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奇异的世界,只有两大对立种族长久生存,一是妖,二是人。并且他们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人怕火,妖怕水。
【注】此处水火非我们通常所知晓的寻常的水和火,而是一种代指。
而人族名水,妖名火,二族族地均存在于己有益而损对方之物,即开始所言,他们畏惧之物。
故矛盾不可化解,战争不会停止。
水火二族族人额间均有印记,这是他们的最大标志,也是用于分辨的最好方式。
水族额间印记为水滴形,火族为?(镜像翻转版)。
凡起战火,势必造成无数人死亡,又以青壮年居多,于是孩童失去父母庇佑养护,老者无人供养,生产生活被严重破坏。
水澄(此梦中我)的父母是前线某处据点的战士,他随父母待在前线,用所学得的医疗知识帮忙照顾伤患,是驻地的一名小医疗兵。
然而方源山一役,父母皆牺牲,尸首拼凑不全,水澄自己也是死里逃生,侥幸生还。自那以后,水澄放下医疗箱,拿起剑上了战场。
家仇族恨役使着水澄,在一次次血与火的洗礼中,他成为族中倍受看好的新星。
秋天到来后,水火二族陆续将兵力投放至三丘川,与秋收后展开正面对决。
这场战争惨烈无比,地表被鲜血染红,满地断肢残骸,尸体在红色河水中沉沉浮浮,被带向远方。
水澄在火族士兵追逐下被迫进入一片山地,迷失其中,大约两天后他遇到一个同样受伤迷失于此的火族人,火族新星火原。
水澄站在树下,三四米远处的另一个男孩警惕地握着刀,刀身雪亮,看得出主人很爱惜它。
我该杀了他,不然待他成长起来,必是我族一大劲敌。水澄想。
但看着对方那张与他同样稚嫩的脸,与他相似的神情姿态,水澄忽然疲倦至极。
“你要杀了我吗?”
水澄随意扔掉手中武器,靠着树坐下。
男孩慢慢走过来,眼睛死死盯着水澄,全身肌肉紧绷,像蓄势待发的锁定住猎物的猛兽。
刀锋吻上脖颈,一丝凉意蔓开,水澄依旧神色平静,好像被挟持的人不是他似的,倒是男孩的手在轻微地颤抖。
“不动手吗?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水澄。如果你现在没杀死我,你的族人还会有很多死在我手里。”
水澄忽地偏头,男孩惊了一下,不自觉将刀逼近了水澄一些,霎时,水澄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鲜血从中渗出。
水澄直视着火原的眼睛,他的眸子是很干净纯粹的红色,让人无端想起落霞,枝头怒放的红山茶花。
“砰”火原将刀扔至一边,与水澄的剑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没动手,我也不会出手。”
这片山地面积很大,植被茂盛,资源丰富,但是杳无人烟。像这样的地区有很多,这片土地足够丰饶,完全够让水火二族的人在其上繁衍生息。水澄不懂,为何他们世代都在为争抢资源和地盘而战斗。
天色暗下来,外面已是漆黑一片,橙黄的火焰在火柴上跳跃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水澄坐在火堆边,脱掉上半身的衣物,将缠绕在伤口上的布条解下。
单薄瘦弱的身躯上不仅有不少未愈合的伤口,还分布有长短不一的浅浅的疤痕,纵横交错,令人心惊。
水澄把匕首放在火上灼烧,然后用它剔除坏死的肉,再把药草嚼碎了敷在伤口处,取干净些的布条重新包扎好。
火原坐在离火堆较远的另一边,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手里抓着块布仔细擦拭着那把刀。
“你的伤需要处理,否则要不了几天,你就会因伤口感染发炎死掉。”
水澄处理完自己身上的伤,对火原说。
火原动作一顿,又继续缓慢地擦拭起刀来,没有说话。
“你若是不打算休息,劳驾帮忙看下火,别让它灭了。”
水澄走到他用干草铺成的“床”,躺下闭眼说道。
火原沉默着,移到火堆近旁,隔一会儿就添点儿木柴,然后望着燃烧的火焰发呆。
他当然知道水澄,不仅因为对方在战场上出色的表现和战绩,进入火族威胁名单。
火原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他们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在了战场。那些人本来能活,因为一道命令死守据点,全员阵亡,最后火族还是败了,不止丢了那个据点,还丢了许多土地。
火光跳跃着,久违地,火原想起自己的阿嬷,不是她满身血污大睁着眼睛扭曲死亡时的模样,而是一次迁徙中,她怀抱着他,在火堆边讲述那些瑰丽奇异的神话故事。
天渐渐亮了,薄雾笼罩山野。火焰已然熄灭,灰烬里几截红通通的炭在燃烧,火原头低垂着一动不动坐在附近。
水澄走过去,这位一点也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家伙果不其然发烧了。
看来今天是不好收集物资了。水澄轻轻叹口气,认命地把这病号拖到干草堆上,重新点起火,出去打水,找药,顺带捡点柴火弄点吃的。
还好当时把那些人衣服扒下来了,不然我可没那么多布给他包扎。水澄面无表情地看着火原身上的伤,倍感头痛。
这家伙是感受不到痛吗?身上这么多伤表现得比正常人还正常。
太阳西斜,一点点回归远山的怀抱。
水澄取下覆在火原额上冷水浸湿的布,正待伸手探查其体温,忽然间一阵天旋地转,被牢牢控制在火原身下。
背部刺痛,许是伤口裂开了。因为自己看不到背后的情况,又无人帮忙,那儿的伤只能随便敷点药,还不一定把药准确洒到伤处了,所以背部的伤好得慢,动作大点很容易造成开裂。
“你衣服破得太厉害,不能穿了,刀在那儿。”
水澄用下巴指指火原之前坐的地方。
“清醒了没,可以松开我吗?”
火原目光渐清明,收起戒备,放开了水澄。
水澄翻出几件衣物,颜色款式都令火原倍觉熟悉。
水族人偏爱蓝色、白色、青色等冷色调,服装以蓝色系为主,而火族人更喜欢红色、橙色、黄色等暖色调色彩,且喜欢在服装上饰以火焰图纹。水澄拿出的还能穿的衣服非红即橙。
“先暂时穿着吧,有机会了帮你改改。你先吃点东西。”
“这里地形复杂,危险很多,我们都有伤在身,仅凭自己很难走出去。不如在这儿待久些,养养伤,况且冬天快来了。”
“我们是秋收前后开战的,三丘川冬天来得迟些,但也晚不了太久。我一个人没把握度过这个冬天,所以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待火原吃完,水澄拨弄着火堆,慢慢地说道。
火原犹豫了会儿,轻轻应了声,表示同意。
火原对水族不像其他火族人那么敌视仇恨,尽管父母都死在水族人手下,但杀死他父母的水族人也早在战场上身死。
阿嬷不是死于战火中,而是被同族人所杀,他也在那人杀死阿嬷后不久找到并杀了他,报了仇。
那个同族人是从前线下来的,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那日大概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失去理智砍杀砍伤了好些人。当时战火较频繁,少年青年几乎没有人留在后方。
雪下得很大,封冻住河流湖泊,覆盖地表,使得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登山远眺,只见一片无尽的白。
在这片未曾被人类涉足的山林中,两位异族的小战士相互依靠,撑过了这个严冬。雪化之后,他们一起努力离开这里,然后分道扬镳。
他们之间几乎不存在语言交流,通过眼神和动作就能获知对方的想法意图。
此后六年,他们不复相见,但消息一直未断绝。
这次战争前所未有的盛大,波及地区极广,大小战场一百余处。
他们是各自生在水火二族冉冉升起的新星,经战火洗礼愈加耀眼夺目。
由于两人越来越强,已经没有多少人能抵挡他们,于是水火二族默契地将他们调至同一战场。
只要其中一个出现,另一个也随即出现,然后他们俩开始捉对厮杀,其余人默契地空出周围的战场,防止误伤。
无人知晓他们过去的渊源,也无人看得出他们在一次次棋逢对手中变得惺惺相惜。
毕竟他们每一次出手都确实是奔着杀死对方的目的,毫不留情。
情感慢慢变质,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互生爱慕,于是痛苦纠结。
在不曾作战的日子,他们默契地瞒着族人于山林相会,不说话,只是安静地走走,看一看这风景。
可到底纸包不住火,他们的事被发现了。
水澄被绑在十字架上,冷眼看着他们布置,然后燃起对水族人来说致命的“火”。
每一个敢于踏上战场的水族人,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水澄也不例外,只不过没死在战场,而是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死掉,过于滑稽了。
谁都没料到火原会来救人,包括水澄。
虽然这“火”对火族人不致命,但不代表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然而火原毫不犹豫冲进去,护住了水澄,将他救出来。
他们逃离了这里,然后拥抱了死亡。
无法彻底背叛族群,做不到杀死追捕者,他们也不认为自己该被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