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昏暗到路灯都无法照亮的角落里,孟尔发现了白袅。
短发女生穿着不符合身形的院服,左手臂撑扶在水泥墙上,头顶的涡旋狠狠的对着水泥墙,目光顺移,自然下垂的右臂上蔓延着血迹是黑暗中唯一的点缀。
孟尔轻轻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板鞋却不小心碰了一下拾荒人的易拉罐,让那墙角处的身影微微一抖。
想来已是暴露了,她便从光下走进了黑暗。
手里的冰矿泉水碰了碰那还在下垂的右臂,无事发生。修长的手按捺不住地拧开了瓶盖,瓶口对准了伤痕发源地,水流混杂着红色液体依照万有引力定理往下划过,在半空中重重地砸向拾荒人的地窖门旁——井盖。
但孟尔没注意到的是,还有一滴清澈的泪水也在那一刻砸了下去。
她只是把空瓶子用力地扭,直到扭成麻花都认不出自己亲兄弟的那种程度,抛向了斜后方的垃圾桶,又顺手把自己头上的棒球帽扣到了那位少女的头上,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暗巷。
白袅终于被冰水唤回了理智,麻痹的双腿直接坠落,周围没有惊呼声,倒是有不少鸟雀扑翅声作陪。
心神支配着左手拿起冰冷的美工刀,那一瞬下意识的想再用什么擦一擦这锋利面,乌鸦一声沙哑地嘶叫让她的手指缓缓地摁住往下滑动的按钮。
事情很简单,她的女朋友站在商铺门口与他人对峙,她不放心跟过去想要看一眼来着,却听到了一句很孟尔的发言。
“世界都这么破破烂烂了,要是连喜欢什么样的人自己都做不了主的话,那我对其他物欲还有何追求?”
这句话本身没什么毛病,对峙视频要是有路人凑巧录下来并挂在网上,寻常人绝对会一键三连。
可她不是寻常人,是喜欢孟尔的白袅。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纯爱小说中,一个女主拿的是救赎剧本,另一个拿到的则是有知书达理的家人、打抱不平的朋友、学业有成的能力却过不了自己那一关的剧本。
但在这个名为白袅的这本小说里,她们的剧本却是一模一样的。
白袅手臂上的红色痕迹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孟尔的。
下面的事可能说出来很难以置信,对白袅而言却是习以为常了。
孟尔有语言障碍症,不是结巴,也不是社恐,而是当对话圈子里超过三个人时,语言组织能力就会大幅度下降,甚至会说反话,但白袅知道,这不是口是心非,是身不由己。
所以当八个人把孟尔围起来对峙的时候,在白袅的眼里不亚于公堂会审的程度了,担心呼之欲出。
担心的不是别人,是孟尔。
因为孟尔总是认为自己的话会伤害到别人,而她又执拗,给自己做不符合常理的心理暗示:超过三个人以上就不要说话了。久而久之,知道的人会心疼,不知道的人会在背后人云亦云的嚼舌根呼个怪人。
没想到吧,外表阳光可人活力四射,一头顺滑直发的她站在聚光灯下谁人不夸赞,可是她做不到。
做不到放过她自己。
这一次也一样,孟尔大声对峙完后就拉着白袅的手走开了。她们和往常一样,去公园散步,看天鹅、拍湖水、喂锦鲤……
没人能阻止令孟尔讨厌的傍晚降临,白袅举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试图在傍晚手中争取过来孟尔的注意力。
“我们比赛打水漂吧!谁要是能打的最远就奖励对方一个拥抱怎么样?”另一只十指与她相扣的手也情不自禁的握紧了些。
孟尔举起白袅还在十指相扣的手,“需要放个手亲情赞助一下。”
白袅盯了她的双眸一会,心中已有判断——一如既往的心如止水。她缓缓松开了她的手指,刚想转身捡起湖滩上的石子,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打断了。
好安静…原来世界上还有比傍晚公园更安静的地方,名为孟尔的拥抱。
她低着头在白枭耳畔呼气说:“我的拥抱不做奖励,因为你触手可得。”
白枭哼笑了一声,她感受到了,感受到了腰间的手臂搂着更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寒风吹过,直到路灯亮起,直到手臂发麻,她们才松开彼此。
回到学校之后,白袅回到教室继续上晚自习,孟尔回到画室准备美术设计考试。
教室里乌泱泱的,说不完的八卦,还有坐在讲台往窗外望风的班长。白袅看着专业课图谱,脑中却早已神游太空。不知道孟尔心情变好了没有,绘画应该会忘记一些本就不该悲伤的事情吧。
此刻的孟尔正坐在垃圾桶旁望着缓缓流血的手指发呆。美术刀的威力一如既往的没有怜悯14B软碳,也没有怜悯她本人。她喜欢看液体流下、滴落、凝固的瞬间,但后者要很久很久,所以她更享受前两种状态的发生。
班长望风没望到导员,倒是把孟尔的同学给盼来了。班长连替这位同学指位置的力气都省了,这位同学轻车熟路的来到了白袅的旁边敲了敲她的桌子。话都没说,白袅就站起来直接跑了出去。
等飞奔到画室的时候白枭不用眼神扫里面的场景也知道,除了孟尔,此刻此地空无一人。白枭东倒西歪的小心穿过画架,直到来到她的身旁,碰倒了一个白颜料罐才让孟尔的手指抖了一抖。
血?当然没有止住。白袅觉得今年万圣节出的cos都被眼前这个心神迷离的女朋友给提前准备好了,她靠着孟尔坐下,干咳了一两声。
“干尸不好看,乖,让我帮你处理一下。”从略旧校服裤子口袋里熟练的摸出了一张创可贴,刚撕开白条,手臂上就感受到了微热的湿触感,脊背不由自主地就僵住了。
她在白袅的手臂上作画,画了一朵又一朵的“红梅”。她也不说话,静静地描绘这一支白皙的“工艺品”。直到最后一画顺着手肘顺直而下时,白枭一把握住了她的右手手腕,捞过孟尔画具盒中不知被谁早已打开的碘伏,强制性的直接往伤口倒上去,再从T恤上的口袋中拿出棉棒,轻轻擦拭后直接扣上早已揭开的创可贴,一气呵成,熟练的令孟尔心疼。
“我们分手吧。”孟尔盯着创可贴喃喃道。
白枭抬头,目光慢慢滑过她的唇、鼻尖、睫毛,嗓音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你看着我的眼睛,再重复一遍。”
“我觉得我现在该去便利店了。”
孟尔答非所问,眼神坚定不移。她率先走出了画室,仿佛没发现身后的人儿偷偷揣兜里一把美术刀。
白袅紧跟其后,下课铃还没响起,她们直接出了校门,门卫大爷看到这两小只的背影也只是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喝了口杯中的热茶。
她们俩从一条岔路口分开走了,一条通向暗巷,一条通往便利店。
暗巷的水泥墙上又多了一个正字,便利店的货架上又少了一瓶冰水。
你要问我故事的起因?故事的起因是女主为爱拿了女配的剧本,女二为爱自甘堕落。
白枭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她与年少时的白月光也一起魂穿了,一模一样的名字,毫无瓜葛的记忆,分文不值的系统,这是白袅对这个世界下发的调查问卷一分钟选出的结果。
系统面对分值为1的评价,习惯性的把新手大礼包发送到了玩家邮箱,还好心的告诉玩家·白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
因为平行时空的白袅太过于痛苦,导致她的那条世界线崩塌,系统感受到了他人想让白袅好好活下去的强烈欲望,于是也就有了新世界线的重建。没错,是以另一个人的感情为支撑而搭建的一个巨大的现实世界。
至于新手大礼包,作为玩家必须接受,无法拒绝。
“恭喜玩家得到的道具是——女配的剧本。在本世界中,必须要走完女配的剧本,具体内容暂不多说,本系统在今日也将自动销毁。”
白袅看向空中蓝色的光团并发出了真挚的问候,“那我原来的世界是不是…就再也没有了?”
“玩家,请记住,您的主线任务只有一条——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本就不易,更何况她还遇到了孟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