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恰逢上元佳节,本就繁华热闹的京都,彻底成为了人山人海的不夜盛境。平时能让三驾马车并肩而过的街道,如今却连前进都难,两匹马八条腿,还没有自己身上两条腿倒腾得快。

    此时此刻,前边挤满了人,马车被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根本没办法改道。阿柴着急地站起来往那边望,发现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仰着头去看乐坊的二楼。

    他利落地跳下马车挤进人堆里,随便拉了个人问:“这儿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瞥他一眼又转了回去:“有人要抛绣球。”

    “抛个绣球围这么多人干什么?”他又问。

    旁边一人哈哈大笑:“不一样,说是男人抛绣球!”

    “谁啊?”

    “不知道啊,这不还没开始吗!”

    阿柴带着满腔困惑跑了回去,他敲了敲窗边,车帘被人一把撩开,露出一张笑得花枝乱颤的脸来:“怎么了?”

    阿柴不睬她,转而望向了身后:“家主,前边说是有男人要抛绣球,周围商户基本都跑去凑热闹,估计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被称作家主的姑娘正撑着头小憩,清瘦的脸颊有些苍白,清秀温和的五官里透出几分掩盖不住的锐利,原因便是那微微上扬的眼尾,跟她的名很是相衬,风吹不倒的亭亭玉立。

    京都的春初时节并不寒冷,她却还披着一件厚重的素色大氅,整个人裹在里边,浑身散发出一种将死的萎靡感,令人望而却步。

    话一落,她倏地睁开双眼,从喉咙中飘出些话来:“前边儿车帘撩开。”

    时至正午,外边已经是日头当空的时候了,日光投进来,一扫之前的昏天暗地,马车内顿时亮堂起来。王竹还强忍着肩膀处剧烈的疼痛,往有阳光的地方靠近了些,说:“既然走不了,就等着吧。”

    阿柴面露忧虑地望向人群,深深地叹了口气后像是找到了发泄处。他转头瞪着长青,不满地说:“家主伤成这样,你还笑得出来。”

    长青抿唇,沉思一番后放下了手中的话本,从窗户里探出身子去拽阿柴的头发,看着他龇牙咧嘴扭曲成一团的脸,她变脸似地沉下脸,说道:“急有用吗?我不如多说点让家主高兴的事。”

    眼见两人又要掐起来,王竹还不耐烦地闭了闭眼,出声呵斥:“行了,坐好,一时半会死不了。”

    此话一出,两人‘嗖’地一下窜回了原位,动作大到马车都因此晃动了一下。

    长青又念起话本里的故事,声情并茂,手舞足蹈,混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她的声音变得不再明朗。王竹还却将每个人的声音清晰地听进耳朵里,她低垂着眸,仔细去瞧手心里从虎口处横穿至手腕的疤痕。

    疤痕刚刚结痂,泛着无法掩饰的痒意,周围新长出来的肉透出些死白,看上去既狰狞又恶心。

    王竹还死死捂紧手心,凸出来的位置紧紧贴住指尖,就连心脏也比平常跳得快出许多,她深呼吸着,静静去感受肩膀处被包裹在布料下的紧绷感和疼痛感,思绪渐渐飘远。

    一个月前,她在朝歌城寻旧人,被自己的亲信从背后一剑穿透肩膀,她不是个任人宰割的性子,当机立断要提剑刺去。

    只是那剑上抹了无名毒,进入身体的速度异常的快,手刚搭上剑柄,身体便倒了下去。

    那人眼底闪过一丝犹豫,或许对她有些愧疚,并没有直接取她性命,又或许是对这毒有足够的信心,知道她活不长,转身跑了。

    但那人可能是有些慌不择路,否则他一定知道的,她长年出门在外,有人想要她的命是常有的事,随身带着的解毒药不计其数。

    强撑着精神抖着手从腰间取下存药的布袋子,再不分效果的一股脑喂进嘴里,脑袋顿时变的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晕到快要天黑才醒了过来,她这才硬撑着找到了族人。

    她来京都,一是为了寻医,因为那毒还残留在她的身体里,二是得了消息知晓他在此处,特意来取他性命的。

    “咚—咚—”

    鼓被敲得震天响,伴着街边炮仗噼里啪啦的声响,随之而来的还有激烈的镲声。乐坊下的人们都大声喊起了好。

    王竹还思绪回笼,觉着自己误入了谁家的迎亲队伍中,她抬眼望向乐坊二楼。

    二楼之上,有一露台,上边不知何时站了几个少年,约莫只有十四五岁,每张脸看上去都出奇地兴奋。

    他们不顾他人的眼光,在上边挥舞着手臂高喊:“吉时已到,让我们有请今天的主角,禾易!”

    叫做禾易的少年身穿一件扎眼的朱砂红长袍,头上戴了顶乌纱帽,仿佛今天就是他的大喜之日。他在拥簇下从后方走到了最中间,出现的那一刻,绫罗绸缎飞了满天,不知从何而来的乐器声响彻云霄。

    跟进了哪家布庄似得,王竹还忍不住笑出了声,果真还是孩子心性,他母亲信上写的真是一点也没夸张,简直是一模一样,跳脱的很。

    突然,马车外一人讥笑道:“这不是相府家的公子吗,原来这主人公是他啊!”

    身旁的人推搡了他一下:“相府家的?真的假的!”

    “真的!骗你我没银子花!”

    很快,这句话就在人群中快速蔓延,每个人知晓后,脸上都是一个表情,张着嘴,瞪着眼。

    这时,乐器声停了。

    禾易把绣球从身后拿了出来,大红色的,似乎还绣着金丝边。他拿着绣球在手上转了一圈,随后举到头顶,作势要往下抛。

    人群静了一瞬,都在猜他要往哪抛。

    但禾易似乎只是在卖关子,他放下手,听着底下一片嘘声,大咧咧笑了出来。

    “今天我站在这是因为我的父亲,他呀,真的特别想要我成亲,每天在我耳朵边念念念念念,烦得很,所以呢,我打算成全他这个心愿,底下如果有看上我的姑娘,早点说,我把绣球抛给她,当然了,我入赘也是可以的!”

    话毕,锣鼓声再次传来,他身侧的小伙子们带头鼓起了掌,底下的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滞涩。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只是儿子跟老子之间谁也不肯罢休的较量而已。

    王竹还嘴角微微扬起,将视线从禾易身上移到了人群中,她把所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随意一瞥,瞧见几个东张西望的人,他们神色紧张,时不时和人群里的同伴对视一眼,再望向二楼。

    禾易扫视底下一圈,手一伸把绣球抛出去的同时,一支冷箭“咻”地飞出,砍破一片冷风精准地将绣球钉在了墙上。

    人群中顿时一片混乱,尖叫声此起彼伏,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四周跑。这鸡飞狗跳的场景,乱成一锅粥了。

    再抬头往上看,禾易扶着帽子正踩在伙伴的肩头上去拔那支箭,他手上一个使劲,整个人吱啊乱叫着摔到了地上。

    稍显滑稽。

    可惜他没时间喊痛,因为躲在人堆里的那些人已经踩着东西跳上二楼去抓他了。

    伙伴们替他拦着,禾易便到处跑、到处躲,跑到了无人的角落后,他也不顾此时到底有没有人接,一个大跨步就站在了栏杆上,手上使劲把绣球丢了出来。

    丢给谁?王竹还也不禁有些好奇。

    他可能是力气使大了些,绣球飞出好远,久久没有落地。

    但谁也没能想到,这东西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直接擦过阿柴肩膀,掉在了王竹还脚边。

    阿柴既懊恼又惊讶地瞪着眼睛猛地回头,出乎意料地瞧见王竹还永远一成不变的表情多出一丝愕然,整个人显的生动多了,她垂下眼,很是惊讶地望着地板。

    王竹还有些发懵,她虽然往后缩了一下,但还是砸在了她脚尖上,火辣辣地疼,连带着腿也麻了。

    她紧蹙着眉,心中顿感疲惫,脚上轻轻一踢,绣球便骨碌碌从阿柴身侧滑过掉在了地上。

    她瞧了瞧二楼上逃窜的跟猴似得禾易,轻轻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走吧。”

    马车缓缓行驶,她缓缓扭动着脚,心中兀自想着,如今这身体竟如此迟钝了吗?怎么连个迎面而来的小玩意儿都躲不掉了。

    人群早已疏散,前方畅通无阻。车帘被长青放下,只留了两侧透些凉风,经过乐坊时,王竹还偏头看向窗外,恰巧和禾易碰了个正着。

    多年不见,也不知他是否记得自己,王竹还便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轻轻一瞥,就移回了视线。

    禾易自然瞧见了绣球往哪丢去了,他心中虽愧疚,却没法第一时间说声抱歉,只好先跑下来,看能不能正面遇上。

    他此时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身后有人穷追不舍,只是被人拦着,他才有了可以歇会儿的机会。

    禾易一面喘着粗气一面靠在门框上四处寻找被砸中的人,一抬头,便对上王竹还一双清浅的眸子。

    禾易怔愣在原地,盯着马车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好像刚才砸中的就是这辆,他正想跟着上前,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咬牙切齿的问候。

    他回头看了看乐坊里的乱作一团,又瞧了瞧马车去的方向,暗自道了一句对不住。

    他心里总觉得那马车里坐着的人熟悉过头,于是很快便做了决定,跟上去。趁马车还没跑出视线时,他快步跑到路中间捡起绣球,脚下生风般跟上了上去。

    顺着这条街往前走,小摊变了又变,路过的行人也走过了好几批,阿柴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这样不顾别人安危的人,我看谁家敢把姑娘嫁给他。”

    马车不算颠簸,毕竟这是在京都城里,王竹还后背不再紧贴着墙,她轻靠在一旁,侧耳仔细去听长青念书,闻言,她弯起嘴角,说道:“说不定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呢。

    阿柴听了后,说:“那可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长青撩开帘子,接着他的话尾开口:“这叫蠢。”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但也是阿柴第一次对她说的话感到认同,他撇撇嘴,一句话也没说,手上一个用力把她推了回去。

    见状,王竹还抬了抬脚。

    长青借了力,轻而易举地坐回了位置上,她抬手狠敲阿柴脑袋:“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地对骂,王竹还紧绷着的心神骤然轻松多了。这寻医问诊的路上,既遥远又枯燥,若没了他们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话,可真是无趣极了。

    她双眼弯弯的望向窗外,恰好和一抹飞奔而来的朱砂色身影对上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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