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水滴落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又化成无数水花四散开来。
沈清瑜脸上溅了点水,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山洞之中,叶轻舟那一击用了十足的力,疼得她直接当场晕了过去。
她尝试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肩上的伤口竟已愈合,就连五脏六腑的疼痛感也减轻了许多。
虽说她有一定的自愈能力,但也不至于一觉睡醒就好了大半。
她侧过头,看向不远处正在打坐调息的女人。
女人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如纸,像是极力在压制着什么,忽然猛的吐出一口血,沈清瑜急忙起身走了过去。
江楼月淡定拭去唇边血迹,头也没抬地说,“看来我的药效果不错,不过一夜你又能活蹦乱跳了。”
“若不是你拖住叶轻舟,我也没机会布阵,你救了我,我也治好了你,算是扯平了。”
沈清瑜嗯了一声,而后一脸担忧的问,“你怎么会被反噬?”
“我修为太低,想要调用灵力,就得用些旁门左道。”
若非迫不得已,她实在不想让人看见她这副狼狈模样,江楼月略微抬了下眼,故作轻松的说:“放心吧,在没告诉你季观棠的消息前还死不了。”
沈清瑜连连摆手,生怕她误会了什么,“江神医,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难道你师尊不重要了吗?”
“重要。”沈清瑜点点头,她从未忘记她来桑榆城的目的。
江楼月冷冷一笑,心道,果然她就是为此才这么拼命救她的,人与人都是在利益驱使下才会走到一块的。
早知道就不该脑子一热,喂她服下那颗大还丹了,横竖死不了,那可是她融合了好多天材地宝才练成的,总共就三枚。
江楼月心烦意乱地闭上眼。
沈清瑜觉得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就算没有我师尊这件事,我也希望江神医能好好活着。”
“你医术那么好,救了许多人,好人就应该长命百岁。”
巧言令色。
她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回来的人,满手血腥,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救过很多人。
江楼月冷哼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先前阵法画得仓促,不知道将我们送到什么地方来了,沈姑娘若有空就出去查探查探。”
沈清瑜点头道了声好,立即转身往外走,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从储物袋中取出些水和干粮放在山洞内,这才又走了出去。
她从归云宗到桑榆城一路几乎都是风餐露宿,久而久之也就习惯随身携带些食物,没想到居然派上了用场。
山洞外是一片参天高的竹林,没有风声也没有任何虫鸣鸟叫之声,静得有些出奇,月亮也晃晃悠悠的,像是浸在水中一样,有些不太真实。
一时之间,沈清瑜也想不到这是何处,不过江楼月灵力有限,想必阵法也不会将她们传送得太远,大概还是在桑榆城附近。
她在洞外留下一道结界,决定沿着竹林继续朝前走。
走着走着,四周忽然飘来一阵雾气,越往前走,雾气便越浓。
她练过瞳术,早就视黑夜如同白昼,但在此刻竟也瞧不真切,于是便运起灵力驱散雾气,等到雾气散去,她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山洞外。
鬼打墙么?
沈清瑜回来时,江楼月正慢条斯理的煮着茶,见她回来还顺手倒了一杯给她。
她不知是该感叹她居然有闲心煮茶,还是感慨竟然有人会随身携带茶具。
江楼月抿了口茶,悠闲从容地仿佛在茶馆里听说书一样,过了片刻才问道:“如何了?”
苍白的唇被茶水一润慢慢恢复了点血色。
沈清瑜将方才遇到的情况以及自己的猜想一五一十的说给她听,末了拍着胸脯保证道:“虽说暂时想不到离开的办法,但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那双褐色的瞳孔倒映着烛火,流露着真诚与坦然,无论何时何地,江楼月总能在她脸上看到这般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欺瞒与利用,恍若赤子。
她有些厌倦这副神情,她想看到这双眼里流露出憎恶与悔恨,凶狠与决绝,与所有活在世上苦苦挣扎的人一样。
江楼月端详着她,微勾起唇角,“沈姑娘,可还记得萧崇?”
沈清瑜自然记得,只是有些意外江楼月居然也知晓此人,“江神医也认识他?”
江楼月不答,而是直接说道:“我瞧过他的尸体,并非妖物所伤,而是剑伤。”
“能挥出风卷残云般的剑势,剑身势必既薄又重,这样的剑虽然罕有,但我在不久前曾见到过。”
她敛起唇边的笑意,与沈清瑜四目相对,“想必沈姑娘应当也非常熟悉才对。”
“息灾。归云宗历任宗主所执之剑。”沈清瑜垂眸复又抬起,“江神医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楼月调侃道:“沈姑娘可曾想过你师尊或已离经叛道,来日说不定还与你兵戎相见呢?”
离经叛道?
沈清瑜摇了摇头,认真说道:“我的道就是师尊教的,我了解她,这绝无可能。”
“死在息灾剑下的只有妖魔,从未有人。”
“好吧,这只是我的一点猜想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江楼月如愿以偿的从这张脸上瞧出一丝紧张与不安的意味,心情甚好,“我有一法子可以离开这地方要不要试一试?”
片刻后,两人走出山洞。
沈清瑜握着渡厄频频回头看向江楼月,像是在确认些什么,“江神医,这样当真有用吗?”
江楼月揶揄道:“你们剑修不是都说一剑破万法,力大就能砖飞的么?临到此刻,怎么就不信了?”
“……这都是对剑修的误解。”沈清瑜讪讪说道,世上不能用剑解决的事还是非常多的,例如心魔,如果自己窥不破,任你剑法再高超也无可奈何。
“沈姑娘若是还有担忧,不妨在剑身上注入自己的血试试,鬼打墙说到底就是邪祟作乱,你神识精纯能不受邪祟侵蚀,血说不定也有奇效。”
沈清瑜听完颇觉有理,当即照办,修长的手指划过剑刃,随后运起灵力。
青色的衣袍无风自动,惊雷炸响,一道白光刺破了黑暗,好似石子砸向平静的水面击碎了水中的倒影,周遭的环境摧枯拉朽般的开始破碎。
沈清瑜急忙撑起一道结界护住两人,等到一切散去,这才发现她们其实是处在一间石室之中。
原先的竹林变成了长长的甬道,墙壁四周上还挂着一盏盏灯,一直绵延至前方。
室内四个方位各有一根粗壮的柱子,上面雕刻着条龙,龙头朝下龙尾朝上。
龙一直指代祥瑞,人间的帝王也会以真龙天子自称,但沈清瑜看着这几条龙总觉得阴森森的,那双兽瞳似乎在幽幽地盯着她们看。
江楼月突然站到面前,隔绝了她到视线,又牵过她的手,认真查看起手上的伤势。
“这点小伤就不必劳烦江神医了。”
江楼月的脸色仍是不太好,手也冷得像冰块一样,沈清瑜担心她又吐血,便要缩回手,江楼月似笑非笑,“沈姑娘,你果然与众不同。”
她取出手帕,包裹住伤口顺带打了个结,“举手之劳而已,不麻烦。”
沈清瑜还在琢磨她话里的意思,江楼月放开了她,率先走了出去。
她急忙跟了上去,边走边问道:“江神医知晓这里是何处?”
江楼月目视前方,“叶家有一处从不让外人踏足的禁地,埋葬着叶家历代先祖以及叶家所有的秘密。”
“你可还记得赋仙图?”
沈清瑜自然没忘,点了点头,江楼月继续说道:“赋仙图最早就是从叶家传出来的,飞升成仙一说也并非空穴来风。”
“世间术法大多来自五行之中,只有少部分天赋异禀的人可以修行五行之外的术法,雷法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修仙界众所周知的事,沈清瑜修炼的也是雷法,关于这一点早就心知肚明。
江楼月斜睨了她一眼,“但叶家历代却都能修炼雷法,可想过这是为何?”
若说叶家历代全是天才,这的确太匪夷所思,再结合先前在茶馆所听到,沈清瑜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一种。
“叶家得到了一份机缘,还是能逆天改命的机缘,极有可能出自仙人之手。”
她说出心中猜想,却又觉得不对,拧眉道:“若是如此,叶轻舟又为何说叶家遭受的是苦难?”
关于这点,江楼月心里也有一点揣测,她并未说出口,而是打起了哑谜,“答案或许就藏在这处禁地里。”
正说话间,她忽然停下了脚步,两人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甬道的尽头,前方是个分岔路口,左右各有条路,禁地大多设有防御的机关,这两条路明显一条注生,一条注死。
江楼月懒得选,索性后退了一小步,与沈清瑜并肩而立,顺便将问题丢给她,“沈姑娘,你来选走哪条路吧。”
这两条路无论如何看都并无不同,沈清瑜也不知该走哪条,又将问题抛给了她,“……还是江神医来选吧。”
江楼月双眸微眯,“若我选错了该如何?”
“无碍,闯出去便是。”沈清瑜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江楼月难得叹了口气,“沈姑娘,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太信任我并不是什么好事。”
沈清瑜不以为意,也想不到什么不相信她的理由,“江神医既助我脱困,又帮我疗伤,我怎么会恩将仇报怀疑你呢?”
也罢。
与其在这里浪费唇舌,倒不如给这个傻姑娘实实在在上一课。
江楼月这般想着,朝右边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