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上,有个隐士。
青山无名,隐士虽有名却也无名。
上山的香客叫他伯叔。
山腰有座庙,名字也是看不清的,荒废很久了,但还是看着干净,只是没有人气。
伯叔住在山顶,山顶有个龛,香客都是到山顶去拜的,这个庙偶尔会被来往匆忙的行人中的极少数人看到,但也仅限于此了。没人因为好奇进去过。
山顶上四季郁郁葱葱。山不高,胜在大。
这里实在偏僻,最近的城市也要开车三小时。
隐士着道袍坐在崖边,看着上山下山的人们。他撩起袖子,还有一小时。
天黑得很早,来的人都知道,山顶除了他那小屋和放神龛的小屋,再没其他地方。所以没有留宿的地方,至今没有破例。
隐士知道为什么,他也不讲。
不同的人来了,上完香,歇一歇,看看山下,便离开了。
人们看到他时,他在打坐,其余时间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找不到的。
一年四季寒来暑往,他着道袍如松坐在蒲团上。
他以为今天遇不到了,也许明年才来吧,他想。
他准备去山腰了,却又听见了。那人的声音。
那人说,家乡下雪了,五月的雪。
他听不到其他人在说什么了,但他也不知那人现世如何。
他向小道上看去。
那人又说,孩子要毕业了,求个好仕途。
那里乌压压一群人,他辨不清。
那人说,来时瞧见山间有座庙,若是天黑来不及,可以问问山上的伯叔。
他想,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叫我伯叔。
山间的夜有邪祟,隐士每日守在此处,以防那些东西逃出。就是从那庙里出来的。世间最灵,与世间最邪的地方,当真是一物降一物,相生相克,互相制衡,谁也得不到一点好处。
他想让他们离开,送他们下去,但他一离开蒲团便从人们眼前消失了。
执念太深,深到他以为自己还是人。
那人一生又一生,他却无法忘记,在一片游魂中,逃到这里,发现那蒲团,便开始现身。
其实他做隐士的时间也不算久,从那些香客的谈话中可以推断出年月日。有时他日夜不知,精神混沌,不知何时。
入夜。
庙中有三人,他不知哪个是那人,所以他每个都要护着。
月色下有几抹白色的花,空气中弥漫着是栀子香味。
五月了,他想。
黑气沾染了白色的花瓣,邪祟钻出地面。那三人看见这一幕,晕了两个过去。
别怕,他想,这次不会了,以后更不可能。
等他举着神龛再一次把那些东西赶回去时,他看见月色下白色花瓣下的茎杆摇曳,他听见那人轻声道,“多谢了,伯叔。”
于是多年来的执念化作微风,拂动了一旁沉甸甸的花。
下辈子再遇,他想。
空旷的山上只剩下月光罩着的花对着形单影只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