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玥提起精神,问:“是谁?”
于兮说:“我高中同班同学。”说完转头看着屏幕上的图片,许久附上一句,“姓文。”
文这个姓不多。
伏玥看回屏幕,图片上的女生半张脸被书包挡着,厚重的刘海覆盖整个额头,还戴着一副黑色粗框眼镜。她的身形微胖,略微失焦的图片里也能看出眼神透着茫然。
女生的模样无论粗看细看都无法让人联想到谁。但提到“文”这个姓,伏玥想起了文朗这个人。
文朗是短发,细框眼镜,额上没有垂下的头发,身形瘦小。
这样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让人无法确定相似还是不相似。伏玥也不知道文朗的高中是哪所。
思及此,两人决定去找文朗问一问。
上次去找文朗时于兮加了文朗的微信,她在手机上问文朗现在有时间见面吗。得到肯定答复后于兮和伏玥前去文朗所在的地方。
这边是小桥边,砖石路旁摆着座椅。
文朗放下手里正看着的书,问二人是有什么事。
伏玥问文朗高中是在哪读的。文朗说了高中的名字。
对上了。
伏玥当即打开电脑,把那则新闻点开,划到最后一张图。
她没什么犹豫,遮遮掩掩的,直接开口:“这个人是你吗?”
或许换做别人,在指着一个比你各方面都差很多的人问你这是不是你前,都会带上点小心翼翼,揭人伤疤的忐忑。
但伏玥不这样。
在该走长路,做长计划时,她会一步一步,缓步前行,一次达到目标。
但面前这种,只需要询问就能知晓答案,达到目的的事情,她就一点也不委婉迂回,直接一句话点名来意。
可能是伏玥的态度太过公事公办,文朗对着这张照片只停顿了几秒,就说:“是的。”
文朗看着照片上的人,沉默过后又再次开口,“可以给我几分钟吗?”
几分钟,文朗讲完了当年以及以前的很多事。
*
时欢是她的初中同学,两人因为兴趣爱好结识。
时欢的家庭情况比她要好很多,时欢本人也是。
虽然两人性格,成绩,家庭都相差很大,但相伴的三年里,两人的关系一直亲密。
中考时,时欢的成绩比文朗高出一大截,之后时欢去了豫中,文朗读了别的学校。
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高一高二的时候,她们的关系还是没有改变。周末会约着出来玩,假期总陪着对方。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到高二下学期。
那天是周六,时欢和文朗说最近自己心情不好,可能不能出来了。文朗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只说没事。后面两人又在手机上聊着其他的,时欢最开始低落的情绪好像也缓和了许多。
但这只是所有事情的开始。
后面几周文朗都没有约到时欢,他还发现,时欢在两人聊天时说的话越来越少,最初是不再发语音了,后来连打字的字数也剩的寥寥无几。
文朗觉出不对劲。后面几周她都有试着去叫时欢出门,但时欢总是拒绝。
文朗到时欢家门口,轻轻敲着那扇大门,问:“今天你在家吗?”
但最后时欢还是没有开门,她在门内说对不起,说她最近心情不好,说让文朗回去吧。
那时候距离暑假只剩十几天了。寒假的时候她们还约好夏天的时候要一起去旅游。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那天无风,干燥炎热。
文朗知道她的好朋友不在了。
文朗是请假出来的,她拿到手机没有看任何消息,直接打车往豫中赶。
正值上午,太阳高悬,她和时欢父母一起,拿着抱着时欢的东西走出了校门。
时欢的事情是时母通过文朗老师告诉她的。时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带上一点抽泣声,旁边不时还会传来时父的呜咽……
当天下午,文朗在家蜷缩起自己,哭了很久。之后她突然想到什么,她拿起手机,按了开机键,页面上面显示最新几条消息。
消息是昨天晚上发的。
【坚持不下去了好像】
【对不起】
【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要像我一样懦弱】
【夏天,你去外面看看世界】
【去外面的时候,带上我们的合照呗。】
【我食言了】
一共七条消息。没有说太多。
每一句话后面都仿佛有千言万语没有道尽。
文朗看着屏幕上的五十四个字,泪水砸在镜片上,又向下滴落,溅开在屏幕上。
豫中的事被判定为意外,无论有谁在驳斥,是谁在歇斯,最后都不了了之。
那之后,一整个夏天过去,很多事情都在悄声改变。
文朗在聊天框里给时欢发了很多消息——
【我会好好生活的,会照顾好自己,会让自己变得强大,变得更好】
【最近有在很认真很认真的学习,想带着你去更远的地方,又想离我们相识的地方近一点】
三个月后——
【我决定要考豫明大学】
【毕业之后,我要给自己改名,叫做文朗】
高考结束,录取结果出来——
【考上了豫明大学法学专业】
【希望未来站在严明公正的法院大厅】
*
故事很短,文朗一字一字的讲清楚,讲完了。
于兮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轻轻一笑。
*
三人之间气氛很平静,每个人都用这份平静来面对自己,面对她人的过往。
在听到伏玥说想找来时欢的手机,看能否找到关键信息后,文朗说带她们去找时欢的父母,叔叔阿姨还留着时欢的一些重要物品。
时欢父母在时欢死后回了乡下,那边离这里有点距离。
伏玥和于兮在和文朗商量好时间后,三人在手机上买好了高铁票,明天一早就去找时欢父母。
*
第二天大清早,三人拎着昨晚买的慰问品去了高铁站。高铁走了四个多小时,到了隔壁省。三人又开始打车,一路到了村镇口后跟着文朗知道的住址找到了时欢父母家。
现在时间快到中午了,二层小楼庭院外的铁门正开着,叔叔阿姨拉着板车往大门口赶。
在确认是时欢父母后,三人立刻上前帮着叔叔阿姨推板车进了庭院。她们没带铺垫,直接说明了来意。
叔叔阿姨听完一番话后,顿了顿,就说好,然后带着三人进屋。她们把带来的东西给了叔叔阿姨后,时母让她们留下来吃顿饭。时父去烧饭的时候,时母去了楼上找时欢的东西。
几分钟后,时母带着时欢的东西走下楼,她把时欢的手机递过去,然后在一个人身上,目光愣了愣。
她看着文朗,仔细瞧了几眼后,愣住了。两人对视之后,时母眼眶泛了红。
时母抬起手,轻轻落在文朗肩头,慢慢的说:“小文呀。”
不知道为什么,在时母看过来,文朗见着时母泛着泪花的眼眶时,她的眼睛也热了起来,眼里蒙了一层水汽。她应着:“是小文。”
时母向前走了两步,抱着面前的孩子,手掌一下一下拍着文朗的背,语气轻柔,“现在长大了,变了这么多了。”
眼泪将掉不掉,文朗抬手擦了擦眼框,“阿姨,你还记得我呢。”
时母说:“怎么不记得,孩子再大,做家长的也不会忘啊。”
初中高中的时候,文朗经常去时欢家里,时母坐下来和两人一起聊天,听两个孩子讲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也和她们讲她这边的有趣事。
时母握着文朗的手,她把刚才手里一直拿着的另一样东西递给文朗。
——是一个相框。
冬天时拍下的照片,镜头前落着雪花,时欢和文朗戴着时母织的红围巾,两人对着镜头笑着,拥抱着。
那年是初一,她们认识的第一年。
时母说:“这个在时欢桌上一直摆着,以后小文带着吧。”
文朗摩挲着木质相框的边缘,看着这张她也存在手机相册里的照片。沉默许久才放进包里。
*
因为时欢的手机两年没用,所以充电需要一会时间。三人边等着手机充上电,边坐一块和时父时母吃饭。
饭桌上,时父时母没有太多的话,他们偶尔问一句几个人大学过得怎么样,就安静下来继续吃着饭。
和时父时母相处没有想象当中的沉闷,相反的,在时父时母得知他们的来意后,两人像是都提起了一点精神。和几人闲谈时,也透露着几分温和。
午间有风吹进屋里。
每个人都有着埋在心底的过往。
但那些事,谁,在哪里,有没有歇斯底里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大家都在好好的,认真的再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