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客宴当日一大早,万药山庄上上下下就忙活起来。
宴会是晚上开始,但从午时起宾客们就陆陆续续上门了。
万药山庄不愧是响绝江湖的医药世家,上门的宾客来自五湖四海,礼物更是一个比一个贵重,什么琉璃盏百草丹夜明珠,尽是些寻常难以见到的世间珍品。
常泰平和常夫人嘴都要笑歪了,看得出是真心满意这桩婚事。
然而当事的两个年轻人却没有半点开心。表面上努力扯着笑容,一到没人的地方便立刻变了脸。
林无忧偷偷观察这二人,手里搬些各种贵重礼物,心里却是在感慨这世家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虽然她爱财,但让她舍弃自由来演这假惺惺的戏码,她还真不愿意。
果然还是自己挣来的东西用着才最自在。
趁着搬礼物的机会,林无忧又能跟阿清说上几句话了。
她叮嘱阿清千万保护好自己,等她逃出来自会去寻他。
阿清也只是点头称是,不再有什么反驳言语。
天很快黑下来,常家主要人物已在宴客厅坐定,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林无忧的计划也要开始了。
在宴会开始前,林无忧特意在丫鬟小厮聚集的地方跟管事告了假,称自己得了风寒,不便接触主子和宾客,以免将这风寒传染给大家。来万药山庄这种医药世家参加宴会,最后却染上了风寒,传出去也太丢山庄的脸面。
因此管事虽然训斥了了林无忧一顿,大意是怎么就她一个人在这么重要的关头掉链子之类的话,但最后还是准许她在卧房里休息一晚。
林无忧假装身体无力地回到卧房,躺在床上,装出了风寒高热的症状。
过了半个时辰,正厅里已经响起了奏乐声,宴会开始了。
又过了一会儿,屋外响起了脚步声,听声音是两个男子。
林无忧闭上眼睛,由于刚吃了一颗升温丹,此刻面上和身体的皮肤都发红发烫,好像真的正在高热昏迷中。
两人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柔弱女子瞬间放松了警惕,确认床上的人昏迷之后,不再有顾忌,直接抬起她拔腿就走。
两个人一人夹着她的胳肢窝,另一个则抬着她的小腿,并不是一个多么舒服的姿势。
她还以为会背着她走,没想到还是她期待得太多了。
由于山庄里的主子仆役都在忙活宴会的事情,因而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熟门熟路地来到了那栋三层小楼里。
只不过这次没有把她带去三楼,而是直接把她带到了地下密室中。
呦呵!这破楼里果然有密室!
林无忧靠听觉和嗅觉记忆着自己所处环境的变化。
两个小厮把她抬到一张木床之上,落上三把锁,确认一切到位之后,便兴高采烈邀功去了。
两人走后,林无忧通过耳力辨别了一下周围没有其他值守的人之后,才慢慢睁开眼睛。
看到眼前的情况后,林无忧被惊到了。
这是一间不小的密室,密室四周全是落锁的牢房。每一间牢房里都有四到五张床,上面躺满了面色惨白、骨瘦如柴的女子。仔细辨认一下,这些人似乎都穿着山庄里丫鬟的衣服。
林无忧环绕一周,突然把视线聚焦在自己斜前方的一间牢房。在这间牢房的一张床上躺着的正是前几天才被抓来的问秋!她的脸色比其他人要好一点,至少还能看出淡淡的血色。
密室中间放着的是几十个药罐和满地的各类草药,整个密室里弥漫着药草、鲜血、灰尘和潮湿混杂的味道。从密室的情况来看,常泰平应该就是在这里给自己身患怪病的小儿子常云清炼药的。
究竟是什么病呢?这实在是激起了林无忧的好奇心,毕竟她人生的一大乐事就是研究各种奇难杂症的应对之方。
她所处的牢房里有五张床,除了她之外,这里还躺着另外一个人。
林无忧慢慢靠近这人,围着她仔细看了一圈,发现这人不仅是脸上没有血色,而是全身上下都没有一点血色,就像是被抽干了血一样。
她探了探这人的气息和脉搏,然后属实被吓到了。
血都快被抽干了,竟然还留有微弱的气息?这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林无忧靠得更近了些,盯着她的每一处皮肤仔细地看。待她看到脖子附近的时候,果然发现了端倪。
这人脖子处有一明显的凸起,仔细一看便可发现是一蛊虫。
蛊虫一向是正派医道所禁止使用的诡医之术,就连医术邪门、被称为鬼医的谢幽冥都宣称自己的幽冥谷绝不会沾染这种东西。正派医道对蛊虫之术避之不及最大的原因就在于这蛊虫通常是要用活人的身体来培养的,随着蛊虫的成熟,蛊虫的宿主也会寿命殆尽。
就因为这是众人皆知的诡术,因而林无病从来不跟她说这方面的东西。她对蛊虫的了解皆来自于自己偷偷淘来的偏门医书里。
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人还是要懂得变通才行。世间又不是所有人都修习正道医术,万一今后遇到了使用蛊虫之人,她多了解一些也好应对。
这不现下就派上用场了。
根据这人的情况,林无忧判断她还有微弱的气息和脉搏主要是因为蛊虫,一旦蛊虫离体或者蛊虫死亡,这人最大的可能是立刻身亡。
盯着蛊虫观察了一会儿之后,林无忧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规律——只要她一动,蛊虫便也会随着她移动。林无忧又试了试,发现百试不爽。
她抱臂托着下巴,仔细回想自己看过的记录世间蛊虫的医书。
用至阴之人养的蛊虫,莫不是嗜阴蛊?这种蛊虫喜好阴气,最好的宿主是至阴的女子。一旦蛊虫进入宿主体内,便会吸食宿主血液然后排出阴气更盛的血液。
曾有记载,这种蛊虫寄生的宿主的血对缓解燚疢(chen)之症。看来,这常云清所患怪病正是那燚疢之症。燚疢之症是世间五大绝症之一。
世间五大绝症,乃燚疢、月寒、石遗、树心和离魂。
不少医书里都记载了燚疢之症,该症始于娘胎。初生时无异于常人,然而随着年岁增大,体内温度不断升高,患此病者每日所受痛楚犹如烈火焚身,最后痛苦死去,终年难过十岁。
记载此症的书不少,却没有一本给出解决之方。究其本源有二,其一是患者甚少,十几年不得一见,且在世时间甚短,未给医者留下足够的研制药方时间;其二则是近百年来世间医者多沉迷于争名夺利,医药大家们跻身世家行列之后便沉迷于结交官员,已无精力再去潜心修习医术。
近年来在林无忧读过的所有医书里,只有她从鬼市上淘到的一本讲蛊虫的书里提到过嗜阴蛊或可缓解此症,其他医书提到燚疢之症皆是以无解为结论带过。
看来连常泰平都对此症束手无策,否则也不会使用这种极端对策。
这间密室里关押的至阴之人少说有十几人,尚且不知是否已有人殒命。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得制止常泰平才行。
正当林无忧陷入深思之时,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