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还未亮,贾蓉便起床梳洗了。
今日他特意不按常理出牌,就是为了去点卯,好给这群不着调的下人紧紧皮子。
省的一个个的都狂妄的找不着北了。
尤氏虽管家,可上头没有婆婆日日立规矩,下头的孩子也不是亲生的,贾珍也不常来正院,故而她每日既不用早起请安,也不用眼巴巴的照顾孩子用膳。这点卯的规矩虽有,可也大多是形同虚设。
宁国府前院内,贾蓉一袭白色锦袍,披着月白色的狐裘,在夜色和灯光的映射下,原本精致的面容多了几分冷色,远远望去,竟让人瞧着不寒而栗。
卯正二刻一到,贾蓉看着底下淅淅沥沥候着的几个家仆,毫不意外。
“银蝶,开始吧。”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清冷,一时间,反听不出喜怒。
下头站着的几人面面相觑,不清楚贾蓉这是什么套路。
银蝶从袖中取出一本名册:“诸位,现在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请答到。”
国公府原本点卯的规矩并不是如此,尤氏大多是把人聚在此处,交代几句、换换对牌便了事,更不会问名字。这还是贾蓉做阿飘时,在后世的大学里学到的,没想到竟用在了此处。
“膳房,刘保。”
“……”
“膳房,王小二。”
“……”
一连点名几人都无人应答,贾蓉的脸色也不禁越来越黑。他实在没想到,这贾家的下人竟胆大包天到了如此地步,看来今日,是不见血不行了。
贾蓉冷笑一声:“我竟不知,咱们府上的下人竟偷跑了,还无人察觉,看来得报到官府去,让他们缉拿归案才是。”
位于下首的来升听到这话,这才面露惊异的看了看贾蓉,这不看还好,一看却觉得蓉大爷的眼神竟如此骇人,通身的气势更是不必说了,一时间,他竟不由得有些腿软。
来升是宁国府的总管,往日跟着贾珍,也是见过世面的,可今日贾蓉给他的感觉,甚至都超过了当年的国公爷。
来升身为总管,底下的人这般作为,自知难逃其咎,他率先跪下请罪:“大爷莫恼,想来是下头的人贪睡误了时辰,他们不知大爷今日来点卯,小的这就带人去抓他们向大爷请罪。”
贾蓉听后,心中恼火更甚:“好一个贪睡,好一个不知,我看你们是时间长了忘了国公府的规矩了,来升,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重新点名,若有不到的,杖毙!”
来升听后,瞬间打了一个激灵,他这才想起前几天院内疯传的蓉大爷要“杖毙”家仆一事,看来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是他疏忽了,竟忘了落实此事的真伪,只当是小丫头们胡诌的。
来升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浓浓的后悔,早知道贾蓉这么难缠,那日尤氏吩咐时,他就该搬出老爷来,打消尤氏这个念头。自己怎么会觉得贾蓉年纪小好欺负,能由着他安排呢?
来升领了命,颤抖着身子立刻带人去寻人。这个点老爷定然还在温柔乡里,尤氏尚在病中,更不可能管此事,难不成今天犯了贾蓉逆鳞的仆人,当真要被杖毙?
此时时辰还早,来升不敢大声吆喝,怕吵醒了熟睡的主子,只得对着那些迟到懒散的低声咒骂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院中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仆人,这些人来到便“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上,有些甚至连鞋袜都没穿戴整齐,看来这“杖毙”的威胁确实不小。
时间一到,贾蓉便给银蝶使了个眼色,银蝶再次上前来,拿出刚刚的那本花名册。
这一次,来的人明显多了不少,可却有几个偷懒磨滑的,仗着是祖上三代都在贾家伺候的家生子,竟然没把贾蓉的话当回事。
贾蓉可不惯着这些人,他当即派人亲自把这几个滑头从被窝里捆了出来,这些人见到贾蓉,竟然还一肚子的怨气。
“蓉大爷,我们都是些小喽啰,往日太太当家时,也没一一叫我们上来回话,您至于把我们都喊来嘛。”
说话的男子正是王狗子,因他母亲是西府二姑娘的奶嬷嬷,平日里也懒散惯了,好不容易在宁府外院谋了个差事,也不好好干,还成天赌钱斗殴,众人看在王嬷嬷的面子上,也都让他三分,时间久了,更拿这浑人没法子。
贾蓉没想到,这府上真有敢在主子跟前唱反调的,还一口一个“我啊我”,当真是把规矩吃到狗肚子里了。
贾蓉气急,不怒反笑:“你这话的意思,我该封你个管事当当?”
王狗子没听出贾蓉的言外之意,眼神瞬间亮了,心道这贾家少爷不过如此,上任第一天就给他个面子,嘴上却不敢真的应承:“大爷言重了,小人没这意思,不过您若是真想让小人当管事,也不是不行。”
贾蓉神情肃穆的挑了挑眉:“哦,那你看中了何处的管事?”
底下的人看到二人有问有答,都有些莫名其妙,心道这王狗子怎么入了贾蓉的眼,唯独来升和几个早来候着的聪明家仆心生不妙。
王狗子也没想到贾蓉会真的问他,他以为贾蓉是让自己挑的意思,他毫不犹豫的说道:“小人想去老爷身边。”
来升听到这话,瞬间黑了脸,谁不知道来升是贾珍身边的大管事,这王狗子竟想取代他。周围跪着的仆人们也都纷纷抬眼,打量着来升。
大家既好奇来升的反应,也想知道贾蓉到底会不会应允。
贾蓉冷笑一声:“你倒是真敢想,不过,老爷身边已经有人了,我这里有个更好的去处适合你。”
看着王狗子不明所以的脸,贾蓉毫不客气的说:“阎王爷身边还缺个人,你便去那里吧。”
王狗子这才反应过来,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求饶:“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贾蓉却半分情面都没留,云淡风轻的来了句:“来升,拉出去,堵住嘴,杖毙吧。”
来升一时也没想到,蓉大爷竟然来真的,他面露难色的看着贾蓉。
贾蓉却反问:“怎么,我说的话不算数了,莫非你还真想让这王狗子跟着老爷?”
来升支支吾吾的劝道:“大爷,这王狗子的老子娘都是贾家的老人了,老爷又是族长,若是传出去,只怕——”
“怕?有甚好怕?我是主子,他是奴仆,一个奴仆敢当主子的家,岂不是反了天,莫非,你想替他?”
贾蓉冷眼瞥了来升一眼,眼中的气势让来升浑身一震,他急忙低下头应道:“小的不敢,小的这就让他们行刑。”
来升连带着几个家丁一把捂住王狗子的嘴,将他吓得软绵绵的身子拎了出去。
院内的众人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个个胆战心惊,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杀鸡儆猴,若是只要死一个人便能解救这个危机四伏的家族,那这王狗子也算是立下大功了。
卯时的清晨还有几分冷意,众人跪在地上,却能感受到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连银蝶都屏住呼吸,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没一会儿的功夫,行刑的家丁便抖着身子进来回话:“大爷,人,没气了。”
贾蓉环顾了一圈底下人的神色,有的面色煞白,有的颤抖着身子,还有的把头深深埋了下去,不敢抬头。
很好,效果达到了,可以进入正题了。
他这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诸位,如今太太既把管家权交给了我,那便按我的规矩来,这王狗子的下场尔等也看见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银蝶,把新的家规念给他们听听。”
国公府的家规,还是当年开国时老国公爷定下的,算到贾蓉,已经是第四代了,虽然后继的几个主子有些许调整,但都未曾彻底大改过。
在贾蓉看了,若按照上辈子毓庆宫的标准,实在是太过简陋,可若按照后世的标准,又显得不合时宜。
毕竟,这如今的世道,能读书识字的人少之又少,若想一一教化,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更何况是教化奴仆。
他只能从规范化和制度化方面不断强化。贾蓉将这些下人重新分配了工作,并且在每个院子里都造了一块大大的木板,上面清晰的写了今日当值人的名字,责任到人,换值交班时需将今日工作安排一一交接梳理,并且还要有一个第三方在场监督。
而这第三方,便是各院的管事。
贾蓉还安排了轮值小组,从各院里抽出一人组成这个小组,每日轮换巡视各院出勤情况,若有上值期间擅自离岗的,未禀明管事的,便要仗二十,再罚一个月月银。累计超过三次不在岗的,发卖出去。
家仆中若有人涉及偷盗、赌博、参与律法中明令禁止的行为的,一律杖毙。且检举者有赏。
若有做假账、涉嫌侵占国公府银两的,金额超过一两的,杖五十,超过十两的,发卖出去,超过二十两的,杖毙。
同时每月也会在各院中评出两位“优秀标兵”,每人赏银一两。
银蝶念完这些条款时,这些奴仆们一个个的都皱成了苦瓜脸,没想到贾蓉竟然如此苛刻。
贾蓉看了看下面人的反应,想来是刚刚杖毙的王狗子吓到他们了,竟没一人敢质疑。
“这些规矩,过往的我便不再追究,即日起,若有敢违反的,大可以试试。”
贾蓉撂下这句话后,便挥了挥手,示意奴仆们散去,只留了几个院中的管事,再交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