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是这样一个时节，没有假期没有节日，有的只有在人生前五分之一里，需要等待好几年才出现的三个月假期，小升初中考然后又是高考，而现在站在空空如也的阳台上，面对与过去似曾相识又截然不同的情景，白暮才忽而意识到，他毕业了。

    嗯，没有假期了，下星期是毕业论文答辩，下个月他要去公司实习，此后每个六月便真就与他再无瓜葛。

    他打开宿舍的灯，昏暗的光下一派冷清。

    “毕业快乐。”他对自己说。

    宿舍平时都是热闹的，他的舍友中有两个最讨厌出门，像两尊镇宅兽屹立于宿舍，也许是毕业季聚餐比较多，今天只剩他一个人待在宿舍了。

    他的大学同学总是说，白暮啊，白暮很喜欢参加活动，他就喜欢热闹，他成绩优秀，他人缘好，他闲不下来……听到这些他总是沉默，白暮是这样一个人吗？他是这样一个人吗？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想起来了，远在七年前，他曾经最耐得住寂寞。那时他一个人生活在陌生的城市，重复着宿舍食堂教学楼三点一线的生活，偶尔等待父母来学校门口送点东西，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学习，与许多老师口中醉心于学习的孩子别无二致。

    是啊，白暮曾经是那样的一个人。

    他坐下翻来了日记本，然后打开音乐软件，播放列表随机到一首七年前的歌——又是七年——他愣了一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人总是这样，爱沉湎于过去：哪怕是一段孤独难捱的时光，待其中消沉被时间粉饰后，便也成了令人怀念的往事；哪怕他怀念的竟是曾经那个能耐受住寂寞的自己。

    “我不喜欢人声鼎沸，花团锦簇。美好的东西总是要毁灭给人看的，但你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他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样一段话。

    “你知道吗，我要毕业了，这里从来都是冷清的，它从不给任何人归属感，尤其是我，因为我从没给自己一个归处。有时我会想，如果我们没有认识过，或者萍水相逢，仅仅泛泛之交，那今时今日我会不会与过去一样，习惯着寂寞？”

    “后来我发现，曾经向往的未来并不是多么风光，只不过当时想到有你陪着我，就忽略了这些，而现在我处在梦想的城市，它不过如此，而我也将要离开。”

    白暮喜欢写日记：笔尖与纸面摩擦的声音让他想起高中——一个很少有人会怀念的地方，那里不是乌托邦，多得是他讨厌的东西，但那里很热闹——或者说有在他身边吵吵嚷嚷的人。

    六月雨季，思念措不及防，过去，挚友，飞鸿雪泥，白衣苍狗。

    被刻意忘却的一切蓦然落回他眼前，带着嘈杂的回忆，纠缠进一团乱麻的生活，恍然如梦醒，已是黄昏，多为惆怅客。

    莫名的冲动充斥着心脏，他打开手机，拨通了那个从没拨打过的电话号码。

    “喂，您好？”几秒后电话接通，传来对面人略带迟疑的声音。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犹豫再三，终是哑着嗓子开口：“是祁嘉云……吗？”

    对面突然安静下来，迟迟没有回答，在他终于要失去勇气，挂掉电话时，那个人的声音响起。

    “白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