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前打手摁着孟一围挥拳落脚，肋骨重击闷响扎在静谧夜色里，林曲杨坐在车后排抽烟，清漠嗓音擦着展汐耳朵割过去，直劈入骨，“一天到晚不是差点挨揍就是差点挨操，这就是你离婚要的自由？”
展汐唇抿出一道锋利的薄线，倔直坐着不说话，看车前大灯里孟一围蜷缩成虾。
他抽搐着一口口吐血，一群二代脚下生根般僵硬，孟母扶了扶窄边眼镜，细眉微拧，“老孟，林家再通天，你献媚也要有个度。”
孟父脸如铸铁，“不破不立。不给他点教训，他永远不长记性。”
孟一围彻底软了，破麻袋一样被拖走，血痕一路拉长，孟父俯向林曲杨车窗，“曲杨，孟叔教子无方，让你见笑。”
他何止教子无方。林曲杨向窗外弹烟，烟灰灼落在孟父西装上，“淮廊那笔年度专款还没到？”
孟父眼皮一跳，声音低了八度：“韩强最近在清亚视察，说等他回了再拨。”
听到这个名，展汐心口针扎一缩。
“回来再拨。”林曲杨眼神幽幽向他，“这笔钱要是拖到十二月三十一号放，督查组一月四号下来查账，你拿什么交代。”
一月四号？！孟父瞳孔骤缩。怎么可能，韩强跟他说的明明是五一前后。
林曲杨伸手，副驾秘书立马会意转身递上材料，他把烟头跟报告一齐甩出窗外，“韩强撤职报告都替你写好了，你儿子还在这仗你势猖狂！”
材料砸在孟父怀里，他看清上面内容冷汗一下沁出来，手指哆嗦翻了两页，表情像吞了只苍蝇，“这……”
孟父手心凉汗浸透纸张，俯身再俯身，探向林曲杨车窗，“曲杨，这么大的情，我怎么报答你。”
眼瞎耳聋，根基不稳，谈什么报答。“你下面有狗，清干净再来跟我讲。”车窗缓缓升起，车子滑入漆黑夜幕。
车平稳下山，穿过浓重夜色，城市霓虹渐浮在车窗上。展汐微偏头，眼神游移在窗外流动的灯影，手扶上车门把。副驾秘书捕捉到这动作，温和笑着转头：“展小姐，刚您走的急，汐澜换完鞋出来不见您，一直嚷嚷找，要不回去再打个招呼？”
展汐在车门把上的手顿了顿，缓缓松开，默然倚回座椅。
到家夜已深沉，小满睡了，柔和灯光洒在儿童床，稚嫩小脸安然埋在被褥里，呼吸轻浅。展汐站在床边，目光久久未动，像一潭深水，涌动不明。
身后一阵冷冽气息袭上，未等转身，微凉指尖探入她毛衣下摆，肌肤与冰冷药膏接触，脊背猛地一僵。
“别动。”
身后低沉命令。
药膏冰凉刺骨，男人手重，每一下都像往骨头里按，展汐缓缓扣紧儿童床架，指节微微泛白，林曲杨抬眼瞟她：“疼？”
展汐抿抿唇。
林曲杨指尖顺着她的脊椎往上滑，涂药力道放轻，酥麻感沿着脊背漫延，展汐耳畔是他低缓的呼吸，“娇气。”
空气里有清凉的药膏味，展汐闭一闭眼，嗓音细哑，试着借公事拽回一丝理性，“段成明是不是让你开了我。”
又问一遍。
林曲杨：“你总提他干什么。谁是你老板？”
“你就说是不是。”
“是。”
“那你会开么。”
“我做事不听别人意见。”
也对，当年娶她整个京北城都反对，不照样娶了。展汐扯个嘴角，发丝遮住半张脸，“华洋明年准备安排谁当一号车手。”
林曲杨药膏涂尽，手却没离开，纤腰扣进掌心，缓缓收拢往怀里带，下巴磨过柔软的发顶，像在掂量，“你想当一号？”
展汐：“你就——”话还未说完，门被克制叩响，秘书略带歉意的声音隔着门隐隐传进来，“林总，清亚那边打电话来，说韩强准备拿环保开刀，估计是冲咱们来，您现在方便听么。”
林曲杨手一顿，从展汐衣服里撤出来，抬腿向门口走。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停下回头看床旁的展汐。暖灯，静夜，母女，三年前的画面与眼前重叠。
“一号位定的方清然，你赢他就换你上。”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出门，大步流星接过秘书递来的手机，消失在走廊尽头。
*
“你打听方清然干什么。”
唐宇扬瘫在沙发，喉结疲懒一滑。白色T恤贴在身上，肩宽腰窄，隐隐透出胸肌腹肌轮廓。
展汐捏着差点儿被他拿去漱口的香槟，扫一眼满地狼藉。酒瓶横七竖八倒着，外卖盒摊开，剩菜汤都干巴成了壳。“你家昨晚遭贼了？”
唐宇扬眼皮耷拉，宿醉还没醒透，“来了几个朋友。”欧洲比赛刚收官，回来一刻没歇，差点喝到胃出血。
展汐指腹轻抹着香槟杯，气泡细密炸开，带着一丝果香。“你老婆呢。”
唐宇扬声音低哑，混着睡意未褪的沙涩，“屋里睡觉。”
“你儿子呢。”
“跟她一起。”唐宇扬皱眉，耐心见底，“你到底什么事？”
“什么事我刚不是说了？”展汐晃了晃手里的香槟，目光跟着气泡上浮，“问你跟方清然熟不熟，问他是不是打算从方程式退回来搞房车赛，问他有什么弱点没有。聋了？”
“我不也问你了？打听这干什么，听不懂？”
俩人打五岁就拴一起训练，青梅竹马到不能再青，坐一起不是冷嘲热讽就是互相拉踩，话不投机三句就翻脸，得亏这时展汐背后传来一声沙哑女嗓：“大清早吵个屁。”
一回头，展汐看到安南抱着娃叼着烟从卧室晃出来。一头乱发随手抓成团，oversize的黑T恤松松垮垮挂身上，堪堪遮住大腿根，一双腿白皙修长。
亲儿子吸二手烟都不心疼，一见亲闺蜜倒是掐了烟，摁进烟灰缸，倦怠一盘腿坐展汐身边，两眼还带着点睡意未褪的朦胧，“吃了么。”
“吃了。”展汐眼神瞥向落在安南腿上小男孩，乐。小家伙鼓捣着手里法拉利模型，一脸不爱搭理人的酷。“唐泽，见到干妈怎么不打招呼？”
小男孩抬眼看她，眼神疏离得像块冰，又低头玩车，“干妈。”
“跟谁拽？”展汐伸手扯他软乎乎的脸蛋，“你玩的车不是我买的？”
安南斜眼瞟她，“想玩孩子找林曲杨复婚去，少特么撩我儿子。”她懒懒靠上沙发，声音散漫随意，“到底什么事。”
“想找你老公打听个人，但他不肯讲。”展汐贱嗖嗖地告状，安南抓起沙发上的打火机“啪”一声砸向唐宇扬，“问你什么答什么。”
唐宇扬闭眼随手一抓，稳稳抓住飞来的打火机，“她不跟我交底，怎么答。
倔逼。展汐抿口香槟亮牌，“方清然明年准备空降我们车队当一号车手。那个位置我想要。”
唐宇扬闻言睁了下眼，随即又闭上，靠回去，懒怠吐一句：“段成明那种low逼，方清然看得上？”
“车队来了大股东，拍板的换人了。”
“谁？”
安南问。
展汐转向她，眼神藏着一丝自嘲的讥笑，“你猜。”
安南盯着她看三秒。
“操。”
展汐勾唇，端起香槟再抿一口，“猜对了。”
安南：“那你还不赶紧跑路？”
“华洋要入股，车队资源直接翻番，我犯得着为前夫跑路？”展汐目光转回唐宇扬，“方清然到底有什么门道。”
唐宇扬抱着手闭目养神，“不清楚。”
“唐宇扬，我数到三。”安南抬高音量，“一。”都不用数到二，唐宇扬睁眼，看向狗仗人势的展汐，“方清然有腰伤，坡度大的赛道海豚跳扛不住。”
要的就是这句话。
展汐满意笑笑，拎包就走：“谢了。”刚走两步，唐宇扬声音又懒懒飘过来：“还有。”
展汐脚步一顿，回头挑眉，“还有？”
“他是非天赋选手里最稳的。”唐宇扬缓缓抬头，意味深长盯她，“就算扛不住海豚跳，你也干不过。”
展汐定定看着他。
刚准备继续问候他大爷二爷叔叔伯伯，口袋里电话响，看到来电显示王淑珍，顿一下，还是接了：“又怎么。”
王淑珍尖锐的嗓音劈头盖脸，“你弟弟被那林什么打了！”
林什么。
林曲修？
打就打呗。展汐：“挨打上医院，我又不是大夫。”
“你那前夫还叫人把你爸那台车拖走了！”
展汐脑子“嗡”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