般冷漠无心的家伙也会动情吗?
“我们可以再一次尝试夺取核心!掌控世界!”
系统的声音中满是得意与讨好,灵动的完全不像个程序。
青年听着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依旧温和的笑着。
“是吗?那便奖励你……”
“彻底销毁”
随着青年话音落下,手心的系统化作点点绿光消散于空间之中,怪异的是,这系统即使在濒死之时,情感模块中透露的仍旧是开心与满足。
青年站起身子,抬手向世界投下一物,而后离去。
“希望你能喜欢我的礼物。”
而世界一角,企图夺取权柄者,仰头望向天边。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