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几个世界了呢？路酉光也数不清了。

    这次的故事，她穿成了某本男主升级流里的炮灰未婚妻。对，就是那种在男主落魄之时家族不择手段要她和男主退婚，结果男主开挂升级后霸气归来，她被疯狂打脸的那种未婚妻。

    因为主线是男主一路的升级，所以这次的任务很特殊。她只需要攻略男主，陪着男主干掉最终大BOSS就好。而出于“助人为乐”的人设，她不能拒绝男主的任何要求。

    原主的名字也叫路酉光，她有些惊讶。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恰好是与男主的初遇，男主对她一见钟情。但她们家族此番到访，是为了解除两人的婚约。

    “为什么这么多任务都是关于情情爱爱的。”不知道攻略了多少个高贵冷艳的豪门大少，成为了多少次霸总或影帝的笼中雀，路酉光看着又一个莫欺少年穷的龙傲天男主，默默叹了口气。

    还不如一开始的救赎虐文女主，或者拯救世界的任务呢。

    直到见到路晴雪温柔又熟悉的笑脸，见到素未谋面的父亲楚昭笑盈盈站在母亲身后，她的大脑宕机了很久很久，连话也说不出来，愣愣地看着他们掉眼泪。

    她又想起了，她最初踏上这条路的理由。

    “小光？怎么哭了。哎哟，没关系，你不用担心，你不喜欢他，这个婚肯定是要给你退的，我们不可能随便让你和一个你不喜欢的人联姻。”

    路酉光摇摇头，抱了母亲好久好久，才在他们宠溺的目光里抬起头说：“不了，婚约……先不退吧。我觉得他人，还行吧。”

    路晴雪和楚昭无奈地对视一眼，还是听从了女儿的建议。

    于是男主没有因为退婚事件成为众人的笑柄，他暗自追逐着路酉光，一边努力打怪升级，一边查明灭他满门的真凶。

    几千章过去后，男主的修为终于到达千古第一至尊。而在与BOSS决战的前夕，他也终于查明，家族惨案的真相。

    他很难过，又带着坚绝的神情找到路酉光，找到那个陪她白手起家的妻子。

    他说，我爱你，可我也爱我的父母，我要为他们报仇。

    你父母灭我满门，我只杀你父母，我们就可以两清了，就可以心无芥蒂地永远在一起了。男主深情地看着她说。

    “小光，你等我回来，我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一辈子也不分离。”

    我不。

    我不要。

    我怎么可能……

    可她是助人为乐系统的宿主，系统赋予的规则强行扭曲着她的意志，她不受控制地，对男主露出了理解的笑容，温柔将他抱在怀里。

    “你去吧。”

    男主落下了感动的泪水，他主动吻了吻善解人意的妻子的脸庞。

    然后被她一剑捅死了。

    你去吧，下去吧，敢动我父母的蠢蛋。

    路酉光第一次被关了小黑屋，她被扣掉了很多积分和生命值，没日没夜遭受着电击的惩罚。

    “……天呐，怎么这样，这系统对吗？它管这叫助人为乐？”鹿鸣呦气笑了，“小伊，你说，这玩意我们有一天能不能干掉它。”

    “我也是这么想的。”伊千眠侧坐在地上，垂下眸光，把虚脱的少女扶到自己的膝盖上枕着，用手轻轻替她整理凌乱的发丝。

    似乎只有在小黑屋，她们才能触碰到少女。

    鹿鸣呦也坐在伊千眠的对面，她一直开着【电磁波屏蔽】，这时也分了一部分异能，悄悄替少女抵挡着小部分电流。

    “小鹿，如果我们能回去，一起做个计划吧——干掉系统的计划。从我们的世界开始。”

    既然她们看到了，又怎么会坐视不管。就算干掉系统这件事看起来遥不可及，但只要想做，总会有办法的。

    趁世界还没有终结的时候，趁自己还没有被魂穿的时候，趁同伴还在身边的时候。

    行动起来吧。

    *

    第一次被关小黑屋，她感觉也还好，好像也没有那么疼，她甚至做了一个梦，一个被人温柔抱着的梦。

    系统很生气，警告她再也不允许做出任何伤害气运之子的举动。

    【还好我存了档，但只有这一次，宿主。请注意您的人设。】系统加强了对她的限制，她彻底不能拒绝男主的任何要求了。

    结果这次男主却荒谬地说：“小光，把你的父母杀了，向我证明你对我的爱吧。”

    路酉光很突然地笑了笑，举起剑，毫不犹豫砍掉了丈夫的脑袋，然后趁着位面和系统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冲到BOSS的老巢狂丢各种道具，一剑干翻了BOSS，成为了天道。

    这天道不要也罢，她感受到脑中的警报声越来越大，震得她自尽的手都有些颤抖。

    “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故事的最后，她看到路晴雪，看到她最爱的母亲，双目泛着红光，对着她露出极度厌恶的神情，“那是我们的命啊，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好好走剧情！”

    她根本想不出母亲会露出这样的神色，也从未想过母亲会说这样的话。

    她迷茫地看着面容扭曲的路晴雪。

    我所做的一切，我想要的【改变一切】，不也包括……您的命运吗？

    系统被气得说不出话了，偏偏她干掉了BOSS，成为了天道，算是通关了隐藏结局，它没有正当理由将路酉光抹杀。

    世界坍塌之前，很多人忽然乌泱泱围着她滚落的头颅。

    她看到了很多熟人，有路晴雪，有楚昭，有路江，有叶书宁……

    甚至有付瑶和塞拉菲娅。

    她们带着鄙夷与不屑，咬牙切齿地盯她尚未瞑目的双眼。

    “怎么能伤害自己的丈夫呢？怎么能杀掉我们的英雄呢？”

    她不敢再看了。

    她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一场和之前千百次的穿越一样，是一个普通的副本而已。她们是假的，这根本不是她想回到的过去。

    没事的，没关系的，属于她的故事还在等她。

    于是她只得装作不在意。但装得久了，心也慢慢冷掉了。

    *

    【你故意的吧，这个实验会不会太过分。】

    【你在担心她？看来实验很成功，你的参数调整得非常完美。母亲会高兴的。】那么纯净的灵魂，它备份了很多，弄坏一个也无所谓。

    【……】

    【怎么不说话？这个灵魂很好用的！你要不要也来一份？你看其它那几个R级系统选的宿主，用几次就坏掉了。而我的宿主不管多离谱的任务都不会崩溃，真神奇。看来下次可以布置一些更大胆的任务了。】

    *

    路酉光没有被抹杀，但也没有收到任务完成的奖励。她的剩余生命值不多了，只能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世界。

    以后不要叫我路酉光好不好。她对系统说。这样总会让我出戏。

    她说：【以后就叫楚迎曦吧。】

    妈妈希望她人生的一路上光明长存，所以她叫酉光，有光。

    但现在，她有些累了，光明好像总是那么遥远，她不想总在一场场穿越里用这个名字。

    就叫迎曦吧，楚迎曦。

    希望有一天，她的人生也能迎着朝阳。

    *

    路酉光是善良，但不是傻，她知道系统有所隐瞒，久而久之成为楚迎曦后，她也懒得再演些什么了。

    一次又一次跨越世界的旅途，她见识过浩大的世界，更加意识到自己的无力。

    她已经撕心裂肺地死了太多次。但不知为何，随着死亡次数的增多，她从一开始的坦然接受，到后来的恐惧死亡。

    她越来越胆小。

    她害怕脱离世界后再也睁不开眼，她害怕再也听不到系统的声音，她害怕再也回不到那个时候。

    她害怕自己，走过了这么长的路，却仍一无所有。

    回忆闪过很多很多个路酉光，如果第一次穿成恶毒小跟班的路酉光，如果第一次穿成圣女的路酉光，如果第一次穿成渣男未婚妻的路酉光……许许多多个充满可能性的路酉光，而在故事的起点，那个善良的路酉光就站在那里，光芒万丈。

    她走过去，一步步走过去，走向故事的终局，走向那个伤痕累累的楚迎曦。

    她很温柔地抱了抱她。

    “我不后悔，”楚迎曦声音闷闷的，“这笔买卖，对我来说很划算。”

    “我知道，”她声音很轻，亲昵的，用炽热的心温暖她残破不堪的灵魂，“我知道的。”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她对未来的自己说。

    伊千眠和鹿鸣呦没有打扰她们，远远的看着。伊千眠转身走向那个小小的墓碑，半跪下身，轻轻拭去碑上的灰尘。

    「爱女路酉光之墓」

    【你看，我没有骗你。你成功的改变了一切。】

    系统看着碑文上路酉光的名字，冷冷说道。

    *

    在这片被世界遗忘的天地里，这块墓碑孤零零地伫立着。

    伊千眠的手指停留在路酉光的名字上，触感冰凉。

    所以系统一开始就在骗路酉光，还专门为她搭建了一个不存在的未来世界。

    不过神游了片刻，这墓碑竟化作一位少女，伊千眠的手来不及收回，指尖还能感觉到少女冰凉的眼睫。

    鹿鸣呦猛地上前一步拉起伊千眠，如临大敌地退后几步。

    “你们该走了，”少女睁开眼，灰白的瞳孔映不出一丝色彩。

    她朝客人们笑笑：“没想到会有人来到这里听我们的故事，放心，我会把这段记忆删除，你们不会被系统找上的。”

    “那你呢？你，一直留在这里吗。”

    “我吗？我……我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我没得选，我只能走下去。”

    走吧，回去吧，回到你们的故事里。

    少女忽地闪现在身前，她飞快地伸出双手推了一把伊千眠和鹿鸣呦。两人措手不及，快速向后坠去。

    下落，下落。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化，诡谲与压抑如潮水般褪去，天地间只余一片静谧和安宁。

    她们缓缓落在这个故事的开头，落在一切的原点。

    小孩不小心打碎了罐子，纸星星散落一地。她们走过去，小孩在母亲的怀里大哭着，伊千眠俯下身，捡起了几颗藏在角落里的纸星星。她想捡起来给小孩的，可抬起头时，小孩和母亲都不见了，只余一地的纸星星，在地上孤零零地散落着。

    她们向前走，面前出现了两条路。

    古城路着火了。

    左手边的路，小孩跑向母亲，给母亲递了一张纸条，母亲消失在了火光里，再也没有出现。小孩逐渐长大成人，在母亲的墓前死去。

    右手边的路，小孩在居民楼里等母亲，忽然出现一个年轻人把她引到一个房间，堵死所有的门放火。小孩陷入了永眠，母亲抱着她的尸体痛哭。

    分叉的路口再度交汇，小孩没有用自己的身体长大，她的故事仍在继续。

    少女牵起付瑶的手，一起书写青春的肆意昂扬；少女对着镜子比耶，用魔法记录下自己与塞拉菲娅的同框；少女奔向父母的怀抱，一家人幸福安康……

    ……

    她们最后看到了一栋大楼，那个被炸出了一个坑的大楼。

    这次没有沈庆熙带她们上楼了，她们来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轻轻叩响这扇流光溢彩的窄门。

    “你好？”

    “打扰了——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伊千眠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推开门——

    指尖触碰到门的前一瞬，忽地闪过一阵刺眼的光芒。伊千眠下意识向后退，用【风盾】护住自己和鹿鸣呦。

    耀眼的光芒散去，是路晴雪和楚昭牵着手的背影，他们站在原先窄门的位置，温柔地注视着角落里的女儿。

    有客人到访，他们转身朝两人，带着亲切的笑意，松开拦住前路的手，身形一点点消散在风中。

    “这一家人真特别……又是石碑又是门的。”鹿鸣呦试图通过吐槽缓解自己的紧张。

    但即使她不明说，她们也能够感受到三个人沉甸甸的爱。

    这里没有听到系统的声音。伊千眠走过去，走向角落里的楚迎曦。小孩和初见时那样蜷缩成一团，封闭着自己。

    “楚迎曦。”伊千眠半跪下身，温声唤着她的名字，目光柔和地平视着小孩。

    楚迎曦没有应她。

    鹿鸣呦去握小孩的手，冰凉冰凉的，她担忧地看着楚迎曦，小孩还是没什么反应，任由她牵着。

    这样不行啊。伊千眠和鹿鸣呦对视一眼。

    好不容易进入到这里，得先让她清醒过来。

    “手。”伊千眠想到了什么，她示意鹿鸣呦牵着楚迎曦的手掌心向上，从兜里掏出了刚刚捡的几颗纸星星，轻轻放上去。

    鹿鸣呦拖着她的小手稳稳接住，帮她合上手指。

    “这是……”有细碎的光落进小孩的眼底，她回过神，张开手掌小心翼翼捧起这把纸星星。端详了许久，她又合上手，把它们捧到胸前，捧到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是你妈妈想你了，让你早点回家，”伊千眠轻柔覆上她的手，“我们回家。”

    “……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