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女尸

    宣仁三年。

    盛京城接连下了小半月的雨,菱湖边上的柳树被洗的枝繁叶茂,看着绿盈盈的,雨下的太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难得放晴,盛京街道热闹非凡,小摊小贩早早上街叫卖,各大商铺客栈也是人头攒动。

    九华院,朱红色大门在刺目日光下更显得庄严。

    一缕光钻过窗户照在宋娴身上。

    她今日新官上任,刚穿上这身墨紫色官袍还有点不适应。

    “掌事,城北发生命案。”

    来人风尘仆仆,身穿黑色官袍,眉眼带笑,一身正气。

    这屁股都没坐热就来活了。

    她立马站起身来,一脸严肃又带着点小激动:“带我前去。”

    一边走,端木剑一边说着目前状况:“凶手已经抓住了。”

    宋娴突然停住脚步:“抓住了?”

    “凶手和尸体在一起。”

    九华院守卫已经把客栈周围控制起来,宋娴刚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尸臭熏晕了脑袋。

    尸体被他们平放在枯井旁,仵作已经到位。

    “死者为女,年约二十三,面容被毁,耳后无伤,两眼闭合,下颌有伤。”

    宋娴清了清嗓子,硬是把恶心憋了回去:“死因。”

    “死……”话还没说完,老仵作白眼一翻,熏晕过去了。

    许是年纪大了,这种活的确干不了了。

    一旁的谢淮安眸子闪过一抹精光,他的视线始终在尸体身上,刚刚在井中他看不太清,出来后,作为一个仵作,多少是有点职业病。

    哪怕被守卫控制起来,这验尸瘾还是犯了。

    “流血过多而亡。”谢淮安突然的出声引起宋娴的注意。

    “你一个凶手,还管起仵作的事了?”端木剑拦在谢淮安面前,微微掩鼻。

    谢淮安冷哼一声:“说我是凶手,证据呢?”

    两人差点争吵起来,本就被尸臭熏的有点头晕的宋娴,受不了一点吵闹声。

    她拍了拍端木剑肩膀:“你先让开。”然后又看向一旁衣裳褴褛的谢淮安,“你懂验尸?”

    谢淮安骄傲的抬起头:“那是自然。”

    宋娴指了指尸体:“你来。”

    闻言,守卫放开谢淮安。

    他先是弯腰掀开尸体眼皮,随后抓起尸体双手看了看。

    然后又到胎儿旁边,仔细勘验。

    “双手紧握,胳膊有擦伤,腹部遭受重击。”谢淮安来到胎儿旁边,“胞衣为紫黑色,血液淤结且模糊不清,以此断定胎儿于腹中死亡。”

    “这位公子,腹部重击你是如何看出?”

    “刚刚不还说我是凶手吗?这脸变得真快。”谢淮安指了指地上的胎儿,“胎儿于腹中死亡,且胎身上有淤青,说明胎儿死亡原因为母体腹部遭受重击,还有尸体腹部淤青也能证明。”

    宋娴冷着一张脸,对旁边端木剑说道:“客栈的人一一排查,尸体带回九华院进行复检。”

    至于谢淮安,也一并被带回了九华院。

    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进了九华院,外面那些人不就拿他没办法,也不会走到哪就有人跟在哪。

    他定定地看着前面的宋娴,墨色长发尽数竖起,一根白玉簪子插在头顶稍为点缀,背影挺拔,腰间别着一把四尺长的弯刀,倒是很符合九华院气质。

    到了九华院,谢淮安被他们押上议事堂,宋娴坐在议事堂中心,眉宇间英气逼人。

    “说吧,你是谁?为何出现在井中?”

    谢淮安整理了一下思绪,咧着嘴笑嘻嘻地说道:“谢淮安,家住鄞州桃源县,我在客栈吃饱喝足后想着溜达溜达,没想到不小心掉进那枯井中。”

    显然,宋娴对他的说辞心存疑虑。

    “那你为何懂验尸之法?”

    “家父为桃源县仵作,我从小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

    好一个耳濡目染。

    还没等接着问话,门口一声惨叫传来。

    只见几个身着白色学堂服的男子被守卫扣押。

    既是盛京学堂的学生,宋娴自然猜到了这群人的来意,为首的男子白白胖胖,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你一介女流,凭什么担任如此重要的职位?”

    这种话,宋娴听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从她进入学堂,三年来回回考第一时,诸如此类的话,便从未消失过。

    而如今,她更是直接坐上九华院掌事之位,不满的人又多了几分。

    还没等宋娴开口,端木剑先把来人踢了几脚,他最看不惯这群要本事没本事,只会打嘴炮的富家子弟:“这里是九华院,不是尔等撒泼打滚的地方。”

    “那又如何,我爹刑部侍郎,我还不能来这九华院看看?”

    九华院,隶属于刑部下的大理寺。

    但不属于刑部侍郎。

    谢淮安挤在前面,打量着来闹事几个富家子弟:“你就是刑部侍郎的儿子啊!”

    闻言,李玉良一脸傲娇地抬起头,鼻孔都快对着天了:“那可不,知道我的身份,还不赶紧把我放了。”

    谢淮安可没放人的权利,他抬起手拍了拍李玉良的肩膀:“今日你到九华院闹事之举你知道是什么行为吗?”

    “我管他什么行为!”

    谢淮安转身,指了指端木剑:“告诉他,他今日这是什么行为。”

    “蔑视公堂,寻衅滋事。”端木剑顿了顿,“无视朝廷,无视大祈律法。”

    谢淮安在心里给端木剑竖了个大拇指,这小子还挺上道,一点就通。

    接着端木剑的话茬,谢淮安抬头看了看九华院大门:“好一个刑部侍郎之子,你可知无视朝廷,无视大祈律法是何罪?”

    李玉良瞬间歇菜,刚刚的嚣张气焰已经被谢淮安得质问声浇灭。

    他哆哆嗦嗦的出声:“不知道啊,学堂没教。”

    “学堂……学堂没教,你爹也没教?”

    不是……

    谢淮安愣在原地。

    也没人告诉他,刑部侍郎的儿子,是这等智力残缺。

    宋娴在一旁看了许久,来找她麻烦她可以容忍,但是在九华院找她麻烦她忍不了。

    九华院之外,她可以顺手打这些流氓一顿出出气,可一旦进入九华院,她就要端着掌事的架子。

    收起横刀,做一个好榜样。

    “今日之事,我暂且不与你们计较,若他日你们还是这副蔑视公堂的模样,就别怪我不念同窗之情,把你们抓进九华院大牢。”

    宋娴声音清冷,又夹杂着一股不怒自威之气,李玉良这些纨绔子弟,一听进大牢,那不是乖乖夹起尾巴装鹌鹑了。

    “可是,你也得服众不是吗?”李玉良声音很小,但宋娴听的很是清楚。

    她撇过头,一个冷眼飘来:“五日。”

    “什么五日?”李玉良歪头,大大的双眼中含着疑惑和愚蠢。

    宋娴冷声道:“五日之后,你自会知晓。”

    九华院守卫毫不客气地把李玉良等人从九华院丢了出去,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宋娴叹口气后重新回到大殿之中,谢淮安屁颠屁颠跟在身后,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牵强又尴尬的笑容。

    “不愧是九华院掌事,说话就是有份量。”

    宋娴瞥了一眼谢淮安:“少油嘴滑舌。”

    “掌事大人,你给自己五天破案,不如让我协助你可好?”

    “你当九华院没仵作?”

    谢淮安无奈摊了摊手:“我也想给自己洗清嫌疑嘛!”

    宋娴想到谢淮安先前验尸的模样,确实有几分可靠,既然是仵作世家出身,想必能力也不带差的。

    看他这个小身板,应该也作不出什么风浪来。

    眼下人才紧缺,学堂那边也没合适人选送过来,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力量。

    “行,你先说说今日验尸所得。”

    一听是验尸事项,谢淮安立马正经起来。

    他负手而立,声音洪亮:“记,死者二十又三,尸体发白略有尸斑,为流血过多而死,死亡时间不超过六个时辰,下颌撞击伤,胳膊擦伤皆为生前造成,她是被人在活着的时候丢下枯井之中。”

    宋娴点点头,对眼前的人多了些赞许:“胎儿怎么说?”

    “胎儿死于腹中,胎身上有淤青,说明在母体中受过重击。”谢淮安突然停住脚步,“还有就是,胎儿是在枯井之中出生,死者用尽全力生出孩子,因此失血过多而亡。”

    在枯井中生出孩子,孩子还死了。

    宋娴咳嗽一声:“我看尸体面容尽毁,看来凶手对死者的恨意不小啊!”

    “初步鉴定,毁容凶器为匕首。”

    谢淮安收起仵作架子,把身旁主簿写好的验尸记录递给宋娴。

    眼下先得确认尸体是何人,再从身边人查起。

    宋娴站起身来,朝着九华院众人说道:“去查一查有没有人报过失踪案,再挨家挨户询问家中是否有孕妇失踪。”

    端木剑带着守卫离开后,谢淮安也被他们安排下去,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果然是人靠衣服马靠鞍,刚刚那个落魄书生,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翩翩公子。

    一身素衣,不像验尸,反而像行医。

    宋娴看到他人模人样,不由得点点头:“你这身打扮,像个郎中。”

    “你怎么知道我对医术也略有研究。”

    “是吗?”宋娴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心思不在谢淮安身上。

    “自然,要不是医患纠纷太难处理,谁会愿意当仵作。”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宋娴第一天上任,对九华院事物略有不熟。

    她仔细翻看先前卷宗。

    宣仁三年,锦州赤云县吴雨霏状告安定侯府之婿抛妻弃子,欺君罔上。

    按理说这种案子不应由九华院处理,她又重新看了看卷宗记录。

    原是这位身怀六甲的吴雨霏,当街拦住上一任九华院掌事的轿撵。

    这才把案子交由九华院进行处理。

    九华院接到状告后,并没放在心上,反而就这样不了了之。

    身怀六甲?怎么会这么巧?

    看来安定侯府她不得不去一趟了。

    谢淮安看宋娴有所动作,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安定侯之婿,也就是今年的状元郎宁海。

    坊间传闻,宁海高中状元,安定侯之女顾菲菲对其一见钟情,安定侯不嫌宁海出身贫寒,招入侯府做了上门女婿。

    倒也算得上一段佳话。

    天色渐晚。

    谢淮安紧跟在宋娴身后,生怕一个不留神给跟丢了。

    “你小子,可算出来了。”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黑衣人,上来就从背后抓住谢淮安肩膀。

    走在前面的宋娴听到身后的动静,不知不觉间,手已经握上腰间的横刀。

    “你是何人?”她转过身,一声呵斥。

    “我是何人与你无关。”说着,黑衣人一把扯住谢淮安衣领,就要带走他。

    宋娴拔刀向前,眨眼功夫,她已经到那黑衣人身后,横刀出鞘,黑衣人反手挡住宋娴一击,宋娴轻点脚尖踩着旁边散落的箩筐,一个横扫直击黑衣人脖颈,紧接着一脚将黑衣人踢倒在地。

    谢淮安趁此机会逃离控制,悄悄躲了起来。

    一个无名之辈,自然不是宋娴的对手,她虽为女子,可自小习武,在这盛京城能和她过两招的人并不多。

    黑衣人眼看不是宋娴对手,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等人走后,宋娴收起横刀:“出来。”

    谢淮安这才颤颤巍巍走出来:“谢谢啊!”

    “你一个仵作,怎会被人追杀?”说完,宋娴又想了想,“不对,他们要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命。”

    谢淮安不得不佩服宋娴的观察能力。

    只是,有些事他不能告诉宋娴,知道的人越多,危险就越多。

    他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略带骄傲地抬起头:“我这模样,有点风流债应该不过分吧!”

    正值十五,皎洁月光倾泻而下,谢淮安面如冠玉,鼻正唇薄,要是没有那股子窝囊气,确实风流韵致。

    宋娴默默收回视线,有些无语道:“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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