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树影婆娑。
张菁华拉着比自己要瘦弱不少的小姑娘，推门入院。
祖母瞧见桃花牵着一个面黄肌瘦，颤巍巍的小姑娘，忙不迭问道，“花儿，这个小姑娘是谁？你怎的直接领回家了？还有你手里抓的甚么药？”
张菁华此时十分愉悦，循着灯火望向院里的祖母笑着解释了一番。
眼波含水，面颊洇着红晕，只见少女眉飞色舞，手脚并用。
仿佛今天干了一件特别了不得的大事。
但关于药材的事情并未多言，只说最近睡得不踏实。
满鬓银白，双目有神的老人看着孙女笑的一脸慈祥，时不时地夸赞两声。
“花儿，这事干的不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积福结善缘，你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
又细细瞧了一眼瘦弱的小姑娘，“可怜见儿的，孩子，你叫什么”
“老夫人，我叫二丫。”小姑娘搓着小手答道。
“这名乡野倒是太多见，但显得不够珍重。还是换一个吧，以后咱要重新活过！你看如何？”
“请老夫人和姑娘赐名吧！”二丫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两人。
“花儿，你比祖母认识的字儿多。你给参谋参谋。”
张菁华想起刚刚一脸欠揍的二丫生母，就觉得该打。
“不如就叫翠果吧！”白净的小脸露出一抹狡黠。
祖母一听就觉得这名字好，活力盎然！反正比二丫好！
桃花祖母精通商道，为人处世也是知世故而不世故。
一切掌握得恰到好处，逢人都是三分笑。
忙招呼着小姑娘去净手，桃花便领着翠果稍作捯饬后，一起准备用暮食。
小小的四方桌围着一老两小，其乐融融。
桌上摆着三菜一汤，姑苏卤鸭，银杏菜心，炒青菜，豆腐鱼汤。
翠果看着这一桌好菜，内心酸楚。贫苦人家很少吃肉，能吃饱就不错了。
张菁华看着呆呆发愣的小姑娘，暖暖一笑,“快夹菜吧，多吃点！正是长个儿的辰光。”
翠果泪光莹莹，似笑似哭，“好的，姑娘！”
此时眼前的少女在翠果心中更添几分神光，暗下决心以后要好好报答她的恩情。
祖母瞧着自家孙女招呼别人多吃饭的神态，倏然生出‘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两个小姑娘都大快朵颐地进食，片刻后各摸着鼓鼓的小肚子憨笑对视着。
按照惯例都是祖母做饭，桃花洗碗刷锅。今日不一样了，加上翠果两人很快就捯饬完了。
两人相拥着进屋，少女点上蜡烛。陈桃花的闺房霎时映入翠果眼帘。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的寝室里陈设简单精致，透着淡淡的温馨。
微弱的烛火下，少女拉长的倩影显得俞加婀娜多姿。
张菁华从荷包中掏出白日严平笙帮忙立下的卖身契，捋了捋纸张的褶皱。
递给翠果，“这个是你的卖身契，交由你自个儿保管。
日后你要是想嫁人了，可以随时走。这个世道女子活得格外艰辛，你一个人出去怕是困难重重，且先在我这算是做工。
我每月给你一两工钱。你看如何？”
翠果听闻马上扑通跪下，“姑娘，我不想走。我不想嫁人，只想跟着姑娘报答您！”
张菁华哪里见过人下跪，只体验过跪式服务。
想起现世在霓虹国买鞋子，小姐姐直接跪下给穿鞋子，吓得她直呼大丈夫！
但人家仅仅是为了显示服务好而已。
这里的一跪着实是把张菁华惊得一愣，忙不迭扶着小姑娘起身。“你我之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也并非同情心泛滥的好人。投缘罢了，你以后可千万别跪我啦。
不过你为何不想嫁人？”
这个朝代虽然民风开放，但是女子还是鲜少不嫁人的。
女子不嫁人仿佛天理难容。
翠果眼底有些湿润，喉头梗咽。“我身边的姑母婶娘这些嫁人都没有好过的，我瞧着嫁人后女子反倒是更加艰辛了。”
张菁华闻言瞳仁一亮，倒是个通透的姑娘。“没错！女子嫁人会有很多束缚，还不如自己活得自在。”
要是可以只有孩子就好了！
对呀，现世还能通过科技某管生子，到了这儿束缚多了，要是能去父留子就好啦！
算了，眼下先过好再说。随后，从衣橱里取了一件自己没穿过的衣裳递给翠果。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先去沐浴更衣吧，灶房的大锅里有烧好的热水。以后你就住在我隔壁的那间侧屋。”
翠果望着，登时铭感肺腑。颤巍巍地接过衣裳，“谢谢姑娘。”
张菁华看着祖母那间屋的烛火已灭，取了今天用药的分量轻手轻脚跑去灶房煎药。
想着开火不离人的道理。
勾着纤细玲珑的腰肢坐在小矮凳上。樱粉莹润的唇上下开合打着哈切，手拿蒲扇时不时扇扇火，微弱的灯光下修长白嫩的柔夷散发着莹莹的冷光。
沐浴后稍作收拾一番跑来的翠果，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眼前的少女犹如猫起的慵懒小白猫，微微发黑的砂锅上方漂着白汽，里面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姑娘，我来给你煎药吧。你先回屋歇息。”说着便抢过少女手中的蒲扇。
张菁华瞬间有些清醒，也不客气了。笑意盈盈地谢过便回了屋。
张菁华想起三日后，镇上会举办一场推选花神的朝花宴。
这个朝花宴是为了迎接农历二月初二的花朝节预备的。每年的花朝节有游春扑碟，种花挖野菜，制作花糕等节日风俗。
未出阁的女子最爱吃花糕，行花令、祈祷自己像花一样朝气与美丽，推选出的花神会在花朝节的这一天手捧鲜花游船，河道两岸会有很多人围观。
选出的魁首乃是百花之首，立于花船头领着其余十一名女子一起向花神娘娘祈福。
三日后只要是未出阁的姑娘都会去，就算没能当选凑凑热闹也是不错的。
张菁华暗道，来都来了，肯定是要去看看的。
半晌喝完翠果端来的药，很快便坠入梦乡。
三日后。
黎明时分，外头五更的梆子响起。
穿着干净整洁的圆脸小姑娘笑着开门打帘进屋，压着嗓子叫着里头酣睡正浓的少女。
绣着精巧图案的床幔里，少女松散的亵衣挡不住里头白雪的沟壑。细长的腿勾着薄衾的一角。
白净的小脸上洇着抹红，粉嫩的唇瓣微张嘟囔着，“好早啊，起不来。”
翠果焦急中带着笑，“姑娘不早了！今日是选花神的日子呢。”
少女闻言倏然打了个寒战，嗯，对了！今天可是个大活动。
“起了起了！”收拢着亵衣马上下床趿拉着鞋就走向梳妆台前。
今日的发髻张菁华选的是百合髻，翠果是乡野贫苦人家出身。虽然不太会梳复杂的发髻，但是手巧学得快。
帮着一起梳发髻比平时倒是省了不少工夫，头顶发髻前簪了几朵粉嫩的绒花。
今日特意挑了一条浅绿色的披帛搭配嫩黄色的齐胸襦裙。纤腰高束，晃动臂膀侧身之间，披帛翩翩浮动显得愈加娇美灵动。
翠果眼底满是惊艳:“姑娘真美！活脱脱似个仙子呢！”
穿戴完毕时，天已经大亮。
翠果抬手支起一边窗牖，院里落下一地的枯黄落叶。空气中混着湿润的晨露气息的桂花味一股脑儿飘进屋里。
现在天凉了，单穿裙子有些发冷。翠果取了一件薄绒的披风给少女披上。
草草用完朝食，就一道出门了。
活动是在镇子上的兴华酒楼办的，这是镇上最繁华人流量最大的酒楼。
酒楼门口停了不少马车，围着不少装扮华美的少女。
今日肖芳蓉也来了，穿的虽然不是很华丽但是胜在人长得清秀。
瞧着不远处桃花领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圆脸小姑娘翩翩而来，带着好奇询问，“桃花，这个小姑娘是谁呀，怎的没见过？”
张菁华定睛一瞧是桃花的‘闺中密友’，笑着稍稍解释了一番。
肖芳蓉听着内心又是嗤笑桃花人傻钱多，又是心酸人家有了丫鬟有人服侍。
酸里酸气道:“哟，倒是和大户人家小姐似的有了服侍的丫鬟！日子过得越发滋润起来哩。”
张菁华深知肖芳蓉的尿性，也不多解释，堆起笑颜道:“哪儿能啊，我和翠果是有缘的。在我这可不是丫鬟呢。”
两人刚说着话，一辆做工精巧，车顶镶着金色的流苏的豪华马车中走出一抹窈窕身影。
来人梳着单螺髻斜插一支金点翠嵌珍珠宝石花叶蝠纹簪，眉如远黛，鼻梁挺翘。薄薄的粉唇微抿着，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淡淡瞥来。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大家闺秀之风范。
这便是方文玉的姐姐方文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