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

    河东裴氏,鹭州知府之子陆明远,京城大户失散十几年的儿子章宁,刚刚平息的动荡……

    凭着中学时阅读古早言情小说的经验,姜唐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她摸索着拉过二丫的手,在二丫手心写下一个“密”字。

    姜唐现下虽能发声,但说话需要调动太多力量,千言万语哽在心头,仅仅化为这一个“密”字。

    【农户家的小丫鬟,可曾学过识字?】

    姜唐犹疑之时,二丫脆萝卜一般的嗓音轻快地响起:“姑娘,这个字我认得,你教过我的。”

    姜唐面色稍霁。

    “姑娘你放心,二丫懂得你的意思,绝不会让你失望!”

    姜唐颔首,拉过二丫的手,打算再叮嘱她注意安全,莫要冒进莽撞,万事要以自己的安全为先等等。

    但二丫轻轻握住了姜唐的手腕,在她耳畔小声说:“姑娘,二丫知道你会担心,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姑娘你,不让她们发现。就像小时候你教我的那样。”

    姜唐回握住了二丫的手,朝着二丫呼吸的方向,缓缓睁开了眼。

    “姑娘,你这是……”

    姜唐听到二丫压抑着的惊喜之意,也看到了二丫小猫咪似的圆瞪着的双眼,还看到那双眼睛里快速蓄起的泪水。

    二丫,和姜唐记忆里的那个小丫头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长大了,长开了些,脸颊也圆润饱满,像年画里的福娃、菩萨座下的童子。

    姜唐伸手为她抹去眼泪,用嘴巴无声地说:“好二丫,不要让旁人知道。”

    二丫重重点了点头,颤声连答:“好,好,好!”

    姜唐和她执手相望,泪眼婆娑间,廊间传来杯盏坠地的碎裂声。

    旋即,一道婉转的女声响起:“让姑爷受惊了,是阿麦的不是,阿麦给你擦擦。”

    二丫用口型告诉姜唐:是五婶的女儿,姜麦。

    姜唐颔首。

    又听到章宁仓皇跳脚的声音:“不用不用不用不用真不用!”

    “可是阿娘命我照顾姑爷,如今这般可如何是好?都怪阿麦太笨了呢……”

    二丫忍不住皱了眉,姜唐冲她点了点头,便又阖上眼皮。

    二丫得令,两步迈到门边,使劲搓了搓脸,然后用力打开房门。

    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二丫探身到章宁与姜麦中间,撞进尴尬的气氛中去。

    她上下打量着章宁,看到茶水从他腰际一路洇下去,青绿色的下摆粘上了墨绿色的斑块,确实有些狼狈。

    姜麦没有注视二丫探究的目光,她脸颊绯红,纤细的手掌正停在章宁腰正下方约十寸的位置,手里捏着绣有麦苗的帕子,执着地擦拭着最尴尬的那一处。

    章宁背都贴在了墙上,退无可退,求助似的看向二丫。

    二丫余光瞧见姜麦精心打扮过的妆容,她眼珠转了一圈,恭顺地低了头,回避了章宁的目光,朗声道:“姑爷一大早好兴致啊。二位可否低声些,莫要吵到我家姑娘?”

    “她醒了?”

    章宁与姜麦异口同声。

    二丫撇了撇嘴,冷眼看着这二位争先恐后进了姜唐的屋子。

    “阿唐,你可还有哪里不适?”章宁抢先在姜唐床边唯一的绣凳上坐下,拉住姜唐的手。

    他一眼瞥到姜唐锁骨附近的粉红斑块,耳垂一红,将被子往上一拉,既盖住了那处,也盖住了他把手指挤进姜唐指缝的动作。

    姜麦站在姜唐枕边,细细打量了她憔悴的面颊,竟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可怜的妹妹哟,昨儿险些丧命!若不是姑爷搭救及时,恐怕如今已经……已经……”

    二丫打起精神听着,果然听到姜麦发难:“都怪这丫头伺候不力!今日若不将你发卖了,我没脸见姜家列祖列宗!”

    若此地真是姜家,二丫一定会挺直腰杆,理直气壮地问姜麦:“你算哪根葱头上的须须,凭什么替我家姑娘做主?!”

    可惜此处是裴宅,青茶村已在几十里以外。

    二丫一心想着要保护姜唐,还得早点摸清陆明远那些人是善是恶,以及姑爷对自家姑娘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故而,她决定忍,也只能忍。

    于是,二丫继续扮演恭顺:“姑娘说的极是!二丫难辞其咎,甘愿受一切责罚。”

    话音刚落,章宁便狐疑地瞥了一眼二丫,心道,这小丫头片子怎么会这么逆来顺受,该不会憋着什么坏吧?

    果不其然,姜唐又听到二丫柔柔弱弱地说:“姑娘现下病着不宜劳累,一切全凭姑爷发落!”

    章宁差点被口水呛到:敢情这丫头把皮球踢给他了。

    姜唐屏息,等待章宁的回答。

    在姜唐的记忆里,她虽然从未带二丫进过山,但她常跟猎户小子章宁提起过二丫。她时常说,比起家中其他堂、表姊妹,二丫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最像自己的亲妹妹。

    她不知道这些过往是否在章宁心中留下痕迹。姜唐空在一旁的手,下意识地把锦被攥成了一团。

    “二丫是姜家的人,”姜唐听到章宁清肃的声音,“阿唐在姜家年轻一辈中,虽非最年长,但却对姜家居功至伟,姜家从上往下无不信服。”

    “你是阿唐的至亲堂姐,不知我刚才说的,可有半分夸大?”

    姜麦一愣。

    按理,章宁作为堂妹夫,该唤她一句阿姊。但章宁既不肯如此称呼她,又不愿唤她名字,这是刻意要扯开距离的意思。

    可惜姜麦似乎并未听出他的画外音。

    姜唐听到她的亲堂姐说:“阿唐自是与寻常女子不同,但她毕竟已经成婚,且又病着,发卖下人这样的小事,就不劳她费心了。即便这小丫鬟嫌我手伸得太长,姑爷你来处置,也是一样的。”

    章宁顿了顿,好脾气地回她:“我是赘婿,阿唐自然就是妻主。二丫如何处置,该由妻主决定。我不会插手,你也无权置喙。”

    “可……”

    姜唐松开章宁的手,伸出一截青葱一般的手腕,晃了晃腕间的金铃铛。

    章宁立刻上前,把耳朵凑到姜唐唇边。

    他的身躯挡住了姜麦的视线,姜麦只得踮脚侧望。听音是假,打量姜唐身体情况才是真。可惜章宁肩宽体阔,她什么也看不到。

    自然也看不到章宁借着这个机会,厚着脸皮用侧脸贴上姜唐的唇瓣,迅速窃走了一个吻,然后若无其事地起身。

    “全听娘子安排。”章宁赘婿做的分外坦荡,他说:“我家娘子说,之前并不干二丫的事,不仅不责罚,还命我给她涨一贯月钱,以安抚二丫受到的惊吓。”

    二丫低头抿唇,不让自己露出笑模样来。

    章宁继续当传声筒:“我家娘子还说,姜麦阿姊既然大清早就端了茶来,断没有让你空着手回去的道理,特命我赏你十文茶水钱。”

    “你!你们!青茶村茶叶有一半都是经我阿爹之手售卖,每年所赚岂是三伯家能比的?谁稀罕这十个破烂!”姜麦争辩道。

    “莫急,容我说完。”章宁把下摆拎了拎,继续道,“我家娘子心善,但我还得和你掰扯掰扯。你泼湿了我的衣裳,本该是要赔的。价钱么,本该是二十文,但念在姊妹血缘,便不计较了。”

    “哼,抠门鬼!猎户就是猎户,哪怕镀上京城那层金,还是掩盖不住破落户的本性!”姜麦怒气冲冲地从袖笼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往章宁怀里一砸便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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