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惜和线报

    刘奂内里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

    “怎么可能,我从小到大在学堂里面就是头几名哦。”

    裴桢你再骂,我红温给你看!

    刘奂试图证明自己不是什么不学无术之辈,和裴桢解释:“在我上辈子时候,我们并不只重视文学教育什么的,我们要学的东西可多了,精力有限那肯定要取舍!”

    裴桢回想起刘奂之前兴奋时候说的东西:“就好像你之前在工匠营那时候说的那些……对了,你与那林姑娘……”

    刘奂点头:“她上辈子和我来自一样的地方,当时我俩说的对子里面有一处只有那时候才有的地名。”

    刘奂掰着指头和裴桢念叨:“我们那个时候,如果不是书香门第,很多人其实没怎么接触毛笔。我们用一种像木棍的笔写字,之前我也没有摸过毛笔。”

    “小时候我们主要学认字,算学这些。但是那个时候我们的字已经简化过了,在你和江丞相来看缺胳膊少腿的。”

    刘奂想到自己给江丞相留下的那封信,不由得一笑。

    裴桢觉得此刻的刘奂彻底将自己展露在他面前,没有顾虑和隐瞒。

    “还有吗?你们那的人还教什么?”

    裴桢问她,他觉得就他看到的刘奂,这种见识不仅仅只会是简单认字和学习算学得来的。

    刘奂倒是很乐意给裴桢讲这些,就像她上辈子那个高中同桌对她的评价一样,在这些地方她从来不会藏私。

    “我们学语文,就和现在读书人学的那些很像,但是范围更大。语文里面包括很多经典的节选,有诗歌,有写在话本上的故事,有唱戏用的戏本,也有现在人们看不上眼的民歌。”

    光刘奂这个描述,裴桢就已经开始神往这样的世界了。从一开始,孩子们所能接触到的思想就千千万万,世间是如此广阔。

    “我们学数学。数学也就是现在算学,但是更加深奥,是很多东西的基础。比如我们用数学计算日常的银钱,拿它测量房屋,通过声音判断洞穴深度……”

    “到了后面十几岁时候,我们才开始教其他的科目,英语、历史、物理、地理……”

    “英语?”裴桢对这个学科名称产生疑惑,这好像是一种语言。

    “对,英语是那个时候流传范围最广的语言。它是我们与异族交流的工具,是一种胡语。”

    “我们还把历史和地理专门划分出来。说实话,当年我历史学得不怎么样,地理反而不错。”

    “还有就是我比较擅长的,我们那时候把这个称为理科。放在现在,这些知识都是掌握在工匠手中。我们学理的倒是老被认为不解风情。”

    刘奂回忆起来的过去无比明媚,她不知道她此刻在裴桢眼中,就好像真如一颗遗落的星辰,闪着光芒。

    裴桢也柔着语气:“那是教会你做肥皂的课业吗?”

    这样的刘奂,真耀眼。

    “对的,这是化学,意思是学习变化之规则。”

    刘奂想到了现状:“不过现在还没怎么发展吧,现在搞化学的叫方士。一般是变变戏法搞搞仙丹什么的。要不然我怎么说我可以去昭都假装算命。”

    突然扯到这一卦,裴桢只得轻轻捏捏刘奂的脸颊,没想到这人还没有放弃自己那个离奇想法。

    裴桢问:“不是说讲讲你自己吗?怎么一直在说学堂了?”

    刘奂疑惑,仔细思考:“好像我上辈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堂过的,讲这些没差吧?”

    裴桢不禁回想起刘奂刚刚说那句,有人觉得学理科的不解风情,从某种意义上,刘奂简直就是实例。

    “我想知道,上辈子的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平时都在做什么事,和你现在……有什么差别。”

    裴桢决定问得直接一点。

    刘奂想了想:“那大概……”

    刘奂也很久没有仔细思考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她只记得自己较现在,长得更高一些,头发更少一些,那个时候眼睛也近视了……

    刘奂将那些刻意展露出的轻狂收敛。

    她原本是个不怎么在意与自己不相干事情的人,因为很多事情,她只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正如苏老夫人曾经对她的判断,她属于那种爱站在别人身后的军师,而不是现在的领导者。

    她不愿意成为太阳,她也不适合成为太阳,她从来不曾羡慕别人的盛大与明亮。

    此刻,她不再是刘奂。

    她突然遁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抬头看着裴桢。

    刘奂的眉眼原本很凶,尤其在直视人时候,原本裴桢见她,总觉得她嚣张鲜明,好似带着侵略性。但是此时此刻,她却目光清泠,温柔内敛,如果江丞相在,必然会觉得她是个爱读书的乖孩子。

    “裴桢,我上辈子叫望舒,是月亮的意思。”

    裴桢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时失神。

    他在心里漫无边际地回答刘奂,嗯,我知道,我原本就知道你是我唯一的月亮。

    刘奂忽然恢复了平时那样子:“不是吧裴探花?你怎么看呆了?”

    她调笑着,眼睛弯弯。

    却没想到裴桢忽然抱住她:“刘奂……望舒……”

    “嗯嗯?怎么了?”觉得自己和上辈子没什么差别的刘奂顿时觉得有点迷茫,只不过她倒是任由裴桢抱着。

    “没什么……”

    刘奂听到裴桢的声音在自己身边闷闷响起。

    她虽然不知道裴桢怎么就开始抱她,但是还是极其宽容地抱回去:“好啦好啦,不难受啦。我这辈子没怎么忍,有什么不顺心的都直接当场报复回去啦。”

    不一样的,还是不一样的。

    裴桢忍不了曾经被称为“文曲星”的刘奂被别人当成不学无术的纨绔,也忍不了原本温柔的她被别人诬陷成暴君,更忍不了曾经那个温和如玉石,满身书卷气的人假装自己荒唐放纵。

    裴桢替她委屈。

    “曾经有人告诉过我,没有谁是十全十美的。我在经历过这些后并非没有什么怨言,但是我还是相信,我是被人所钟爱的。”刘奂也将自己埋入裴桢颈间,就像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那样,“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所以我从来不害怕遇到困难和坎坷。就在我最为迷失的时候,我还是遇见你了。”

    刘奂说完,裴桢也没有接话,只是将她抱紧。

    一时间,室内沉默,刘奂原本就有些昏昏沉沉,这样的姿势倒是让她更加想睡着了。

    “裴桢,裴桢……”

    刘奂撑着自己还没沉入梦里,勉强开口。裴桢的怀间真是太让人安心了,她真是个意志坚定的明君。

    “你别抱我了,别待会我真睡了。不是说给我念线报吗?”

    裴桢没说话,只是一只手放开她,还将她搂在怀里,伸手拿起床头的线报。

    刘奂最终没有挣扎出温柔乡,靠在了裴桢身上,就和章鱼似的。

    裴桢那如同风吹松枝一样的声音在刘奂头顶响起。

    “烨都年节已过,内部有传言说……国君已不在烨都,故而久不见人。”

    这一条是从烨都江丞相来的。

    刘奂并不意外:“嗯……因为我在的时候喜欢折腾大臣,最近我不在没有人折腾,所以他们才这么觉得。”

    让她多整些活,这些人就老实了。

    “先前……抓住的那些人似乎是和昭有关系,后续审问时候有人问出来了。”

    刘奂并不在意这些是怎么问出来的:“那我来南边倒是来对了。”

    裴桢念完这篇短线报,又拿起另一篇。

    许是这些人都被刘奂拷打过,说线报都写得通俗点,这篇来自燕国边境的线报也是如此。

    “目前已确定,叛军在燕烨边境,似乎有向着烨都去的样子。”

    裴桢不由得多看了怀中人几眼,想看明白她的神色。

    刘奂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感到慌张,或许说,哪怕这个时候告诉她,燕国和昭国突然说要联合攻打她,她都不带一点皱眉的。

    刘奂倒是打了个哈欠,才问裴桢:“裴探花,你说说这条线报呗。”

    裴桢说不好刘奂这是在问什么,按理说,这是属于君臣的话题。

    但是这么久了,他已经明白刘奂这个人,看人时候很少在意对方的身份什么的。

    或许和她说的那个上辈子有关?

    裴桢将这些想法按下去,开始思考这一条线报。

    “叛军……如果此线报无误的话,说明叛军对烨都威胁不大,不然不会只在燕烨边境行动。”

    上次他们发现的叛军都神不知鬼不觉摸到烨都边上了,刘奂还大发脾气,令五十人厮杀。

    那上次那些叛军到底是谁集结起来的。

    刘奂好似知道裴桢在想什么,她这个人想法本来就跳跃,于是回答:“所以上次抓那些叛军我也没狠罚,而是丢去修土木。”

    刘奂继续说:“如果他们真有攻入烨都的本事,早就打了。上次我们见到那些纯纯是些乌合之众。而且,我并不觉得太后有这种本事。”

    在刘奂看来,太后在外面整叛军这种行为就相当的没什么脑子。

    结合下烨都来的线报,谁是烨国内部的搅屎棍,已经呼之欲出了。

    刘奂嘟囔一句:“我真的很讨厌打仗,如果不是叛军这事,我不会这么快南下……”

    意思是就算没有昭国伸手搅风搅雨,你还是会南下讨伐昭的,对吧。

    裴桢低眉看着眯着眼睛的刘奂,突然很想问问她,该不会她上辈子的学堂还教过她怎么当皇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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