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天的后续工作做的很顺利,很快就融入了新的工作单位。
陈静仪悄咪咪拉了个群,试着发了个表情包,明歌对她的小心思表示无语:【群主给我。】
陈静仪乐呵呵转了群主:【要设置群头像吗?我看到一个三只猫咪叠猫猫的,你等我找找哈。】
明歌的动作来的很快。
您已被禁言1小时。
令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歌:【你知道权限狗的快乐吗?】
您已被禁言2小时。
明歌:【就是这样。】
陈静仪:???
令天发了个狂笑的表情包,陈静仪恼羞成怒,当场下线。
明歌对这个群并不反感,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大家好好相处就行。她现在也正忙,事业上升期,内容大多都热度不错,有工作人员给她建议说可以试着配音发到其他平台,可以做专职的影评博主,她想了想,暂时婉拒了。
她有个一直很想做的东西,也是她第一次小小破圈的作品,现在人物和背景专场图都已经画出来了,但是配乐和分镜始终对不上感觉。
影评创作一如往常的敏锐清晰,而自己的原创却卡在配乐上下不来,不是卡点不准,就是情绪不对,再或者歌词对不上。明歌用过好几款纯音乐,都跟不上情绪。
一直到开学,明歌都没找到合适的背景乐,心情始终不美妙。
展熠送她去学校的时候还在问:“等国庆放假,我陪你去海边,或者到处旅游找找灵感?”
明歌虽然郁闷,但也还有理智,笑道:“国庆去旅游,你是想被摊煎饼啊?”
她想了想,说:“等国庆节,我们回一趟老家吧。”
她的灵感来源于过去,也许在过去中能寻找到答案。
明歌在学习中短暂忘记了烦恼,当然,主要是因为学习就很烦恼。她照旧推拒一切没有意义的社交活动,除了上课和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图书馆,也因此时间几乎飞逝,一个转眼就到了国庆假。
展熠的工作似乎没有那么忙了,国庆提前放了一天,明歌订了机票,一下课就直接拎着包跟他走了。
因为是去机场,两人直接打车,明歌怕自己太困,抱着书包给他看自己最近努力的成果:“我看你最近的比赛了,这是我的分析!”
展熠微微叹了口气,道:“又想到办法打败我们了?”
从明歌能看懂大多数战局后,就致力于做理论王者。他们通常都是赢的那方,明歌便从对方的人员分配上找破绽,还别说,有些理论确实有用。
明歌点头,兴致勃勃:“下次我指挥姜哥,保证把你打趴下。”
展熠笑着摇头:“指挥可来不及,不过有功夫你可以教教小唐,你的意识比他强太多了,他反应总是慢半拍,又不够细心,领队都急死了。”
明歌道:“小唐还没成年吧,还小呢,没事,慢慢学。”
展熠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惆怅:“时间可快着呢。”
明歌托着腮,歪头看他:“不会吧,你才不到二十呢,就开始感慨年华易逝了?”
展熠一本正经:“这说明我有远见,站得高,看得远。”
这下就连司机都乐了,明歌边笑边看他:“我记得你比我还小一点呢,是我不够成熟了,小鹰同志。”
展熠一时没听懂:“百变小樱?”
明歌乐不可支:“对对对,就是小樱,快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
展熠:“那你记错了,魔法少女好像是小圆。”
“诶?那小樱是马猴烧酒?话说马猴烧酒是什么意思啊?”
两人说着对视一眼,莫名就笑喷了,靠在一起傻乐。
明歌这次回来没跟家里人说,于珍珠在明远恢复一点后就去打工了,回家也没什么意思。这次的司机先生还是上次那位小李哥,顶着对双倍工资的渴望,拍着胸脯说他已经把路记住了,上天入地也给他们带到地方。
明歌低头看着导航,慢吞吞说:“没事,我家本来也难找……”
她再抬头,发现窗外的景色已经越来越熟悉了,愣了下,默不作声看着路边。
记忆里在道路旁奔涌的河流已经被填上了,笔直的马路上荒凉依旧,也许是修过了,还算平坦。另一侧是宽敞的土地,时不时路过一大片田地,明歌给展熠指:“我家以前包那片田种菜,我还养了小鸡呢,牵着绳子带它出来溜,可惜被猫叼走了。”
展熠道:“所以你不太喜欢猫?”
明歌点头,笑了:“以前不喜欢,现在也还好,动物懂什么,小鸡在我家后院本来能好好的,是我把它带出来的,我得负责任。我还记得我跟令天陈静仪追凶手,只看到一根绳子和半个小鸡头,我们三个成天对着那根绳子哭,让它对着绳子道歉,拿鸡腿给它看但不给吃……现在想想真幼稚。”
展熠失笑:“小时候就是什么想法都有,我那时候坚持认为我爷爷养的狗才是我爸爸,因为他会让我骑,我看人家爸爸都给儿子骑。”
“那你还是胆大,我们院子里敢骑小狗的男生都被打了,”明歌噗嗤笑了下,郁闷道:“其实它对我们还挺包容的,我们打它屁股也不跑,还蹭我们,给陈静仪蹭倒了,哭着给妈妈告状说小猫推她……靠,长大了才知道打猫尾巴根它会爽到,可恶,这真是……不过它对李阿姨,就是令天妈妈才狠呢,李阿姨好像打过它几次,它就偷偷去她家炕上撒尿,一烧火那个味道,我的天……”
展熠想了想那个画面和味道,嘴角抽搐:“那也太恐怖了,几个月都去不掉吧。”
明歌痛苦捂脸:“为了保温,炕上铺的褥子都薄,听令天说都渗到里面去了,烧了半年还有味呢。”
明歌和展熠对视一眼,心有戚戚,好像被废了床的是他们。
明歌:“还好猫姨仁慈,没跟我们几个小孩子计较。”
到田地的尽头,司机渐渐减速,也有心情跟他们聊几句,闻言笑道:“猫狗对小孩都宽容,没疼到不能忍都不会还手的,我老婆家的猫被她侄子欺负得到处跑,一听到声音就上冰箱了。”
明歌往前探了探,扒着座椅给他指路:“从这个路口拐进去,左拐……小心点路有点窄,别蹭到了。小孩下手没轻没重的,还是别让碰猫了。”
司机点头道:“肯定的,那是我老婆命根子,混小子拽它尾巴被她看见,我去,扫把都被打弯了,她哥她妈两个一起也没拦住,我都没敢说话。”
明歌唏嘘:“该的,欺负小动物就是该教训一下,我也挨过打。”
司机笑着摇头,“小孩子嘛。好了到了,停在那啊?”
明歌道:“就在这吧,我妈说村里都基本搬空了,现在也就几个老人,我带展熠去我家门口转转就行。”
司机爽快应下,停了车,展熠下车对他道:“你开车随便去玩吧,待会来接我们。”
明歌关上车门,扒着车窗道:“县上有商场,到商业街才热闹点,你要是想去玩就去那边。”
司机点头道:“行,有事随时打电话啊。”
明歌冲他挥挥手,拉着展熠往村子里走,一边走一边看:“上次来总觉得哪里都变了,现在再看,又感觉没怎么变。”
展熠认真打量这里的景色,伸手摸了摸干枯的小树,眼中含笑,仿佛能从明歌给他讲的过去中窥探到几分她幼年时的影子。
明歌说:“以前我们就在这跳方格……就这样,拿块碎砖头能划出黄色的线。还有跳皮筋,不过我不太喜欢,我反应有点慢,容易摔,所以一般都是我跟陈静仪撑皮筋。”
她说着叹口气:“以前总觉得这路很宽敞,宽得我蒙眼睛捉迷藏怎么都捉不到她们,现在看,怎么窄得连车都不好通过啊。”
展熠轻轻揽过她,温和道:“那是你长大了。”
明歌又拉着他看院子前的那棵树:“这个就是我以前爬上去又下不来的树——啊,真是长高了,现在看着好矮。”
这棵树似乎已经死去了,只剩一条不算粗壮的枝干,也不比展熠高多少。
明歌望着那棵枯树,缓缓叹了口气,伸出脚踩了踩树根:“它当时怎么支撑得住我啊?”
记忆里灰白却生机盎然的小村庄,原来已经死去这么久了。
明歌自认从不怀念童年,也并不后悔去到城市读书,只是,她心中也并不希望过去变得破败。
年青一代为了发展,或自愿或被迫总要离开村子,就像蒲公英,在土壤中扎根,但风一吹就散了。为了繁衍,为了生计,必须随风散了。
明歌踩着凸起的地方一上一下呆呆出神,不知想起什么,眼前一亮,道:“我知道少什么了!”
展熠问:“什么?”
明歌:“少一个理由,一个不得不走下去的理由。”
原本的故事就来源于年幼时她听过的真实事件,拥有小喇叭美称的陈静仪喜欢搜集各种八卦,有天神神秘秘跟她讲了个故事,恶劣的牲畜欺辱自己的女儿却依旧活到年老,她和令天义愤填膺,说要去给坏老头扔砖头,陈静仪说,别去,小心警察叔叔抓你。
陈静仪说警察叔叔会抓扔砖头的小孩子,但那个害人的老头始终没有被抓。
后来明歌又见到善良温和的女人抚育十多个孩子以及孩子的后代却早早离世,儿子在多年后笑眯眯敬岳母为老母亲,再不提呕心沥血的生母的事,总觉得明白了什么,又说不出来。
现实苦不堪言,痛苦持续传递,繁衍又哪来那么多理由,无非是养老与世俗的压力,于是人被推着走向痛苦。
但文学作品是不能这么“平”的,平铺直叙的文字还好,平淡的描述也是一种痛,但要将它转变为画面,却又不够跌宕了。她的剧情一开始就少了一个转折的理由。
而她创作的初衷基调又是明朗向上的,如果一切只是痛苦和绝望的传承,那么这个作品根本就只是个匀速下滑的情绪水平线,没有波动,自然也调不起兴趣,更不是完整的作品。
应该是希望——绝望——希望的过程,而非一路痛苦到底。现实已经如此冰冷,作品却不应该这样。
她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轻轻踩了踩,思索道:“我写的时候就在想,痛苦什么时候能结束呢?但生命的延续本来不应该是痛苦的,虽然我只能想到痛苦……我想想。”
明歌踩在凸起的干裂泥土面上,那上面长了些野草,被踩弯了,她退开后,又微微挺直了些。她盯着那棵草,想起什么,扭头对展熠道:“我知道加什么了。在我小学的时候,有个很特别的男生,好像是混血,总之眼睛颜色很特别,所以老被嘲笑欺负说他洋鬼子,我那个时候就想,怎么男生也爱欺负男生啊?”
展熠静静听着,闻言莞尔:“女侠去保护他了?”
“那是,”明歌一扭脸,带点小骄傲笑道:“我以前是身体不好不敢动手才被欺负,但是自从我发现我身上还有指甲作为武器,都是那些小混蛋绕着我跑了。我一出马,再没人敢动他,他还叫我姐呢。”
“你喜欢别人叫你姐?”展熠低头想了想,“我好像比你小一点诶,明歌姐姐。”
明歌老脸一红,刚升起的豪情壮志又缩回去了,目光闪烁,尴尬咳了一声:“我可不是那种人……”
“那你喜欢吗?”
明歌沉默片刻,伸手去捏他的脸:“好吧,我喜欢。真乖。”
展熠从小就在城市生活,对乡下风景倒是很好奇,虽然明歌说着没什么可看的,但还是带着他从头转到尾,说自己小时候怎么爬墙,怎么上树,怎么被狗撵得哇哇哭,吹了风结果发烧了,气得于珍珠骂她活该。
展熠的父母虽然对他极为放养,但毕竟城市的娱乐活动不多,没有明歌这般鸡飞狗跳,听得极为开心,说:“我好像陪你长大了一回。”
明歌踮起脚尖拂掉他脑袋上的落叶:“本来也是。”
国庆节的剩余时间,明歌就在自习室里专心修稿子。她将内容重新改了一下,然后简单画了几个背景和新角色,拿着原本选定的歌一个一个对,最后选出了她认为最合适的配乐,按照帧数开始调光影和色彩。
五分钟的视频,她总共剪辑修改了将近一周,和展熠共同看了两遍成品,最终发布。
她尽力将配乐卡到极致,放弃其他细节修改,专攻人物神情,将角色的表情眼神也与歌词配合。她发布后为保证效果,又重头看了一遍。
Q版人物动作流畅,眼神到位,最先是争吵,摔门而去,然后是神秘的乡村,主角的神情变得迷茫委屈——【……独处中的反思与忐忑
谁人会晓得 “又是你错了”】
画面一转,音调也随之增高,从看见“女儿”的震惊不可置信,到发现自己回到旧时候绝望崩溃,遇见年轻时的姥姥和妈妈,情绪转变,半是自厌的针对,半是怀念的亲昵,加上的新角色,一个男生女相的漂亮邻居,感受到流言蜚语与世俗偏见是如何挤压人的生存空间,音乐也正式到达高潮——【何需去迎合着他们的语气 怪异里生长的孤僻 感官本就难以交替 爱憎恶喜本众口不一】
主角意识到只有她一个人在反抗全部,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既定的事实依旧发生,她面对着狼藉发呆——【如今连宣泄也遏制着呼吸 咽喉里哽咽的言语 我怨恨着所有自己 矛盾焦虑却难以自抑】
画面页页变换,配乐的情绪也越来越激烈,直到最后落幕,主角孤零零站在原地,蒲公英飘飞,世界失重,书本搭成的通天梯一页页纷飞,前面出现的回忆一个个在她身边掠过,最终定格,一片空白。
只回荡着最后一句——
愚人自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