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面

    陪廖嫣去那家新开的乐高里面扫了一圈之后,差不多也到时间了。

    乐元聿提着廖嫣的大包小包,廖嫣自己也提着一堆东西,两个人就这么上车了。

    放东西的时候,乐元聿看着已经半满的后备箱心里有些担忧,不知道等会儿还放不放得下阿巳的行李。

    廖嫣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忧虑,不知道从后备箱哪个角落里摸出了一条登山绳。

    她笑嘻嘻地晃了晃那根登山绳,又宽慰地拍了拍乐元聿的肩膀,

    “放心啦鱼圆!实在不行这儿还有planB呢!我相信阿巳不会介意的!”

    乐元聿满头黑线,她是想把行李箱绑在车顶吗?

    “虽然…阿巳肯定是不会介意的,但是…交警会不会介意就不好说了……”

    廖嫣本来也就是逗她一下,登山绳是她上次和她姐出去玩落下的,现在看着乐元聿这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廖嫣笑得开怀,

    “哎呀我们鱼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经逗。逗

    你一下你还当真了呀?”

    看着廖嫣一脸调笑的样子,乐元聿很有一种良家妇女被可恶的恶霸哄骗了的感觉!

    话又说回来,她和廖嫣还有祁木杨三个人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廖嫣是个什么脾性呢?

    廖嫣从来就是个看着安静高冷,实际上比谁都疯的性子,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虽然心知肚明廖嫣有的时候就是想逗她说几句有意思的话,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顺着廖嫣的话一直往下想。

    不论是廖嫣还是祁木杨,虽然祁木杨很少说一些诓她的话。

    但是,或许是出于一种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的天然的信任感,即使他们说奥特曼明天登陆松城,乐元聿可能也还是会首先在脑子里思考,明天要怎么样才能不被巨人奥特曼一脚踩死,末了又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笑到,才会笑骂着脱口而出一句

    “世界上才没有奥特曼呢!少骗我!”

    她们到达机场的时候刚好赶上祁木杨那一班飞机降落,等了没一会,祁木杨就顺着汹涌的人群出来了。

    乐元聿马上就看到了他,看见他之后,乐元聿先扯了一下一旁低头玩手机的廖嫣的手臂,然后就疯狂挥手,生怕祁木杨注意不到自己和嫣儿。

    祁木杨一眼就看到她了。

    看清她脸的那一秒,他耳边来自自己心脏的跳动声盖过了周围人群的一切喧嚣。

    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瞬间,犹如大脑充血那样,眼前模模糊糊,耳边仿佛传来来自四肢百骸深处的酥酥麻麻的滋啦响声。

    他知道,自己只是终于亲眼看见两年来无数次出现在自己午夜深梦中的人影有些激动。

    两年,实在是太久了。他可能再也无法忍受这样子的分别了。

    这两年中,他就回来过一次,回来参加了中考,他的学籍一直保留在松城。

    那次回来很匆忙,刚结束圣彼得堡那边舞团的演出就马不停蹄地赶去机场,坐上飞机昼夜不分得赶了回来。

    考完试连晚饭也没来得及吃又赶回了圣彼得堡,舞团当天还有新的演出。

    那天晚上,富丽堂皇,复古庄重的大剧场座无虚席。

    那晚演《吉赛尔》,祁木杨演男主角阿尔伯特。

    将近两个小时的演出谢幕后,祁木杨在剧场的后台卸妆,同舞团来自英国的Bruno,一个金发碧眼的高挑少年,就坐在他旁边。

    Bruno盯着镜子里祁木杨疲惫得好像下一秒就能睡着的样子,玩味道,

    “Carry coals to Newcastle.”

    “My pleasure.”

    祁木杨挑挑眉,笑着回击。

    “For Miss Happiness?”

    “Not all.”

    “Also for myself.”

    “No, no, no, you're lying,Eden.”他盯着镜子里祁木杨因连着几天没休息好而熬得通红的眼睛。

    “Just for your happiness.”

    Bruno特地在“happness”这个单词上加了重音,对上他堪称直白的打趣眼神,祁木杨只是仿佛羞涩一般低下头笑了,

    “All right.”Bruno无所谓地耸耸肩,拿起一旁的矿泉水,对着镜子里低着头的男主角搖了搖头便走了。

    Bruno说的其实没错,他完全没必要又跑回国内大费周章地参加考试,他面前正有一条现成的大道供他走,他却偏要走小路。

    其中原因,对外说是提前为以后的计划做准备,对内只有他自己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他只是再也无法接受和乐元聿分开那么久而已,和她考同一个学校,也是为了以后他真正做出决定那天还有路可走。

    祁木杨所在的这个舞团是国际知名的青少年芭蕾舞团,只收世界各地十二岁到十七岁的青少年,并且对同时对家世和个人能力都有着较高的要求。

    能来这里的孩子,家里总和芭蕾舞脱不了干系。

    祁木杨的母亲是国内知名芭蕾舞团的首席,如今五十多岁的年纪还经常会登台演出。

    他母亲不常住在松城,因为芭蕾舞团在北城,所以母亲也定居在北城。

    他的父亲是老牌国产品牌食品制造集团现在的CEO。

    他父亲早年还没继承父业的时候也是跳芭蕾舞的,后来爷爷去世,父亲便开始管理集团,再也没有跳过芭蕾。

    母亲本身就出生于芭蕾舞世家,如今已经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艺术家。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要为芭蕾让路,包括她的生活,包括她的儿子,也包括她自己的其他的全部。

    祁木杨的父母之间没什么感情,他只是一次酒醉后意乱情迷的产物。他父母之所以结婚也不全是为了他,或者说根本不是为了他比较贴切。

    祁木杨的父亲母亲原本都是不婚主义者。孩子只是他们名正言顺地结婚然后作秀给家里人,也给外面那些烂桃花看的一个幌子。

    比起由契约而建立起的亲人关系,祁木杨的父母更像是只为了自己利益的两个合作伙伴,祁木杨是他们合作过程中的小差错,他们的房子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交易所。

    他的母亲其实很不喜欢他,尤其是他的脸。

    他的长相完美融合了他父亲和母亲的优点,头发是随母亲有点自然卷,乌黑明亮看人总深情款款的桃花眼则是遗传了他那个骨子里其实很冷漠的父亲。

    他的五官很深邃,立体度和折叠度都很高,这是父母基因在他身上体现。

    只有左眼下边那颗痣是他独有的。

    不过就这些也足够了,足够时刻提醒他吹毛求疵,生活中只有芭蕾舞的母亲,自己在年轻的时候犯了什么样的错误。

    在他能够跳芭蕾舞之前,母亲几乎没正眼看过他,在他懵懵懂懂还不知道“芭蕾”是什么东西,只是因为感觉妈妈似乎很喜欢这样子的他便答应了要练芭蕾的时候,在他展现出绝非常人能及的芭蕾天赋的时候,他的母亲似乎才知道,这是她的儿子。

    从小到大祁木杨同时看见爸爸和妈妈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和爸爸一起住在松城。

    在祁木杨还小的时候,逢年过节父母还会装装样子给长辈看,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被长辈看破端倪了。

    那天在北城和母亲的家人吃年夜饭,饭桌上,他的外公大发雷霆,他的母亲和父亲是外公全部火力集中的对象,外公本是个儒雅自持的老人,那天也说了不少下面子的话。

    祁木杨一个人住饭桌的一角坐着,他吃不下饭,他害怕,他想哭但是又不敢,只能憋着。

    那天晚上父亲就带他回了松城,此后除非和芭蕾相关,他和母亲几乎再也不见面也不交谈。

    他小时候难过的时候总会想一些问题,比如爸爸是不是真的爱妈妈,可是爸爸妈妈不相爱的话又怎么会结婚呢?但是爸爸妈妈如果真的爱彼此,他们为什么又总是冷冰冰的呢。

    小小的祁木杨会为此暗自神伤,为自己有一个这样子的家庭感到伤心。

    但是在他五岁后的某一天,世界上最后一个在意这些问题答案的人也放过自己了。

    ……

    他是顺着他母亲的意图才来到了这里,以他的天赋和从开始走路起就开始学着练芭蕾的舞蹈功底,进入这样一个舞团对于他来说,不算难事。

    和他一起进团的那一批人里面,只有Buruno和他还算聊得来。

    Bruno总是很好奇这位让祁木杨很惦记着的“Miss Happiness”。

    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祁木杨经常会想念松城,因为乐元聿在那里。

    心中思念,嘴上自然也总难绕开。

    终于在一个大雪天,一次晚上演出结束后,两人结伴回家的路上,Bruno忍不住问起了这个常常出现在同伴口中的女孩。

    两人漫步在圣彼得堡的街头,晚上人烟稀少,只有路灯清冷的白光,漆黑的天空和花白的积雪与他们作伴。

    当时下了好大雪,圣彼得堡的路灯是灰白色的光,不似松城那里明亮的黄光温暖。

    松城在南方,也从不下这么大的雪。

    祁木杨裹着厚厚的大衣,内层夹绒的靴子踩进软绵绵的雪地里,留下一个又一个不浅的脚印。

    Bruno问起乐元聿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些小雪。

    “Shit!”Bruno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有零星的白点缓缓进入他的视野。

    本来就冷,现在又飘雪,Bruno要抓狂了。

    雪落下来的时候,听着Bruno暗示满满的问话,祁木杨把脸又往围巾里埋了埋,轻轻哈了口气。

    他那时候在想,出发前乐元聿亲手给他织的那条围巾,针脚很乱,围巾值得其实不好看,而且一看上去就知道不保暖。

    但是祁木杨一直舍不得戴,或许是因为那条围巾是他最喜欢的藏青色,或者…织那条围巾的是他最喜欢的人。

    现在想想幸好没戴,不然就要冻死在圣彼得堡的街头了,祁木杨脑子里凉凉地想,心里却是甜蜜的温暖。

    “The person who can give me soul warmth on a winter night in St. Petersburg”

    他的声音盖在围巾里,听不真切,

    “Ha? Do you think it's warm now? You're such a lunatic.”

    很明显,Bruno只捕捉到了关键词。

    “The person who is the source of all the value and happiness in my life.”

    “Oh,oh!Miss Happiness!”

    “You're so cheesy~”这小子这会儿倒是听清了,嘴上也不放过祁木杨。

    半晌,

    “You are truly each other's soulmates.”Bruno又开口了,这次倒是很正经。

    祁木杨听见他这么说只是又把头往围巾深处埋了埋,他用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自己对自己道,

    “至少…我希望是。”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语气却虔诚。

    仿佛这是说给天神的祈愿,只有轻轻的念想,才能被虔诚的心意载着,飞往神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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