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街，傍晚。

    落日的余晖笼罩在这一方小小天地七拐八拐的小巷里，程馥家楼下的邻居回来了，刚到家没看见小孩就上来找人了。

    听到敲门声，程馥起身放下手中的化学复习资料，就准备去开门。他的作业已经写完了，现在在为不久后的月考做准备。

    这时候小嘉也早就结束了午睡时光，蹦蹦跳跳跟在程馥身后，扯住程馥的衣角把自己小小的身子都埋在程馥的背后，只探出一双眼睛来，好奇地想看看来人是谁。

    门一开，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小嘉开心地呼喊起来，

    “妈妈！妈妈！”

    小嘉妈妈看到女儿活蹦乱跳的样子，微微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叹出，原本忙碌了一天积攒的满脸疲惫也消失殆尽，面上也覆着轻快的笑容。

    她微笑着朝女儿招招手。

    程馥微微偏过身子，轻柔地抚了抚小嘉的头发，柔声道，

    “快去妈妈那里吧。”

    小嘉欢呼一声，立马松开原本拉着程馥衣角的手，急急扑进妈妈怀里，被妈妈抱起来后用手环住妈妈的脖子，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讲在幼儿园遇到的有趣事，讲她的小苹果贴纸，讲她表现好。

    总之，差不多是把刚才给她小馥哥哥讲过的东西又重新给妈妈讲了一遍。

    小嘉妈妈抱着孩子，小嘉在旁边说个不停，却被她先撂到了一旁。

    她面色感激地看着程馥，

    “真是谢谢你呀！小馥。”

    她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眼神又往程馥屋里瞧，似乎是只有他一个人，于是她便笑着邀请道，

    “小馥啊，我看你爸爸妈妈好像不在家，这眼看着也要到了晚饭点了。不如跟着我们家小嘉一起去我家吃点，昨天我卤的牛肉还有剩呢，今天刚好炒了配饭！小嘉都说好吃呢！”

    “小馥哥哥来吧！我妈妈做饭可好吃啦！”小嘉也在一旁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程馥道。

    程馥扬起嘴角，眼睛弯弯的，面上是一副礼貌又不显刻意疏离的微笑。

    “没事，阿姨。我妈一会儿就回来了刚好我再看会书，她回来我就能吃饭，刚刚好呢！”

    小嘉妈妈看他确实没有这个意思，也不强求，又笑着喊他下次空出时间一定去他们家吃一顿，程馥一一应下。

    这时，楼梯间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个身穿军绿色外套，上面沾了不少白灰，皮肤黝黑但身材硬朗的男人风尘仆仆而来，他左耳边还夹着一根未抽的香烟，最普通的那种。

    小嘉妈妈转身见到这人，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待了些温情，那人看到她们母女二人，原本平静的神色也被幸福的笑容替代。

    小嘉一见到他，就叫嚷着要从妈妈身上下来，妈妈放下她，她又马不停蹄地朝男人，跑去，一边跑一边还叫着“爸爸！爸爸！”

    她刚想扑到爸爸身上，却立马就被爸爸躲开了，看着女儿在原地委屈得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的表情，小嘉爸爸蹲下身子和女儿的视线持平，挠挠头急急忙忙解释道，

    “爸爸刚从工地回来…身上好多灰呢。等爸爸回家换身干净的衣服在抱我们小嘉好不好呀？这样就不会弄脏小嘉漂亮的小裙子了。”

    小嘉点点头马上又重新绽开笑容，噔噔噔先跑到爸爸跟前牵起爸爸的手，又折回去噔噔噔跑到妈妈跟前牵起妈妈的手。

    小嘉爸爸这时才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程馥，又看看牵着自己手的小嘉，笑着对程馥道，

    “今天也谢谢你了呀，小馥，去我家吃顿饭呗！”

    程馥还没答话，旁边的小嘉妈妈就先替程馥向自己丈夫转达了意愿。

    小嘉爸爸于是遗憾地点点头，又说程馥下次要来提前告诉他，他去菜市场买条好鱼，他炖鱼的手艺是从老家学来的，炖出来的鱼味道极好，刚好让程馥尝尝鲜。

    走之前一家三口都朝程馥招招手告别，关门前程馥还听见小嘉妈妈假装生气地质问小嘉爸爸耳朵上的香烟是怎么回事，以及小嘉爸爸小心翼翼地回答的声音，最后听着夫妻二人破功了的笑声消失在楼梯口才彻底合上门。

    程馥关好门，走回屋里，原本想回了房间再继续看复习资料，临进房间的时候脚步却又顿住了，末了又折回客厅，算算时间，母亲应该就要回来了。

    程馥于是又坐在刚才的位置上继续看资料，偶尔用手边的蓝笔勾勾画画，偶尔撕一张放在桌上用得只剩下薄薄一小叠的黄色便利贴，写写画画后又贴到一旁摊开的笔记本上。

    程馥的化学复习资料刚看完，刚打开错题本准备看错题的时候，听见了门锁开门的声音，他默默收拾好桌子，便到门口去了。

    门打开后，一个看起来年纪四五十但嘴唇苍白干裂，眼神虚空，眼窝凹陷着，头发稀疏泛黄，神态极其沧桑的矮小身子身材瘦弱的女人提着一个大保温袋走了进来。

    她穿一件红色的长袖格子衫，右手戴着一个绿色的不知道什么玉做的镯子，手臂垂下的时候，镯子滑过细小的手腕，越过手腕上凸起的骨头，几乎要叫人担心镯子要脱落后碎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幸好最后卡在了女人粗糙手掌的根部。她的裤子是一条普通的紧身蓝色牛仔裤，勾勒出她一双极细的腿，更显得她瘦得可怕。

    这是程馥的母亲，程文。

    程文在何后街的何家制造厂做流水线工作，每天早上七点到工位，不加班的话晚上六点下班。

    二人之间的氛围很安静，连空气都是几乎凝固的，程馥沉默着接过程文手上的保温袋，程文还在换鞋的功夫，他已经拎着袋子放到了餐桌上。

    袋子里面有两个三层的饭盒，程馥一个一个提出了，有一个一个拆开，打开盖子摆好。

    里面盛着母子二人今晚的晚饭，程文从工厂后厨员工食堂打回来的饭。

    程馥坐下来先吃上了，程文没多久也坐了下来，吃上了饭。

    刚坐下，程文就板着脸满满训斥意味地对程馥开口道，

    “你何爷爷今天问我妍月是不是又和你闹脾气了，妍月今天回家就闷闷不乐的，说你把她一个人留在购物中心，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