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

    若认真算起,萧观梨正经逛过的灯会只有一次。

    那天是深秋,萧观梨随闻人绥一道去执行任务,任务结束,闻人绥想着连日奔波疲乏,歇息两日再回逍遥门也不迟,就在这两日里撞上了当地的灯会。

    萧观梨比闻人绥早了半天到城里,结果一进城就被人骗光了钱,没等她出手,那人就化作一只黑猫窜进人群里,一溜烟跑没影了,留下萧观梨呆滞地站在原地。

    虽说她平日里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但这些钱都是闻人绥给她当二人日常开销用的,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搞丢了这么多钱……

    宁致师兄常悄悄和她说闻人绥的坏话,说大师兄这人脾气差,爱摆谱,总刁难师弟师妹。

    于是乎哪怕此时她与闻人绥已互通心意,却也担心挨骂。

    就这么心事重重地饿了半天肚子,终于等到闻人绥。

    闻人绥一进城就奔着最好的酒楼去,萧观梨最善伪装,眼下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气定神闲地跟在后头。

    她一向安静,闻人绥也没觉出什么异样。

    直到用完饭,付钱这种小事闻人绥通常是差遣师弟师妹去干,萧观梨和往常一样喊来小儿,却又问闻人绥要钱去付账,

    闻人绥轻飘飘地抬起眼:“昨儿不是给了你几十两,用完了?”

    萧观梨眼神躲闪:“唔……”

    闻人绥把自己的钱袋抛给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掏钱给店小二。

    付完钱,萧观梨规规矩矩地把钱袋递过去:“师兄,还你。”

    闻人绥没接,懒散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敲着扶手,淡淡道:“老实说,你的钱去哪了?”

    “就……”萧观梨舔了舔嘴唇,想着怎么糊弄过去,“有只猫……”

    “锦城有猫妖,黑猫喜金银,白猫喜珠玉,常化人身坑蒙拐骗。”闻人绥啧啧称奇,“被骗了?”

    “……嗯。”萧观梨低着头,心里已经气得想掐死那猫妖,面上却还是温顺的表情,“对不起师兄。”

    “丢了就丢了,一点小钱,你师兄最不缺的就是钱。”闻人绥潇洒地说完,站起身,走过她身边时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走了,回去补觉。”

    酒楼外,锦城百姓忙忙碌碌的,又是支摊又是挂灯,连自个家店门口的地板都扫得干干净净,就盼着晚上的灯会。

    闻人绥摇着扇子优哉游哉地走在街上:“想逛吗?”

    萧观梨刚得了一袋子银子,闻人绥也没计较她被骗的事,此刻心情大好:“想!”

    萧观梨从未逛过灯会,先前遇着一次,可惜不赶巧,到地方的时候灯会已近尾声,路边的摊子都收了大半,街上空荡荡的,没处热闹地方。

    先前在山上便听师兄师姐们聊过民间的灯会,她坐在一旁,插不上话,只能听着大家的描述想象那个画面。

    应当是悬灯结彩,火树银花之景。

    闻人绥偏了偏头:“这么兴奋?”

    “我没见过嘛。”萧观梨小跳两步到他身边,兴致勃勃的,“师兄,你是不是常来灯会啊?”

    “不过几次罢了,你当我是什么大闲人呢。”

    萧观梨歪头:“不是吗?”

    闻人绥合上扇子,虚敲了一下萧观梨的脑袋:“每日在后面给你们收拾烂摊子,我看你们比我闲多了。”

    萧观梨不服气:“没有我。”

    “惯会顶嘴。”闻人绥笑着轻斥。

    一路吵吵闹闹地回了下榻的酒楼,萧观梨此刻精神得很,在窗前朝楼下张望,看小摊贩们一边玩笑一边做事。

    她静静地坐在那,又感觉哪哪都热闹极了。

    华灯初上,街巷熙来攘往,鼓乐齐鸣,萧观梨挤在人群之间,只能抓紧闻人绥的衣袍,不然早早就走散了。

    “师兄,你吃糖葫芦吗?”

    “不吃,小孩儿吃的玩意儿。”闻人绥路过小摊,挑了串最红最圆的糖葫芦给萧观梨。

    萧观梨咬了一颗,咂巴了下味道,皱着眉头:“师兄,这太酸了,不好吃。”

    闻人绥接过来自己吃掉:“又浪费,讨骂。”

    他牵着萧观梨到糖人摊前:“这个甜,想要什么图案,同老板说。”

    老板刚给前一个人画了只老虎,一边搅拌着糖浆一边问萧观梨:“这位姑娘,您画什么呀?我这龙啊虎啊,朱雀玄武都能画,您想画别的猫狗兔子也成,保准像模像样。”

    “唔……”萧观梨抿唇思索,忽然眼睛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一会儿后,萧观梨拿着惟妙惟肖的糖画,兴高采烈地给闻人绥看。

    闻人绥:“孔雀?”

    萧观梨点头:“嗯!”

    闻人绥啼笑皆非:“你这姑娘,心眼儿可坏。”

    萧观梨咬着糖,好奇地到处看,刚抬起手准备指一指远处数十米高的花灯给闻人绥看时,有什么东西跳到了她手臂上。

    没等她细看,那抹白色又跳到了闻人绥腰间,下一瞬消失在了拥挤的人潮里。

    萧观梨眨了眨眼,低头一看,忽地惊呼:“师兄,你的玉佩没了!”

    闻人绥随意地扫了一眼,嗤笑出声:“这就坐不住了。”

    两人循着白猫消失的方向追去,刚跑出挤人的长街,又一声响亮的猫叫响起。

    齐刷刷抬头循声望去,一只黑猫停在屋檐上,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萧观梨定睛一看,瞬间指认:“是它!师兄,就是它抢了我的钱!”

    “我去追。”闻人绥捏了捏她的手,“白猫能找便找,找不着就算了,别受伤。”

    话一说完,闻人绥已飞身到了屋檐之上,随即跟着黑猫一道没入夜色。

    萧观梨转身去寻那只白猫,周遭人太多,若用术法恐伤及无辜之人,只好作罢。

    跟着白猫不知跑过多少街道角落,萧观梨将它逼到人少的河边,手中开始掐诀。

    白猫见跑是跑不脱了,正想着跳进河里,怎料刚跳起便被萧观梨用缚灵链捆住了。

    萧观梨足尖点地,越过半个河面将白猫抓住,稳稳落在了中心的乌篷船上。

    白猫嘴里还叼着闻人绥的玉佩,萧观梨一把夺了过来。

    “真会挑,旁人的东西不拿,顶好的玉佩就偷。”萧观梨用玉佩敲了下白猫的脑袋,恶狠狠地威胁,“一只两只的都不学好,待抓到你同伙,一道捆了沉河。”

    “本猫是一时疏忽,你们抓不到它……”

    白猫话还没说完,乌篷船晃了晃,船舱的黑布帘子被人一把掀开,香甜的桂花味先扑进来,萧观梨扭过头,是闻人绥。

    闻人绥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白猫:“抓着了?”

    萧观梨亦看见了被他提溜着后脖子的黑猫:“你也抓到了。”

    “这猫忒能跑了,跟着它穿了几棵桂花树,那花掉了我一身。”

    萧观梨冲白猫挑了挑眉。

    白猫:“……”

    闻人绥给她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又笑着用手去蹭她的脸:“你去哪儿抓的猫,怎么脏成这样,灰扑扑的。”

    萧观梨拎起白猫:“它老钻杂物堆。”

    闻人绥不悦地看了白猫一眼,用缚灵链将两只猫捆在一起,且丢在一边,随后双手捧起萧观梨的脸,手指在她侧脸抹了抹。

    虽是一直笑着的,但眼中认真,动作仔细,像是在擦拭不可多得的宝物。

    脸都快被摩擦生热了,萧观梨嘟囔:“还没好吗?”

    闻人绥左右欣赏着:“好了,漂亮了。”

    萧观梨睁着大眼睛,耷拉着嘴角,看起来有点儿不开心:“脏了很丑吗?”

    “这也要计较?”闻人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嘴边笑意不减,“怎样都好看,比我都好看。”

    比他还好看……

    萧观梨细细地看着闻人绥,要是能比他还好看,那一定是顶好的容貌的,一想到这儿,萧观梨又忍不住笑了。

    “开心了?”闻人绥幼稚地拿额头去撞她的额头,“你这姑娘就这么好哄,听点儿好话就高兴,哪日被人骗了去,我上哪儿找?”

    萧观梨捂着额头:“我又不是笨蛋。”

    “嗯……不是笨蛋,然后被小猫妖骗光了钱。”

    “!”萧观梨自觉这是一件十分丢人的事情,叫他这样一提起,脸霎时就发了烫,好在夜色黑,应当看不太出来脸红。

    “我不想跟你说话了!”萧观梨将他推出了船舱。

    船剧烈地摇晃了几下,闻人绥稳了稳身子,萧观梨紧紧拉着帘子,看起来并不想再看见他。

    闻人绥倚着船舱,望向张灯结彩、火树星桥的河岸:“阿离,灯会还未结束,一道去看看吧?”

    萧观梨哼了一声。

    “不想去?那我自个儿去了。”闻人绥微微侧头,语气懒散,“我走了?”

    萧观梨不答。

    闻人绥:“真的走了?”

    萧观梨依旧没有理睬他,像一尊雕像坐在船舱里,手中仍拽着那块船帘。

    正当她想着闻人绥该走了的时候,帘子忽然被人用力扯开,与闻人绥一同闯进来的还有他身后漫天的烟花。

    下巴被人抬起,带着甜腻桂花味的吻落了下来,萧观梨呆呆地承受着闻人绥的吻,感觉心脏在猛烈地跳动,有点儿茫然失措。

    闻人绥松开她,弯着腰,抹了抹她的嘴角:“打算噤声到什么时候?”

    流里流气的,萧观梨抬手就朝他肩膀上招呼了一拳。

    “哟,敢打大师兄,可以丢进思过堂了。”

    萧观梨骄矜地仰着头:“那你丢。”

    “故意的是不?”闻人绥点了下她的鼻尖,收起玩笑的嘴脸,认真地看着萧观梨的眼睛,“我同你道歉,方才是我不好。我的小师妹很聪明,很多我没想到的事情,她都知道,她帮我完成了许多难事,她很厉害。”

    “又说好听话。”

    闻人绥蹲下来,和她对视,饶有兴趣地问:“我在你心里难道就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吗?”

    “不。”萧观梨面色认真,戳着他的嘴角,“是个嘴巴很坏的人。”

    被她这么一顿损,闻人绥也不恼,反而垂下头低低地笑了两声,复又双目含情地看着她:“你也不遑多让,这算是近墨者黑?”

    萧观梨挑眉:“所以为了不变成你这样,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又转回这个事上,闻人绥感觉自己就被她拿捏死了,无奈地挠挠额角:“你啊。”

    *

    萧观梨总告诉自己不要想闻人绥,毕竟每次想起时都难受得有些喘不上气。

    正沉郁着,灿烂如金的阳光忽然洒满了半个船舱,也落了萧观梨满身。

    她眯着眼抬起头,苏无尘背对着阳光,白色锦衣华服流光溢彩,一手撩起帘子,弯着腰看她。

    “萧姑娘,一道去灯会吗?”

    萧观梨感觉他的脸模糊在阴影里,她有些晃神,船帘在此刻好像变成了当年那块黑布,闻人绥站在她面前,身后灯火成片。

    好一会儿后,萧观梨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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