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医生，手术辛苦了。”
助理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在得到许可后，推门进来。
“李主任说，今晚赵医生值班，问您要不要去科室聚餐？”
宁澜道：“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吧。”
说罢脸上扯了点笑容。
在长达四小时的肝切除手术后，他年轻的脸上挂了点倦态，但依旧堪称英俊。
助理笑了笑，冲他挤了挤眼睛：“知道您家里有人等。”
宁澜微微点头，默认了。
“那就不打扰了。”助理关上门。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宁澜脸上的笑意骤然褪尽。
挣扎着涂上色彩的一张俊脸上，褪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灰白色。
宁澜收拾东西，开车回家。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紧接着寂静无声。
十几年如一日的空空荡荡的客厅。
家里并没有人等他，那只是他推辞各种无聊聚会的借口。
他到厨房下了碗面，吃完后洗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睡觉，工作，睡觉，再工作……
日复一日。
闹铃声，汽车发动声，消毒水气味，嘈杂交织的人声……
一只工蚁，按部就班，从不思考意义。
因为一切都没有变过。
从来都是一个人。
从冷眼看着孤儿院里的大人们忙碌，到冷眼看着自己忙碌。
“宁医生，您现在忙吗？”
助理敲门问，宁澜让他进来。
助理道：“昨天那个病人的家属想见一见您，没什么大事，就是想亲自感谢一下您。”
宁澜盯着电脑屏幕，淡淡道：“你替我听过就行了。”
助理点点头，退了出去。
医院里的人都知道，这位宁医生虽然长相挺俊，性格也温和，但总觉得……骨子里有点冷冷的，叫人不敢靠得太近。
因此所有的寒暄，都是点到为止。
今天不值班，到了下班的点，宁澜脱下白大褂，径直来到车库。
就在他发动汽车的时候，助理跑了过来，递给他一个信封。
“这是那位病人家属给您的感谢信。”
宁澜点点头，谢过助理，开车回到家。
依旧是几千日中的一日，吃过饭，洗漱。
躺在床上时，他想到了那封信。
信仍在外套口袋里，处理了才行，宁澜起身翻出来，面无表情地丢进垃圾桶里。
眼尾瞥见信封右下角，印着一个天使印花，羽翼舒展，百合花围绕。
不知怎么，宁澜把信捡了起来，拆开。
内容也没什么，不过是一番感恩之词，但结尾写得诚恳，说自家丈夫，也就是宁澜经手的病人，在本市大教堂里担任牧师，很希望宁医生去大教堂里走一走，希望像宁医生这样救死扶伤的人，也能感受到主的光辉。
明日刚好是周日。
说不好为什么，宁澜按照信上的地址，在第二天，来到了大教堂门前。
往日，他会直接选择去医院值班。
这样便不用想空闲的时间要怎么度过。
宁澜走进教堂里，周日有许多做礼拜的人，正静静聆听经文。
他有隐约的印象，小时候似乎跟随孤儿院的队伍，来过这里一次。
立体透视的穹顶，美轮美奂的壁画，繁复的祭坛、神龛……仿佛真的置身另一个天上国度。
小祈祷室前，伫立着一尊大理石天使雕塑，薄纱般衣料半遮半掩，罩着修长的身躯，袒露苍白纤薄的肩膀和长腿。
宁澜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跟这尊洒下浅浅笑容光辉的雕塑对视。
怔了怔神，宁澜仿佛猛地醒来一样，眨了眨眼睛。
这时，结束了诵读的牧师走到他身旁，笑道：“先生，您可以进入这间祈祷室。”
宁澜道：“我没有什么需要祈祷的。”
牧师只是笑。
宁澜不愿在推辞上浪费时间，索性进入祈祷室。
祈祷室内宁静而庄重，中间有一尊圣母玛利亚像，烛光静静摇曳，仿佛真的能与神对话。
宁澜略站了站脚，便离开了。
下午和晚上的时间，照例花在医院里。早上参观教堂的经历似乎只是偏差，结束后，转动齿轮，继续回到原有的轨道上。
深夜十点钟，宁澜拖着疲累的身躯，沉郁的精神，打开公寓的大门。
推开门的那一刻，万丈光芒，他的眼睛因为应激眯了眯。
光芒逐渐消减，门后，是一张绝对陌生的面庞。
柔顺金发，黑眼睛，红如花瓣的嘴唇，洁白的漂亮脸蛋上仿佛散发出圣洁的光，让人不敢直视。
青年身披白色薄纱，白皙纤细的身体半隐半现，赤裸的足尖漂浮在地面之上，身后雪白色的羽翼微微扇动，纯洁而晶莹。
看到宁澜出现，青年玫瑰色的嘴唇抿出一个浅淡的笑，近前一步。
像是又激动又羞涩，他握住宁澜的手心：“你回来啦！”
宁澜：“……”
宁澜只在看到漂亮青年的一刹那，表情崩裂了两秒，而后恢复如常。
他看着自己手心中白皙如玉的柔软手指，冷静地问：“你是谁？”
面前的漂亮青年眨了眨浓密的长睫毛：“我是你祈祷来的天使呀，你可以叫我安琪儿。”
宁澜：“……”
宁澜进门，关门，而后一脸认真地盯住面前的青年。
他转到安琪背后，没有什么支撑的东西，这怎么飘起来的？
这衣服，飘飘荡荡的效果是怎么做的？
还有这翅膀，居然没有一点胶水的痕迹？
等等，还有，这人到底是怎么进入自己家的？
不不不，宁澜呼出一口气。
他失心疯了，这人的长相气质，明显跟他不是一个次元的啊！
安琪被他摆弄来，摆弄去，围着仔细看遍全身，脸早就红透了。
“没想到，你们人类这么热情……”他把发烫的洁白脸颊贴到宁澜的胸膛上。
宁澜一愣。
好香。
他轻轻握住青年的肩膀，将他推开一点：“……你真是天使？”
青年点点头，挥动雪白翅膀，在屋里飞了一圈，回到宁澜的跟前，睁着清澈美丽的眼睛，把手中的一片羽毛递给宁澜。
宁澜只得接受这个事实。
他蹙眉盯着手里的羽毛看。
安琪很高兴，“太好了，你接受了。”
宁澜：“？”
安琪害羞地说：“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犹豫了一下，搂住了宁澜的腰，仰脸，大眼睛依恋地看着宁澜。
宁澜想说什么，瞬间都咽下去了。
他照常煮了一碗面，漂亮的天使青年坐在他对面，姣好的面容挂着恬静的笑。
“你是天使，那为什么会来我家里？”宁澜问。
安琪说：“因为你向圣母玛利亚祈祷了。”
宁澜：“我没有。”
安琪倔强地说：“你有。你向玛利亚祈祷，希望有人能陪你一起吃饭，一起不管去哪里，希望有人能让你牵挂。所以我就来做你的牵挂啦。”
宁澜这次没有答话。
安琪握住他的手：“所有的这一切，我都帮你实现！”
宁澜：“为什么？”
安琪认真地凝视他：“因为我喜欢你。”
宁澜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他急需睡一觉，清醒一下。
第二天一早，宁澜醒来，发现安琪睡在他身旁，翅膀似乎消失了，白皙柔软的脸颊贴在枕头上。
睡颜安静而美好。
宁澜按照平常的点，去上班。
一上午，接待了几个病人，又复诊了住院的病人。
助理收拾办公室，“中午了，宁医生。”
平时，宁医生和他们另外两个助理和医生，会一起去医院的食堂吃点。
助理说完，没听到回复。
扭头一瞧，宁医生正一脸凝重地……发呆？
这可太罕见了。
助理又叫了一声，宁澜才回神问：“怎么了？”
别人看不出来，但一上午，他都有些心神不属。
心中想的，自然是家里的那个天使安琪。
……安琪还在吗？
在家里干什么？
宁澜忍不住去想安琪的话。
来实现自己的愿望？
喜欢自己？
宁澜摇摇头。
或许这是什么高级恶作剧。
或许是他这段时间太忙了，以至于出现了一些幻觉。
或许等自己下班回去，安琪就不见了。
助理说：“宁医生，去吃饭吧。”
吃饭？
安琪需要吃饭吗？
他会做饭吗？
看上去不像有手机的样子，也点不了外卖。
宁澜拿上外套：“家里有事，你们去吃吧，我回家一趟。”一股风似的走了。
另外两个助理医生过来，看着宁澜的背影，奇怪道：“宁医生怎么走了？不去吃饭了？”
助理道：“家里有事。”
医生挑眉笑：“又是这个借口？”
另一个助理也忍不住笑：“宁医生的借口还是这么老土。”
他们怎么会看不出来宁澜平时推辞的理由，更何况，宁澜连借口都懒的换，来来回回就是那一个。
只不过看破不说破罢了。
助理却皱皱眉：“这次……宁医生好像真的挺急的。”
众人惊道：“难道他家里还真的有人啊？！”
宁澜两脚油门到了小区楼下。
他的生活基本就是工作工作，还是工作，所以房子买得离医院不远。
钥匙插进锁扣，宁澜手上的动作忽然迟疑一瞬。
而后，大门缓缓从里面打开。
安琪站在门后，像昨晚一样，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