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对于W市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暴风雨夜。
普独斯酒店所在的街道,坐落于W市最繁华的两条黄金街道的交叉口。从露天阳台望下去,这两条街白天车水马龙,夜晚人声鼎沸。
哪怕是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也丝毫没有影响到这纸醉金迷的繁华城市。
林政清所在的楼层高位于六十三层,这一楼层仅仅只有这一个房间。
暴风雨前的狂风在这座城市上空喧嚣。
于是林政清将房内的门窗大开,狂风得了空,肆虐横行地从普独斯酒店的六十三楼中穿堂,将昂贵奢侈的落地窗高高吹起,映照在他的眼中。
房间里没有开灯,林政倚靠在露天阳台的围栏上,仰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被乌云闷住的天色。
这样的天气在W市非常少见,就连本地的居民也是诧异于今晚的乌色浓重。
空中响起一阵巨炮轰鸣声,天空仿佛被撕裂,滚滚乌云中赫然划出一道豁口,在一瞬之间照亮了林政清冷傲的侧脸,然后又重新归于黑夜。
咔。
在惊天的轰鸣背景下,林政清将别在耳后的烟叼在口中,手指点亮打火机。
微弱的幽蓝色火焰在暗沉的夜色中映照在他的侧脸上,好看的浅褐色瞳仁微微下垂,看着在手掌的保护下仍然摇曳不断的火焰。
落地窗开到极限,风吹的很猛烈。从窗外吹进屋里,将帘子吹的猎猎作响。
林政清的头发在风中凌乱,眼睛盯着摇曳的火光走神,但视野中的火焰还是没能抵住强风的摧残,啪的一下熄了火。
林政清重新点亮火苗,将烟头凑近,缕缕烟雾升起,被吹散在眼前。
他站的累了,于是手肘撑在露天阳台的围栏上,感受着狂风刮在脸上的刺痛感,好心情的眯起眼。
林政清低头向下看去。
两条繁华街道在酒店前交错,于点点霓虹灯下各自向远方延伸。
夜幕低垂,浦江两岸被灯光点亮,将东方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与权势滔天彰显得淋漓尽致。
外滩沿线,古典主义与现代风格交融的建筑,宛如威严的王者,静静伫立在江畔。
大楼的古希腊式穹顶,在泛光灯的映照下,散发着庄重而神圣的气息。它曾见证过金融巨头们的风云博弈,每一块砖石都承载着厚重的历史与权力的沉淀。
灯光勾勒出建筑的轮廓,彰显往昔金融霸主的余威。海关大楼的钟楼,每到整点,钟声悠扬回荡,传遍整个外滩,如同权势阶层的宣告,不容置疑。
火光燃至中段,将林政清发散的思想拉回。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气,吐出的烟圈还未成形便被打散。
玻璃幕墙在霓虹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展现出都市的繁华与现代。繁华与奢靡在他眼中呈现,而他整个人屹立与高位。
酒店房间里工作人员泡好的西湖龙井茶在此刻散发出浓烈的香味,他很慢的眨了一下眼,看向雷电在墨色空中不断相撞,发出白亮的火花。
其实林政清是喜欢这种天气的,或者说是喜欢一切极端的天气,因为那样能最大程度抚平他内心的烦躁,让他能够冷静的去思考。
林政清垂下眼,踩着绵软的拖鞋转身回了房内。
林政清将烟头磨灭在烟灰缸里,缓慢地走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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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政清难得能泡一个热水澡,出来时身上还冒着热气,所以只穿了一件睡袍。
打开浴室门后,里面的热气争先恐后地涌出。
房间内门窗大开,与走廊连通。林政清身上的热气乍然接触到这穿堂风,冻的瑟瑟发抖。
林政清顶着被吹乱的半干的头发,满脸怨气地关上了门,而后准备去关落地窗。
门被关上后无法形成穿堂风,气流在酒店内乱窜,房间内顿时响起玻璃碰撞后噼里啪啦的声音。
酒店位于市中心,是数一数二的黄金地段,纸醉金迷和淫靡豪奢在此刻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看着眼前被分割成四块的落地窗,林政清发散思绪,脑海里想着前几日谈下的合同,伸出手将上窗关上。
注意力被其他东西分开,忘记给窗户上锁,狂风一鼓作气地冲开拦路虎,他就得到了注意力不集中送来的大礼包。
林政清:“……”
林政清揉着被碰红的额角,冷脸盯着眼前的窗户。
考虑到暴风雨即将到来,房间内会非常闷。所幸关上后风不是很大,林政清也就没再管
房内没有开灯,林政清放下关窗的手,踩着浓重的夜色往屋里走。
他本来是想瘫在床上,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睡过去。但在电闪雷鸣间他看到了被风带动的摇椅在缓慢的摇晃,发出吱吱的长调,他又改变了主意。
林政清走过去轻躺在摇椅上,摇椅因为突如其来的重量而导致摇晃的速度慢下来,但他没有在意,风能将他吹动,这就够了。
林政清端起泡好的龙井,轻抿了口然后又放回桌上。他的后颈完全挨着摇椅,左手搭在小腹上,右手在放下茶后顺着摇椅垂下,脚没有挨着地。
这是一个完全放松的姿势。
但他躺了一会眉头就皱起来了,感受到丝丝冷意,左手捏住鼻梁骨揉了会,懒得再起身拿薄被,拢了拢身上的睡袍,就这样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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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政清的睡眠质量不是很好,这场自我休眠的时间仅仅维持了一个半小时。
不过也仅仅是半个小时,雷声愈演愈烈,轰轰作响。窗外断断续续闪过电鸣,墨色劈出湛白,好似要被乌云盖住的天空回归本色。
心脏在胸腔里随着雷鸣疯狂跳动,像失控的鼓点踩着音乐的节拍。
林政清缓缓地眨了下酸涩的眼睛,瘫软在摇椅,胳膊轻搭在额头上,好看的眼睛直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仿佛要将天花板看出一个洞来。
休眠过后林政清总会有几分钟不在状态,可也没有现在这样疲惫至极,绵软无力。
就好像是身体在惩罚他前几日熬着夜通宵工作,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在他放松警惕时猛的凸显存在感,显得来势汹汹。
他缓了好一会才回神,胳膊感受到脸部的冰冷,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愈演愈烈的雷鸣,林政清感觉心脏跳的很快。
林政清重重的喘息声回响在被黑暗笼罩的房间内,身体不自觉地轻颤。
他能清楚听到雷鸣,还能听到雨打在玻璃窗上由小变大的噼里啪啦的雨声。
林政清浑浑噩噩地想,原来是下雨了吗?
黑夜被雷光划过,天空亮起,很快暗下去。
大概是到了夜晚的后半夜,房间内很暗,雷光照亮六十三楼,照在林政清身上。
雨后没有吹风,房间里很闷。
接连不断的雷声很聒噪,弄的林政清时不时出现耳鸣的症状。
林政清心口泛起痛意,他用力抓紧胸前的浴袍,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种感觉持续了很久,久到林政清不得不仰起头,想以此来缓解疼痛。
但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因为心口的疼痛在不断加剧,像是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在手心里,一下一下的把玩着收紧,带来尖锐的刺痛。
林政清知道现在的他很异常,心脏处传来的疼痛如刀绞一般,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症状。
他想拿手机报警。
幸好的是,睡醒后看了时间,又因为懒,所以没有将手机放回去。
颤颤巍巍的将手机打开,可林政清有些涣散的眼睛根本看不清手机上的字,只能根据往日记忆来判断拨号软件在哪里。
“砰”的一声。
林政清捂着心口抬眼看过去。
是窗户被风吹打在墙上。
有些奇怪,林政清昏沉地盯着窗户。
哪来的风?
再次“砰”的一声,窗户接连不断被打在墙上,并且在这声中还伴有一阵一阵的雷鸣。
可能是因为心口痛的快麻木了,林政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要去关窗。
雨还在下。
噼里啪啦的打在下窗,并且有一些从上面飘进来,落在房内的地毯上。
电鸣声格外大,那种感觉好像是贴在耳边,导致林政清生理性的恶心不断涌上心头。
脑袋越发昏沉。
因为心尖的刺痛,林政清身上不断冒着冷汗,将浴袍打湿,粘在身上,很难受。
林政清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没有目的的望向窗外打在墨色空中的雷电,在空中划出数道裂缝。
闪耀的雷电没有灭下去,从最亮的地方分出数道来,在天空中作画。
雷声持续着,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在天地间奏响最为惊心动魄的交响曲,作出最为豪放不羁的水墨画。
可他现在没有心思去欣赏。
从刚开始转移注意力时,心脏处就仿佛被重锤猛击,每一下都伴随着沉闷的疼痛,他喘不过气。
右手抓紧手中的手机,用力到指尖泛白。
林政清张开嘴,粗重的呼吸从喉间喘出,像不慎掉落在海中的绝望的人,拼命用尽全身力气呼吸。
密密麻麻的刺痛感猛烈而持续,让林政清极度压抑而又痛苦。
像是心脏内部被重锤撕扯,痛楚瞬间传遍全身,冷汗直冒。
林政清被迫陷落在这场折磨中,从而忽视了越来越近的雷电分支。
直到寂静的房间越来越亮,刺眼的白光透过眼睫打在视网膜上。
林政清下意识地紧闭双眸,可那光芒却执拗地透过浓密的眼睫,如细碎的银针般扎在视网膜上。
那一瞬间,他眼前的黑暗被点亮,世界仿佛只剩下这灼人的光。
林政清眼睫微微颤抖着,眼眶很快蓄满眼泪,光透过泪水打在视网膜上,把视觉里的一切染成璀璨的橙黄。
他感到一阵眩晕,脑袋里嗡嗡作响,仿佛所有的思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白光搅乱、驱散。
一声巨响,林政清睁开眼睛,泪终于从眼眶中流出,在脸上划出水痕。
浅褐色的瞳仁被泪水洗过,干净透彻。
林政清表情空白,眼球因为白光无法聚焦,只能涣散的看向视野尽头的雷电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冲来。
迟钝的大脑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但身体却下意识做出反应。
在雷电穿过层层乌云向他袭来时,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挡在眼前。
眼前刺眼的白光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泪不断从眼眶涌出,喉间好似发出小声抽泣声,回荡在雷声轰顶的夜晚,像沉溺在回忆中不肯清醒的堕落者。
细微雷光从指缝间穿过,高温将指尖灼伤,发出滋滋的声音,肉眼可见的开始红肿,变白。
剧烈疼痛从手上传到大脑神经,林政清能有感觉,但他没有心思去思考疼痛。
雷光从指缝中穿过,正中涣散的眼睛。
或许类似于回光返照,他脑海里居然闪过很多画面。
画面中的有些事情他都已经模糊了。
但在那一瞬间,耳边好像有人在对他笑。
笑?
什么人在笑?
这个答案无人可知。
手机从右手指尖滑落,沉闷的砸在地上。
苍白的手毫无生机的垂落在摇椅旁,随着摇椅的轻微晃动而晃动。
墨色空中划过一道白光,天空亮了又暗。
雷声伴随着雨声,狂风再次袭来。
而此刻,暴风雨真正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