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击声隐秘于天空之下,她像只被折了翅膀的蝴蝶,被铁块碾过躯干,倒在污血之下。
“我是被世界所遗弃的人。”
“我是被上帝所遗弃的孩子。”
镜子对面,传来一阵低沉的回音,女孩猛地抬眼,望到一双金色的眸子。
那双金色的眸子,不像人类的,极具攻击性的,毛骨悚然。
她从噩梦惊醒。
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活过来了?
雨滴打落在她干燥的皮肤上,一头金发被泥巴褪去色泽,她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
这不是她的躯体,在那样的撞击下,她分明看着自己的内脏被碾出体外。
颤抖着身躯,疼痛历历在目,她甚至不敢多想。
穿着一身烂布,赤着双足,她漫无目的地在街道行走着。
她是谁?这里是哪里?她又为什么在这里?
“瞧,我看到了什么,一只被遗弃的猫咪。”
陌生男人们堵住她的去路,她甚至听不明白男人们到底在说什么,哪国语言,她能做的只是不安的握紧自己瘦弱的手腕。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有预感的,她疯狂的跑着。
男人们在背后骂骂咧咧,圆滚的肚子与满身的酒精拖慢了他们的步伐。
华丽的建筑前,有人值守,那是她的求生通道。
“Please!!!”她躲到那些人的身后,大声的喊着她为数不多懂得的单词。
着装像是士兵的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矫捷且瘦小的她,就这样躲了进去。
她甚至不敢想,在华丽建筑的背后,那些着装鲜亮的人会不会把她轰出这个“安全区”。
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毋庸置疑!
可是,里头没有人。
大大小小的画框挂在墙上,有精致华丽的雕塑,有不知名工艺的摆件。
“该死,她不会躲了进去吧。”门外士兵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
她提着自己破烂的裙子,垫着脚尖向前、向左、向右,晕头转向,这里像个迷宫一样。
华丽建筑里一定来了贵客,不然那群叽里咕噜的士兵肯定会大肆搜罗。
她太弱小了,经不起半点风浪,士兵们也许存着狡黠心理。
又有人声传来,她被吓得一声冷汗,格格不入的她肯定会被逮住。
后退几步,她向后摸索,还好,背后是门。
她又躲了进去。
门把手!门把手晃动着,有人要进来吗?
她上下左右望着,幸好有个柜子,幸好她是个小女孩。
蜷缩在柜子里,她祈求着。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无情的世界啊,即使,挣扎是徒劳的,救救可怜的她吧。
她流着眼泪,咬着牙关,不敢啜泣,她的身体因为躲藏已经消耗了大量体力,身上的疼痛也并未减少半分。
如果那些人再不离开,如果那些人打开柜门,她不敢想象。
柜缝流出的光线被遮蔽,她心跳如雷。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不会是个幸运的人!
她实在是承受的太多了,可能是惊吓,无意识的,她居然能向后倒去。
晕厥前,她似乎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有水声,幸好她还是干燥的,她这样想着,缓缓坐起身来。
黑色的斗篷盖在那人的身上,看不见身体的轮廓,也看不见五官,但他,应该是个男人。
他的身材高大,白色手套下是木制船桨,木船在他的控制下,缓缓向前行驶。
她四处打量着,船体空间太小,她这次,真的无处可逃了。
悠扬的歌声从他的喉间传出,听不懂的词汇,声音却是如此动人。
他是在安抚她吗?
为什么?
男人叽里咕噜的唱着,她脑袋空空的听着,不再挣扎。
终于,船停了。
身着黑色斗篷的不明男人,伸出他的“白色手套”。
他又开始叽里咕噜地说起话来,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来自地狱的深处。
虽然听不明白,还有些许可怖,但她还是猜了出来。
小小的手掌落在他干净的手套上,她被他牵引着下了那摇晃的船只。
她觉得,他比初初见到的人要好上太多,他很有礼貌。
直到她收回手,他才收回自己的“白色手套”。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他的腿很长,似乎只要跨出两三步,她必须要小跑才能追上。
可他没有,他的步伐很慢,似乎在迁就着她。
一个陌生人,居然会如此温暖,她不太明白。
小心翼翼,不,非常大胆,她轻轻拽了拽那人的斗篷:“先生,请问,这里是哪里?”
穿着斗篷的男人身体僵了僵。
是她冒犯了?还是说,他听不懂她的语言。
“你是X国人。”
标准的,是来自她国家的语言。
他的声音不仅好听,而且他还听的明白!谢天谢地!
无来由的安心感,让她无来由的依赖上这个连五官都看不清楚的人。
“是的,先生。”她的声音带着喜悦,像只高兴的鸟儿,连音调都上扬了几分。
抓着他斗篷的手更是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还好,她的力气小,起不了什么风浪,他的衣角也不过是被轻轻拉动了一下。
男人回过头来,斗篷遮蔽下,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抱歉,先生。”祖母绿的眼睛下终于有了些许不安。
穿了哪里,又过了哪里,弯弯绕绕的好几圈。
迷迷糊糊地,她撞上了男人的手臂。
结实的手臂像堵石墙,不可控的,她向后倒去,又稳稳地落在那堵石墙上。
穿过斗篷布料,她看到男人的嘴唇。
没有血色的,轻薄的,她想起书中写的,这样的男人最是薄情。
“谢谢您,先生。”
华丽建筑底下,有河流,有房间,有挂画,还有大床与应该过期的食物。
她饿极了,大口大口的吞咽着。
待她吃饱喝足,男人却是没了踪影。
他似乎在她沉浸得到食物的喜悦时,进入了最左边的房间。
礼貌性地,她敲了敲门:“先生。”
男人似乎没有听见。
她又轻轻敲了敲,还是没人开门。
难道,她记错了?
思索片刻,女孩再次伸手,指骨还未落下,披着斗篷的男人已经打开房门。
“先生。”女孩向后退了两步,毕恭毕敬的提起裙子,蹲下身子。
残破的裙子,东施效颦的行礼方式,不能讨人欢心。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略过她的身侧,向前走着。
这次,男人的步伐快了许多。
摸不着头脑的,女孩追了上去:“先生!请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她以为他要离开?
男人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似乎,愣住了。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你,不想离开?”
女孩也愣住了,她根本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她就已经没有归途。
至少,眼前的男人,是个好人。
她十分笃定。
“是我太吵了吗?”女孩询问。
“你不想回家?”男人反复确认。
她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女孩有些着急:“先生,您可以收留我吗?我会做许多事情,打扫、下厨、针线,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她竟是如此没用。
男人的视线应是落在她的身上,他无法想象,一个连他模样都不曾见过的女孩,竟想留在一个魔鬼的身边。
上帝终于懂得怜悯他了?不对!她一定是想得到什么。
原本高涨的情绪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冷酷无情的他给她随意指了房间。
女孩激动的向前,又拽住了他的黑色斗篷:“先生!!你真是个大好人。”
不会有人认为,他是个好人。
她到底想得到什么。
“先生,您可以告诉我,厨房在哪里吗?”女孩小心翼翼地问着。
男人又随意地指了个地方,女孩却并不着急,抓着他斗篷的手也并未松开:“先生,今后,我还是这样称呼你吗?”
她还是很想知道男人的名字,他是她的恩人。
“萨克菲斯。”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丝毫起伏。
笑容僵在脸上,男人的父母并未给他起个好名字。
“那我,还是唤您先生?”呼唤恩人的名字,那是不恭敬的,她只是想要知道。
男人没有答话,也没有动作,只是等待着女孩。
他也在好奇她的名字吗?女孩有些开心。
可惜……
“抱歉先生,我没有名字。”女孩低下头。
她不愿意告诉他,男人只是这么想着,周围的气压也开始变得可怖起来。
“先生,您可以为我取个名字吗?”女孩努力仰起头来,祖母绿的眼睛睁大着望向他。
白色手套下,他的手指动了动。
她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吗?
这样去讨好他,她是认出了他的身份?她还真是个坏女孩,萨克菲斯总是喜欢往坏处想。
“纳西莎。”萨克菲斯又是随手一指,一盆快要枯萎的黄色水仙。
“纳西莎,纳西莎……”纳西莎不断念着自己的新名字,再度抬头:“先生!这真是一个好名字!”
她很开心,不像演戏,几乎快要将他欺骗。
一个坏女孩,比他更像撒旦的家伙。
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下,纳西莎穿着她那身破裙子来回跑着。
她确实是在认真地做着她的工作,他甚至好几次看她摔倒站起。
一个在这个国家语言不通的坏女孩,一个惹他心烦的坏女孩,一个在他面前故意装乖的坏女孩。
跌破的膝盖已经刮出血丝,纳西莎不喊不闹,还在安安静静地打扫。
萨克菲斯十分清楚,这个不见天日的地底,并不能被打扫干净。
他的话实在太少,纳西莎甚至认为他并不爱搭理自己,也只是想通过打扫来证明自己拥有利用价值,希望他不要这么快的新请仆人。
她想成为一个合格的仆人,一件算是可用的工具。
一次,地下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可是,萨克菲斯已经外出,他曾说过这里遍地机关,除了他,极少有人能踏入此地。
拿着扫帚的纳西莎警惕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体型高大,穿着一身不菲的黑色西装,棕褐发丝被蜡油以三七式分开,最为显眼的是他脸上那银灰色的面具,以及面具下那带着野兽气息的金色利眸。
如果男人是谋财,纳西莎定是不能帮萨克菲斯守好财富。
如果男人是想杀人……
脑子一片空白下,纳西莎握着扫帚的手紧了紧。
她需要刀子,她不能坐以待毙,在萨克菲斯回来之前,她一定要控制住面前的男人。
“纳西莎。”熟悉的声音从男人的唇中吐出。
纳西莎的双眸亮了亮,是先生!
事实证明,她真的想的太多,除了萨克菲斯,还有谁能来到这里。
心神安定下,拿着扫帚的纳西莎向萨克菲斯跑来,又距他两米远处停下脚步,缓缓向前:“先生!”
她的额角有汗,那个时候,她真的害怕极了。
褪去斗篷的萨克菲斯,望着面前的女孩,心中却泛起一股不可明说的怪异。
他的呼吸微颤,又轻轻喊了声:“纳西莎。”
纳西莎朝萨克菲斯点了点头:“先生,我在!”
纳西莎的笑容像是太阳,比这照亮地下的蜡烛还要耀眼。
她……或许是个好女孩。
想到这里,萨克菲斯的脸色开始不断变化,他变得暴躁,金眸上的凶光也随着主人的不安显露无疑。
他不能够接受,他又被她所蛊惑。
坏女孩,纳西莎,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意告诉他,而他,连他隐匿在黑夜的斗篷都给脱了,她都没有想过要向他坦白什么。
坏女孩!纳西莎……
纳西莎摸不着头脑的看着面前暴躁的萨克菲斯:“先生,您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吗?”
她这样,算不算逾越?他会不会因此就讨厌她,她不应该说的。
垂下眼眸,纳西莎决定不再说话。
而萨克菲斯,本身就是话少的人,纳西莎不开口了,两人就陷入了僵局。
“如果有不认识的人来到地下,你应该学会将自己躲藏。”
是私心,萨克菲斯承认。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会来到这个地下,可,万一呢?女孩的家人或者朋友前来找她,摸索着来到这个地下,想要将她带离。
她一定会跟着她所熟悉的人离开,她一定会背叛他!这个世界,又只剩下他这样的可怜虫。
想到这里,萨克菲斯的呼吸变得急促,他不能够接受!这是他亲自取名的宠物!即使她是个坏女孩,她也必须留在这里。
拇指摸索着女孩的下颚,纳西莎祖母绿的双眸与他的金眸相触,她是那般无辜,歪着脑袋,朝他浅浅笑着:“先生,您不要生气。”
他没有生气,他的唇紧紧抿起。
“我会保护好自己,等先生回来。”
捏住她下颚的手松开了,萨克菲斯背过身去:“很快就有新鲜的食物到来,除此之外,你有什么想要的?”
“我想要一些种子。”纳西莎想的很美好,她想种植些什么。
“这里没有阳光。”萨克菲斯有些愤怒,她是在提醒他将她放出去吗?
她是故意的吗?因为任务无法达成,急切的想要出去?她怎么敢!
“我本来想着,如果先生能看到我亲手种下的花朵,心情应该就会好吧。”纳西莎垂下双眸,她又搞砸了,没能讨得他的欢心。
很好,她还没有放弃自己的任务。
萨克菲斯的心情还是没有变好,他决定取消她的这次许愿机会。
“先生。”纳西莎又喊住了他。
或许,他不应该这么的期待,或许,他应该不耐烦的转头。
可是,他太过好奇,这个坏女孩,又想使用什么可恶的手段。
“我可以拥有一些绘画的工具吗?”女孩的手,甚至牵住他的衣角。
她在恳求他。
很好。至少,萨克菲斯的心情好了些许。
他决定恢复她的权力:“除此之外?”
“我好像长大了些,衣服有些不合身了。”纳西莎的脸蛋发烫,她不应该与他说这些的。
呆在地下的时间过的不快不慢,纳西莎数不清楚,但也能发现身体变化。
可是,没有办法。在地下的萨克菲斯,也等同于她的监护人,她还是个小女孩呢。
开始向他讨要贵重的东西了吗?萨克菲斯想着,但他乐意给予,只要她愿意呆在这里。
“先生,不需要像上次那样贵重的衣裳,普通的料子就好,或许,先生可以买些布料回来,我自己可以裁剪。”纳西莎争取当个乖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