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何人”
“不对不对”
“唐秋娣,你可知罪?”
“不对不对”
我睡不着,坐在玉石板床上反复为明日开庭做准备。但总也找不到感觉。
“你别嘟囔了。”
包正被我烦的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我找找感觉。”
“开庭不用你审。”
“那我做什么?”
“大姐,你是判官,判官!不是审判官!”
包正的耐性一点点被我磨没,他的语气明显变得急躁了起来。
“好好好,你先别激动,别激动好吧?我知道了,我是判官。”
包正气得翻了个身顺便将毛毯一提,紧紧地盖住了耳朵。
地府的时间不分昼夜,这里有统一的敲钟人,到了该起床的时间,大家都会被统一的钟声敲醒。
我的精神抖擞着,虽然昨晚只睡了几个小时,但是由于太过于兴奋,我现在是一点儿也不困。
包正倒是完全相反了,他的眼睛红红的,两轮大大的黑眼圈挂在眼下,怨气都已经从身体里溢出来了。
“神熬夜也伤身体吗?”
我有一些困惑。
“当然了,神也要补充神力的好吗?我们也没什么特别的啊,跟人类相比,不过就是换个环境工作而已。”
“看来做神跟做人也没什么区别嘛。”
我小声嘀咕,一旁的包正却坐在床上摆了一个我看不懂的姿势,片刻后,他整个人就恢复了一身的精神气。
“呀?”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帅小伙有些惊讶,怎么刚才还一副被掏空了的样子现在又元气满满啦?
“快走吧,一会儿就要开庭了。”
还没等我问出心中疑虑,包正拉着我的胳膊就跳上了门口的牛头马面车,一个打盹的功夫,我们就来到了司理殿。
店内除了我们两个,其他人早就已经到齐,我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唐秋娣,65岁,罪名,杀夫,你知罪否?”
我被包正安排到阎王的左侧,包正则是站在右侧,刚刚站好,阎王爷沧桑沉厚的声音就在我左边响起。
“我知罪。”
回答者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我循声望去,那声音的主人满头银发,满面皱纹,看着不像65岁,倒像是95岁。
“你有何罪?”
阎王继续问道。
“我杀了我的丈夫。”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了她的罪行,但听其亲口说出仍觉震撼。
我斜眼看向包正方向,他的表情倒是始终淡淡,没什么变化。
看来他早就习以为常了吧。
我偷偷地撇了撇嘴,继续认真听着。
“你因何犯罪?”
阎王继续问道。
“因为我想让他死。”
那老妇人说着,情绪激动了起来,她的声音逐渐嘶哑,似有满腹委屈等待倾诉。
“继续说下去。”
阎王拍了一下手中的红木板,发沉重威严的响声。
“我叫唐秋娣,出生在云贵一带最贫困的小山村,我们家姐妹9个,我是最小的一个。”
我听的倒吸一口冷气,这种事情在以前确实常见,但听到本人现身说法,我还是会觉得震惊。
“我们整个村子都很穷,我的父母却认为只要能生出一个男孩,我们就能改变贫穷。”
“但是我母亲一连生了9个,到我为止,都是女孩。”
“我的父亲很生气,他经常对我的母亲又打又骂,说她的肚子不争气。”
我听到这里,气得牙痒痒,但也只能忍住,强迫自己继续听下去。
“后来,为了能得到一个男孩,他找到了村里的算命先生,那算命先生说,可以给我取名叫秋娣,意为求弟,于是我的父亲就听了劝告。”
殿内已经有人发出叹息,我的心也被一双大手揪着,仿佛随时要被撕裂似的。
“后来我的母亲果然生了弟弟,但是因为生了太多孩子,营养又跟不上,身体已经垮掉,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母亲去世后,父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姐弟十个,他常常生气,一边追着姐姐们打,一边骂我们女孩都是赔钱货,什么忙也帮不上。”
“后来,我的几个姐姐,年纪愈来愈大,有几个逐渐来了月事。”
她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似的。
“我的父亲通过外面来的几个人得知外面有人花钱买老婆,给自己家有缺陷的儿子传宗接代,就把我的几个姐姐卖了出去。”
她的语气淡淡的,仿佛早就对此事习以为常,亦或者是痛到麻木。
“换到了几千块钱,我的父亲一时间成了村里最富裕的人,他开始意识到女儿也并非没有一点用处,于是开始对我们剩下的姐妹几个越来越好,弟弟吃什么,我们也吃什么”
她顿了顿,然后说:
“那是我这一生过得最快乐的日子。”
我的心脏越来越痛,那双无形的大手开始收紧,我不自觉的加快了呼吸。
“后来,我的其他几个姐姐也长大了,我的父亲坐在家门口跟那几个外地人谈了又谈,拿着卷尺在我的几个姐姐身上比了又比,最终以一个爽快的笑脸结束了交易。据村里人说,我父亲这次大概赚了几万块呢。”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和弟弟越长越大,也许是父亲老了的原因,也许是父亲觉得是我把弟弟招来的,他竟然觉得要给我找个靠谱的好人家,我有些紧张,但又自己说服了自己,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嘛,这么看来,我的命比我的姐姐们好多了。”
我松了口气,扭头看了包正一眼,他依然表情淡淡。
“这人是没有心吗,竟然没有情绪波动。”
我心中吐槽,也许男人是无法共情我们女性的命运的。
“父亲把我嫁给了外村村长的儿子,出嫁那天,他把这些年攒的钱拿出来一部分,给我做嫁妆,送我出嫁,我也成了我们村里唯一一个被隆重出嫁的女儿。”
“这样看也还不错。”我心中暗叹。
“我很开心,也很期待,我以为这只是我幸福的开始。”
我点点头,“确实,你的好日子才刚开始。”
“但没想到是我噩梦的开始。”
我眉头紧皱,刚松开的那口气又聚集起来,严严实实地堵在我的胸口。
“新婚夜,我的丈夫夺走了我的处子身,鲜血染深了大红床单,我痛得失声尖叫,他是个极其粗暴的男人。”
“他是村长家的独子,所以平时就在村里嚣张跋扈,无恶不作,被他侮辱过的女孩不计其数,但他偏偏被家人安排娶了我。”
我咬牙切齿,这种恶霸被杀了也是应该的。
“他家的老妈跟我说,女人第一次都是这样的,正常的,我忍忍就好了。我点头,反正我都嫁过来了,不忍能怎么办呢。”
“后来,我就怀上了他的孩子,挺幸运的,第一个就是男孩。”
我松了口气,在这样的环境下,生了男孩肯定会让她过得更幸福一点吧。
“他妈妈很高兴,跟我们说女人的肚子好用的时候,就要趁热打铁,多生几个,后来,我就又生了二娃三娃等到生四娃的时候,是个女儿。”
我的呼吸又停住了,心情变得紧张起来。
“他很生气,冲到屋子里把刚生完孩子的我打了一顿,还扬言要把我们刚出生的孩子扔出去喂狗。”
我吓得顾不得还在流着恶露的下身,一个扑通就跪倒在了地上,求他放过我们的孩子。”
我气得手指紧紧握住,恨不得冲进故事里给那个男人一拳。
“后来我们的女儿就被留下了,但我的噩梦也开始了。”
“他开始不把我当人了,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喝得烂醉如泥,回到家里就打我骂我,抓着我的脑袋往铁门上磕,有一次,我被打得受不了,就逃跑了,他抓着我们的女儿脖子拎着刀冲出去找我,最后当着我的面......”
她哽咽了一下,两行泪水直直地从眼角滑落。
“当着我的面把我们女儿脱光□□了啊。”
我倒吸一口凉气,手心里已经密密麻麻的全是汗。
“我跪在地上道歉,求求他放过我们的女儿,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最后失去了知觉,村子里的人都跑过来围观我们,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我,我本来是想死的,但是我一想到我的女儿,我就不能一死了之。”
“我回去了,他又不泄愤,把我脱光了绑在桌子上,拿着刀子在我的腿上割。”
“我的儿子们跪在地上求爸爸放过妈妈,但是他却说女人生下来就是要被男人干的。”
“他妈的什么东西!”
我气得咒骂了一句,包正一个凌厉的眼神射向我,示意我闭嘴不要扰乱庭审。
我忍住冲动,这毕竟是我第一天上班。那老妇人继续说着,眼泪流在布满褶皱的脸上,像水流淌过干涸的河床。
“后来日子日复一日的,他出去喝酒,喝多了回来打我,孩子们一天天大了,儿子也开始瞧不起我,出去读了书,再也不回来了。”
“我一身的新伤叠旧疤,女儿越来越孤僻,不仅躲着她爸,也开始害怕我了,于是,他就在女儿来了月事以后,把她卖了,是隔壁村的一个残疾,缺了两只脚,她嫁过去为人家传宗接代。”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
阎王爷突然打断,大家集体回神,此刻好像大家都意识到了,这个老妇人已经具备了逃跑的时机。
“我已经离不开他了,一起过了几十年,孩子也都大了。”
我摇摇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要是我,无论如何也要逃出去。
“那你后来又为什么把他杀了?”
阎王爷声音浑厚,回荡在大殿之内,问出了大家都疑惑了许久的问题,听她描述,这个丈夫确实可恨,但是她为什么到了65岁,才把这个可恶的丈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