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阳，我记得我掉入棺材里面离开‘明月棺材铺’，怎么会一醒来就出现在你家里？”
准备将张如意送回家的路上，徐茵问起了自己的疑惑。
“哦，那是由于先前出了一次问题，在棺材铺里的时候，我和姐姐分开之前，害怕再次出意外，就在姐姐身上下了同行咒。我出现在何处，姐姐也会出现在何处。不过说来也古怪，姐姐出现时身受重伤，全身不停冒着雷光，只是不一会，另外一股蓝色流光涌现，姐姐身上的伤一下就痊愈了。”
徐茵听到这，身形一顿，她想到了梦中那人。
徐茵继续询问被他带出的林兰君怎么没见着，徐阳笑容一脸无害。
“她不老实，一出来就用尽手段逃走了。”
徐茵有些奇怪，徐阳的家里一般人很难逃掉吧！
徐阳眼珠转了转，拍了拍脑门：“哦！逃走前她还让我给姐姐带句话。”
“什么话？”
“她说，谢谢你！很高兴认识姐姐你。”
徐茵闻言心情有些复杂，虽然林兰君欺骗过自己，但不可否认在棺材铺里她也帮过自己。
“希望她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获得想要的自由。”
徐茵低头看怀里的小如意，小家伙脸色红润睡得很香，和前几天相比，状态好了很多。
“姐姐，我们直接将她送回家吗？”徐阳和她并排行走在灰雾中，他走过的地方灰雾溃散，可见度变高。
徐茵想起一些曾经看到的画面，摇摇头：“送回去之前，唤醒小顺叔，除了执念的见证，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他决定。”
小顺叔的前妻小文对自己孩子的爱毋庸置疑，只是那个周聪，她无法看清，火灾那次对方的迟疑被她看到眼里。
这些，就让小顺叔自己操心了。
“现在外面是白天，为了不显得突兀，我们先在她家阳台上现身。”徐阳十分善解人意提建议。
“好！还是小阳聪明。”徐茵看着乖巧懂事的徐阳，心中涌上些许欣慰。
…………
“小如意，如意，妈妈的乖宝宝，你在哪？”女人躺在床上头发散乱，她抱着一张照片，眼睛红肿干涩，身上没有一点肉几乎快廋脱相了。
“小文，先起来喝点粥。”床边的周聪同样没了几个月前的风采，嘴皮干裂下巴上满是胡渣，眼睛下面黑眼圈浓重，好像几天几夜没合过眼。
“我不饿。”小文眸子动了动，却没有看对方。
周聪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继续劝慰：“小文，吃了东西有了力气，我们才好一起去找如意。来，我扶你起来，我喂你。”
小文没有说话，任由他施为，只是喂到嘴边的粥她并没有吃下去。
她深陷的眼眶爬满红血丝，如同满布的蜘蛛网，仿佛随时一阵风就会让它断裂破碎。
“周聪！”她突然用力抓紧他的胳膊，在他愕然的目光中定定看着他，干裂嘴唇不停哆嗦，“那天，那天大火，你真的没看到如意是怎么消失的吗？”
周聪端碗的手一抖，白粥洒到腿上，冒着热气有些烫，他却没有躲。
他抽出纸巾低头擦拭小文被汤水溅到的手背，声音有些暗哑：“小文，我，是我不好，如果我能坚持……”坚持推门进去，不带半分迟疑，或许结局会不一样。
他自从那天过去，整宿整宿失眠，哪怕睡着了，梦里总会有一双满含泪水的眼睛注视着他，眼睛里有祈求，恐惧，绝望和控诉。
控诉他的懦弱，控诉他的自私，控诉他本来伸出又缩回的手。
无数次他想在小文面前坦白自己曾经的懦弱，但看到小文现在这种状态，又害怕刺激到她。
小文松开手，视线慢慢落到周聪的脸上，糅杂着破碎泪光的眼睛里映出他憔悴的脸庞。
“不，我错了！我不该一直逃避。我只是接受不了小如意就这麽没了，她那么可爱那么小，还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我每天做噩梦，都会梦到她在火海里对我伸手呼救，她说，妈妈，我好痛！我眼睁睁看着大火将她吞噬，我拼命想要救她，只是还没靠近，小如意一眨眼就又消失了。”
“我好没用，我不是一个好妈妈，我救不了她。我，我没找到她，不敢想象，想象……我，呜呜呜……我好好活着的每一天，我心里难受，我喘不上气。呜呜呜……阿聪，我不该怪你，不该怀疑你，是我自己过不了心里的坎，接受不了……呜呜呜……”
“小文！我……”周聪将情绪近乎崩溃的小文抱在怀里，想要说出口的话几度辗转着又咽了回去，他紧握的手无力松开，改为轻柔安抚她的后背，“我会一直陪着你，不想吃就先睡会，好好休息一下，我们会找到小如意的。”
“小如意，如意……”怀里的人哭累了，带着呓语不安的睡了过去。
周聪将她轻轻放到床上，替她掖好毯子，他想将她手中的照片抽走却没成功，叹了口气。
白天的城市热闹嚣张，从阳台能看到来往的车辆人流。
周聪点上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撑着栏杆朝下眺望，突然一只猫在一棵大树上同他对视，它的眼睛很大泛着水光，如同哭泣过的孩子，透着一股子不谙世事的澄澈。
周聪愣住，这种眼神让他想到那个孩子。
“如意？”他喃喃轻语，手中烟灰烫到手指都没注意到。
那只猫如同有魔力，他痴痴看着，看到那只猫的眼神变了，从天真变得恐惧。身形也从黑色流浪猫变作一个黄裙小女孩，翠绿的树枝变作熊熊燃烧的大火，将中间的女孩包围。
她的神情变得恐惧，对他伸手呼救：“周叔叔，救我！救我！”
黑烟弥漫，有呛鼻的焦糊味传来，还有女孩不断害怕的哭泣声。
手中烟落地，风吹起周聪的衣摆，在他的眼中，他此刻正站在一道玻璃门面前，亲眼目睹门内的人间惨状。
熟悉的虚弱感临身，眼前一切仿佛时光倒流，命运让他再次站在选择的门前。
他此刻忘却一切，目光紧紧盯着门里眼神绝望的小女孩，她身形矮小却被火怪包围，整个人弱小无助，如同笼中禁锢的绝望困兽。
“小如意，别怕！叔叔来救你。”
手颤抖着握上了门把手，握到实物的一瞬间，有一种奇妙的踏实感，整颗心落地。
周聪虚弱喘着粗气，用尽力气扭动门把手。
只是，一下，两下，无数下，门没扭动。
“怎么回事？”周聪脸上表情一滞，看到门内火势渐大，脸色变得焦急。
他后退几步，正准备用力撞门，突然极度的虚弱和失重感袭来，他整个人昏了过去。
“嘻嘻！没注意环境，差点让他挂了。”徐阳一只手轻松提溜着半个身子悬在栏杆外的周聪，一只手心有余悸拍着胸口。
“弟弟，我感觉你是故意的。”徐茵一副看透他的模样。
“呵呵，有这么明显吗？”
“有！”张小顺第三个出现，他脸色苍白却带着喜色，目光望着徐茵怀中的女儿，随后对着徐阳点头致谢。
“谢谢你！测试的结果不算太糟糕，即便我对他依旧不算满意，但也放下一些担忧。在最后时刻，他还是选择了救人。”
“是的。你最该感谢的就是我，人性的测试不算绝对，但对内心良知尚在的人来说，适当的愧疚是最好的武器。”徐阳将人随意放到地上，得意的侃侃而谈。
“咦！你们在说什么？”徐茵凑过去，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满是疑惑。
“是叔的私心作祟。”张小顺无奈摊了摊手，看了眼徐阳。
“嘁！”徐阳鄙视翻了个白眼，随后笑嘻嘻对着徐茵解释。
“之前大家怕姓周的对小可怜不好，我们不是商量弄个幻境，测试一下他人品吗？”
“从前面的观察看，他由于之前的退缩一直心怀愧疚，这次幻境不止考验他，还要让他以为又是一场遗憾的梦，只要现实中的愧疚没弥补，甚至在梦里堆积积累。一旦能够在现实中弥补，他绝对会使劲弥补小可怜，一个劲对她好。”
“哦！”徐茵恍然大悟，“所有在他以为是一场能再次救赎的梦里，只差临门一脚，你们就让他昏了过去。”
张小顺点头，神情有些尴尬：“虽然这么做有些不地道，但是，只要如意能过得好，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徐茵对这件事不好做评价，只是好奇问：“如果周聪这次的选择，还是同第一次一样迟疑了？或者逃走了？”
张小顺神色变冷，脸上表情如同恶鬼：“那么，为了我女儿过得好，我会用尽手段逼他离开，小文和如意值得更好的人。”
“正解！”徐阳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补充，“尚有良心的人，愧疚之心是保护伞。毫无良心道德之人，愧疚之心是杀人刀。”
“后一句什么意思？”徐茵依旧学习热情不减。
“姐姐，记住！”徐阳牵起徐茵的手，郑重告诫，“千万不要让一个恶人对你有太过的愧疚之心！”
“为什么？”
“好人对愧疚之人，会有心弥补。恶人对愧疚之人，会除之而后快。”
“啊？”徐茵看了看张小顺，又看了看徐阳，一时陷入思索之中。
“我先将姓周的处理好。”
徐阳摇摇头，将地上昏倒的人找了个空房间扔到床上，让他以为之前的幻觉是场梦。
床上沉睡的人紧皱双眉，陷入不安的梦魇之中。
徐阳歪着头凑近，脸上露出狡黯的笑容，他深吸口气闭目陶醉低喃：“区区一个张小顺的请求，我怎么会耗这么多的力气帮他。我只是想要收集更多痛苦维持生机，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愧疚也是痛苦的一种。没有玩具提供痛苦，那我就其他地方制造，嘻嘻嘻！”
而同一时间，徐茵将小如意轻轻放到小文身边，看着并排睡着的母女二人，她们睡得香甜，两个人仿佛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各自眉宇间的不安消失，下意识靠近彼此，互相依偎。
徐茵脸上露出一个笑，对着床边的张小顺点点头，慢慢退出房间，将空间让给他们一家三口。
她来到阳台边，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忍不住闭上眼睛伸出双手。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几声脚步声在她身旁响起。
徐茵睁开眼，看到不知何时阳台上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