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对未知领域的好奇和莫须有的期待，吉川景禾第一次踏足男公关店，推开了那扇隐约透出光线的厚重玻璃门。
“欢迎光临。”身着执事装的男人迎来，面带笑颜鞠躬。
景禾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扯出一个笑，点了下头。
“小姐是第一次来吗？一个人？”迎宾问了基础的问题，似是在考虑带领景禾去哪个座位更为合适。
“嗯。”景禾应了一声，对方了然地带她往里走。
这个所谓歌舞伎町最为热门的“牛郎店”，内部的装修没有景禾想象中那么豪华，大厅也像餐厅那般，分成了适合各种数量消费者的座位。不同的是，座位与座位之间，保留了比较宽敞的隐私距离。
顶灯不够明亮，各色的氛围灯打造出旖旎的独处空间。
迎宾同步介绍优惠政策与规则，新客享有八折优惠，在选择心仪的男公关之前，可以先和每一位没接单的男公关单独相处1~3分钟。
消费到达一定金额后，就能拥有免费升包厢、免费加时等资格。这对景禾来说无所谓，她是初次体验，不可能达到这种消费标准。
她选择了一个静谧的座位，周围客人比较少。
接过迎宾递来的平板，景禾简单浏览一遍精修过的照片。
不知为何，她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说不清是否善意。可审视周围，她没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或许是人不可避免的心虚吧。景禾这么安慰自己，目光投向了面带笑颜坐到身旁的男公关。他打破了陌生人之间的边界感，浓郁的香水味侵占着她的空间，油腻的话术，与照片上严重不符的长相。
一切，都不满意。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每一个都相似。
景禾叫了停，不想浪费时间了，决定在平板中选择一位相对合眼缘的男公关。她的运气不错，见到本人还算满意，长得还行，西装包裹住的身材也有常年锻炼的痕迹。
景禾深谙牛郎店表达满意的方式，点了一瓶酒。两人边喝酒边聊，一开始，的确能感受到他在提供情绪价值。
但没一会儿，他就将话题引到自己的身上，诉说自己的不易。
这就像是他们提前训练过的销售话术，建立信任、引导需求、突出自身价值、促成交易。
至于交易，香槟塔、买更多的酒、存更多的酒。
无可厚非，演技却烂了点。
她的经济尚可，顺势而为，又点了一瓶酒。男公关的态度越发热情，双方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直到男人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
那种恼人的、如芒在背的监视感重新袭来。
景禾的视线再次往周边扫视，仍旧一无所获。而她的不拒绝，给了男公关越发放肆的勇气。
他的指尖慢慢从肩膀向脖颈移动，似有若无地触摸皮肤，最后停在她的耳垂上，含着酒气问：“姐姐，这是宝格丽的新款耳环吧？”
“……”景禾承认，她来这里的目的不够单纯，若是合适，她也会考虑进行一些身体上的深度交流。
离婚四年，不免有点寂寞。
可面前的男公关，让人索然无味。提不起兴趣，也提不起性趣。甚至觉得来牛郎店找乐子的自己，是个十足的蠢货。
啪——
不知谁打碎了杯子，喧嚣的环境突然安静了一瞬。景禾内心暂停自我讨伐，下意识地回头找来源，是一名服务员不小心打碎了顾客的酒杯，他正在向顾客鞠躬道歉。
昏暗的灯光下，景禾看不清服务员的模样，他道歉的声音听着略显冷漠。室内随即又恢复了热闹，她回过身，恰似无意地甩开了男公关搭在她肩膀的手。
每天与各色女人打交道，男公关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的能力，感觉到了景禾的不满，他不再进行肢体接触，只是喝酒闲聊：“姐姐吓到了吗？”
景禾也抿一口酒，答道：“没有。”
无趣的聊天套路，在这种环境中，没人会被无缘无故被摔碎的酒杯吓到。
“我们这儿犯这种错，是会被扣工资的，我刚来这里，也做了几个月的服务员……”
又来了。男公关退一步，就回到了卖惨模式。
景禾眉头微蹙，决定提前结束这一场消耗的社交。很痛苦，比无意义的会议还要难熬。到底谁说牛郎店是让人享受被爱的地方？就职于广告公司的她，也被营销骗了。
比起和眼前的男人上/床，不如回家用玩具，反正最终目的都一样。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处理。”景禾拿出钱包，抽一张纸钞给男人，“这是给你的小费，麻烦带我去买单。”
“额……好。”男公关收下小费，明白景禾不可能成为他的目标客户，礼貌地送她离开。
景禾拒绝了经理添加聊天账号的请求，走出了牛郎店。
门口的招牌闪着灯，亮眼的爱心很是讽刺。以金钱为盈利的地方，用爱当噱头，过于荒诞了。而且这消费金额，也对不起那位男公关的服务。
一定是因为排卵期，思维混乱了。
景禾给自己的冲动消费，寻找合适的理由。
她走得很快，倒不是急着离开这条赫赫有名的歌舞伎町一番街。一个人的时候，正常人都不会慢悠悠地走。尤其周遭不停地有拉客的人，想向她介绍店内“优质”的男公关，她更是一步也不想停留。
“小姐是不是想找男公关呢？”
“小姐要不要来我们家店看看……”
“小姐……”
……
景禾总算离开了这条街，五彩的霓虹灯在身后渐行渐远。不远处的出租车候车点空荡荡，想来只要在候车点等一小会儿，就能有空车带她回家。
她的家在文京区，考虑到今晚大概率会饮酒，特意没有开车，下了班就直奔这里。即将走进候车点内，她听到身后似乎有人在喊：
——“小姐，请等一下！”
声音有点熟悉，而这条街目前也只有自己一位女性。
拉客的人不会离开一番街。景禾脚步顿住，怀着不解和警惕，她转过了身。
来人穿着执事装，这是方才那家牛郎店服务员的统一着装。景禾意识到了自己为何会觉得这个声线熟悉，打碎玻璃杯的服务员，就是这个人。
景禾站在原地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来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慢慢靠近景禾，在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摊开手掌说道：“您的脚受伤了。”
比起店内机械化的道歉，他的语气温和了许多。而他的掌心里，躺着两片创可贴。
今天的高跟鞋是新的，走久了容易磨破皮。景禾习惯了这种疼痛，没去在意。不过，眼神真诚，胸口随着喘粗气微微起伏的男人，让她本来不高的兴致，泛起了一点波澜。
“谢谢。”景禾冲他笑，接过了创可贴，“你怎么会知道我脚后跟受伤了？”
男人垂首，腼腆地挠了下鼻尖：“刚才您出门时不小心瞥见的，找主管拿了创可贴，您已经走远……”
他似是想解释清楚，要说很长一段话，但景禾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对话上。
既然没有对视，景禾的视线便能更具略侵性地观察眼前人。年纪看着20出头，这年龄正好，心智已经成熟，体力……可以随心所欲。
身高超一米八，从肩宽和腰腹来看，体脂率应该不高。
更重要的是，他是服务员，不是男公关，或许……会更干净一点。
“辛苦了。”景禾在他抬眸的那刻，恢复了平和的模样。她靠近几分，没有闻到令人不悦的汗味，也没有过于浓郁的香水味，只有洗发水的淡淡清香，夹杂着一丝微苦的尼古丁。果然，比起店内的男公关，这位更让人有消费欲。
侧过身，她的肩膀不经意地触碰到男人的前胸，指了指街边的饮料自动贩卖机：“我请你喝饮料吧？喜欢什么？”
“不用了……”
“别客气。”景禾掏出钱包，在进钞口塞了一张纸币，“刚巧我也有点渴了。”
这是一个劣质的谎言。她在牛郎店，喝了不少酒。
没关系，男人信了。透过自动贩卖机的玻璃，她看到男人犹豫后还是走了过来。
景禾按了冰矿泉水的按钮，然后坐到贩卖机一旁的花坛上，自顾自地脱了高跟鞋，在破皮的地方贴上创可贴。
贩卖机里传来饮料、零钱落地的声音，噼里啪啦的。景禾算准了他收好零钱和提着矿泉水走来的时刻，弯腰穿鞋，正好展现了职业装下隐藏的姣好曲线。
男人走到她身边坐下，这一次，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距离。他拧松矿泉水的瓶盖，递给她。
“谢谢。”景禾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塑料瓶口沾了半枚唇印，点点口红晕染。一滴水珠在嘴角流下，滑过下巴，顺着脖颈没入领口。
安静几秒，男人再次把掌心摊开：“您的找零。”
“这是购买创可贴的钱。”景禾伸手触碰他的手背，用包裹的方式将他的掌心合上，又很快松开，只留一点似有若无的微凉触感。
“这……”
男人还想说什么，景禾打断道：“那下次我口渴了，你请我喝水吧。”
“好。”没必要为了一点零钱来回推脱，男人收好零钱，自己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大口。
“我叫吉川景禾。”对方没有借故赶回店里，景禾认为自己还是有点儿机会，她缓缓拉近两人的距离，“你呢？”
“……”男人沉默许久，也许是在内心挣扎。
景禾不急，含笑等着他的回答。
然后，他吐出了两个字：“希罗。”
这下，景禾怔住了。读音如此相似的名字，让她想起了一个许久没出现在脑海里的人。
那个人，在她拒绝了他冲动的告白后，再也没见到过。
对方发现了她的失神，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景禾摇头，“只是觉得，我的‘景’和你的名字，念快了很像。”
“是有一点。”男人轻笑，“我和您很有缘分。”
不知为何，景禾总觉得男人后面两个字，重音咬得很奇怪，带出了一点暧昧的味道。
“是啊。”景禾本就藏着其他心思，这种暧昧，正好是方便进行下一步。她拿出手机打开了自己社交账号的二维码，“下次口渴了，能找你请我喝水吗？”
两人都明白，这意味什么。
而希罗扫了码，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