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躺进被窝,江映帆明显的感觉降温了,他体温不似大多数男孩子,稍微偏点凉,一觉睡醒感觉整个身体都是酸疼的,多半是昨晚蜷着睡的缘故。
即便如此,他还是当做什么都没事一样正常起床洗漱,没有在方眠面前表现出一点异样,不然昨天没买的热水袋和毯子他哥铁定都得安排上。
冬天太阳升得晚,上午十一点,阳光正好照在店门口最外面的桌子上微微泛着光,方眠站在门口正在往身上系围裙,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上,照得他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似的。
阳光有些刺眼,方眠眼睛微微眯起,连头发丝都好像镶着钻。
江映帆突然脱口而出:“哥——”
方眠转过头,应了他一声:“嗯?”脑袋还微微偏了偏露出一个侧脸。
江映帆被晃了下神,找话道:“……不是说今天下雪吗?怎么还出太阳了?”江映帆问道。
方眠笑了笑,解释道:“天气变化是正常的,有时候预报说会下雪,但实际可能也就是个多云,不然怎么叫天气预报不叫天气情况?更何况冬天的天气变化本来就比较复杂。”
江映帆莫名的尴尬,胡乱的点了点头,他这样问本来也就是为了转移话题。
“哥,那我们今天晚上还是早点关门吧,别太辛苦了。”江映帆提议道。
方眠点了点头:“好,今天人不是很多,早点休息也好。”天气冷了人就犯懒,他也想早点进被窝。
**
离春节不到十天,已经开始有了年味,江映帆没再接到一个电话,他没有失望,反而偷偷松了口气。
过去十八年的人生里,关于“家”的概念已经很淡了,一年级上学就开始住校,实在没有多少恋家情节。
再加上他妈那偏到太平洋的心……
对家里的记忆就更少了。
他的哥哥江映涛大他三岁,虽然相差不大,可从小就没多少感情,他印象最深的是的是十岁那年被江映涛欺负嫁祸的事情。
那年他刚满十岁,江映涛十三岁。
那个时候,家里的气氛一直很压抑,爸爸刚去世不久,家里的经来源一落千丈,他妈对他的态度更是雪上加霜。
后来有一天,江映涛带着村子里的几个小伙伴来家里玩,他们一起在院子里玩耍,江映帆本无意和他们一起,是江映涛非拉着他一起。
随后江映涛突然提议玩捉迷藏,江映帆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同意了。游戏开始后,江映帆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却没想到江映涛并没有真的去找他,而是和其他小伙伴一起偷偷溜进了屋子里。
他们翻箱倒柜,把他自己的玩具和书籍弄得乱七八糟,还故意把一些相对“贵重”的东西藏了起来。
江映帆等了好久,觉得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悄悄回到院子里,发现江映涛和其他小伙伴正坐在院子里笑个不停,嘴里时不时还传出他的名字来。
江映帆走上前,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不玩了?”怎么没去找他?
江映涛冷笑着看着他:“你还好意思问?你把屋子里弄得乱七八糟,妈回来非得打死你不可。”
江映帆愣住了,他知道自己根本没进过屋子,可江映涛的话让他心里一沉。他急忙跑进屋子,看到一片狼藉,心里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跑到院子里,质问江映涛:“是你干的,对不对?”
江映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呢?明明是你自己弄的,还冤枉我。”
其他小伙伴也跟着附和,江映帆孤立无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映涛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
不久后,妈妈回来了,看到屋子里的混乱,气得脸色铁青。江映涛立刻添油加醋地把“罪名”扣在江映帆头上,江映帆怎么解释都没用,最终只能挨了一顿毒打。
那次之后,江映帆对江映涛彻底失望,甚至对他妈妈失望,他意识到在这个家里,自己是多余的,没有人会站在他这边。从那以后,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也更加独立,不再期待家人的关心和爱护。
而那些人竟然还恶意散播他的谣言,这也成了他在学校被欺负孤立的导火索。
直到上了大学,然后遇到方眠,江映帆才重新感受到家的温暖和关怀。方眠的出现,让他有了依靠,也让他重新相信世界上还是有人关心他的。
别人家都是父母偏爱小的,到他这却反了过来,他的妈妈眼里只有他的哥哥。
当然,他其实是有个姐姐的,只是他对姐姐的记忆非常模糊,记忆里只是有那么一个人,却没多少印象,就像是一段被尘封的往事,偶尔在心底泛起一丝涟漪。
他记得小时候,家里总是很冷清,父母忙于生计,很少有时间陪伴他们。姐姐的存在,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那年他上小学三年级,听说姐姐高中辍学了,回家看了他妈妈一面就直接去了外省进厂打螺丝。江映帆当时还小,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姐姐突然就消失了,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六年级的时候,姐姐结婚了,酒席是回村里办的。那天,江映帆远远地看了一眼,看到姐姐穿着红色的嫁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但眼神里却透露出一丝无奈。
他依稀记得他妈不要脸地去攀关系,就想分一份聘礼。那一刻,江映帆心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他觉得家里的人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他想和他姐姐一样,一走了之,可是隐隐又觉得那不该是自己的路,至少不能是自己一辈子的路,所以他选择了上学……
后来,他只隐约听说姐姐生了一个儿子,和老公在外面打工,再没回来过。江映帆对姐姐的思念,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得淡薄。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是一个被忽视的存在,他的喜怒哀乐,没有人会在意。直到遇到方眠,江映帆的生活才有了转机。
方眠的出现,就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方眠不仅给了他温暖和关怀,还教会了他如何去爱,如何去关心别人。
再后来,江映涛考上了一个民办大学,却因为开学不久就打架被劝退,早早回了家,不知怎么的遇到了他嫂子,没多久就结了婚,所以有时候他挺明白他妈为什么看不惯他。
江映涛结婚的时候他姐回来了,挣了很多钱,市里买了房子,份子钱随了一万,在他们村简直就像送了一栋房子一样炸裂,可惜他没回去,没能见到他那“消失”许久的姐姐。
他妈高兴坏了,正好她那边的父母不在了,她使劲巴结,可惜两人一点亲情不剩下,怎么会和她亲,偏他妈脸皮厚得很,一点不自觉。
江映帆对这些家庭琐事早已习以为常,他清楚地知道,母亲的所作所为往往只基于利益考量,而非亲情的维系。那年姐姐回来,带着成功的光环和实实在在的财富,这在他们那个小村里无疑是件大事。
姐姐在市里买了房子,这在村里人眼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成就,而随的一万份子钱,更是让村里人议论纷纷,一个个都恨不得长出八只手去巴结一下。
母亲的态度转变之快,让江映帆感到可笑,她对姐姐的态度和他也差不了多少,就因为她挣了钱,便从最初的冷漠忽视,到如今的极力巴结,这就是人性。
他妈试图和他姐修复关系,但江映帆知道,他姐和他一样,心里对这个家庭的失望早已根深蒂固,那份子钱并不能买回失去的亲情。
不需要亲眼看见,江映帆都能想象到他妈那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虽然都是过去,但是每次回忆起来,胸口依旧很闷,方眠看出了江映帆的不开心,便在江映帆眼前挥了挥手,道:“映帆,怎么了?喊你好几声了,怎么那么呆?”
江映帆抬头,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哥,没事。”只是突然间触景生情罢了。
方眠坐在他身边,温柔的拍拍他的肩膀。
他一开始喊方眠“哥”的时候是因为方眠比他大,礼貌性的喊,可后来喊他哥,每一句都寄托了他对“哥哥”这个称呼赋予的意义的期盼,在他心里,方眠就像他真正的哥哥。
**
晚上江映帆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思考人生。
“怎么了?睡不着?很冷吗?”
“没有,很暖和,马上就睡了。”下午的时候方眠去拿了两个快递,一个热水袋一个毛毯,说好的不买还是买了。
方眠嗯了一声,手机屏幕熄灭,似乎是准备睡觉了,他挺佩服方眠的,玩手机不开灯,视力也还非常好,他就不太行,最多一小时,眼睛像滴了502一样,酸涩得很。
方眠转了个身睡了,他却是又睡不着了。
小小的房间里,手机屏的光重新光起来,照在脸上,不经意间还有点吓人。
原来他哥还没睡,只是换了个姿势玩手机,江映帆盯着方眠的手……后背看,猜想,他可能在刷视频。
忍不住的他也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方眠的微信,最新的消息还停留在那个已经收了的圣诞节红包上。
戳了戳已经变暗的红包,弹出来已经收取的页面,退出去,方眠好像换了头像,可惜还是那只柠檬柯基,此刻,那傻狗睡得正香……
再点进方眠的朋友圈,所有人可见,按着屏幕一拉,只有一条“来碗撒撇”的开业朋友圈,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了。
甚至他本人还没有出境。
想偷偷保存方眠照片的心思落空,江映帆更睡不着了。
只有三张图片,一张招牌,一张站在门口拍的,一张店里面的,江映帆点开看了看,感觉和现在的“来碗撒撇”也没多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