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cago

    四月的芝加哥气温依旧低迷,仿佛漫长的冬日望不到头,永远也不会离开这座城市。

    傍晚时分,厚实的灰色云层就像坚固的水泥地,一望无际,唯独在太阳四周空出一小片椭圆形的雾蓝色空隙,如同天空中的湖泊,让微弱的日光从中渗透而下。

    而此时,位于芝加哥西北部的Rosemont Horizon体育场内,热血沸腾的演唱会现场生生将冰冻三尺的大地凿开了一个口子。

    眼下,Lily站在舞台侧面的通道处,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不远处聚光灯下的Michael Jackson。

    歌星穿着一身黑色夹克和西装裤,卷发下漂亮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脸庞上淌着汗水。他一手举着麦克风,一手指着观众,跺着脚动情的唱着“Stand up brother”,仿佛整个人与音乐融为了一体。紧接着,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他飞快的在原地转了三圈后,用双膝跪在了地上。下一秒,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像脱力到无法再支撑住上半身,手肘着地倒了下去。

    女孩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屏住呼吸回头看向后台的工作人员,试图分辨此时的状况。

    服装师Michael Bush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快步走上台,司空见惯一般沉稳地拉着歌星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而Michael则全程都不断随着节奏舞动着身体,甚至在重新站起来后,还接连在原地跳了几下,意图证明给所有人看他仍旧体力充沛。

    随着一声轻柔的“Make the change”,终曲落下了最后一个音符,将整场演唱会画上了句号。Michael神采飞扬的携同乐队成员上前鞠躬,一边挥手一边笑着与观众问候道,“Good night everybody!”说完,他转身朝着与女孩所在方向相反的后台走去,离开了舞台与聚光灯。

    乐手还在继续着Man In the Mirror的尾奏,仿佛这场狂欢在主角退场后也不会结束,明亮的灯光也不会熄灭。

    在Lily敲开Michael化妆间的门时,男人已经脱下演出服,换上了干净清爽的白短袖和宽松的黑色军装外套。

    他看着靠在门框上穿着一身设计别致的暖金色薄纱上衣和长裤的金发女孩,眼睛亮了亮,“Lily!”他上前半步,一条腿微微向后翘起,一只手臂揽住女孩,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吻了吻她的嘴唇,笑的可爱极了,“我希望你喜欢今天的演出!”

    “我无法形容我有多爱你的演唱会!”她被他拉着向房间内走去,兴致勃勃地说道,“要不是我的行程和工作,我希望能去看每一场。你的演唱会门票就像获得快乐的通行证,每次看完我都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开心过。”她歪了歪头,坐在化妆台上晃着腿,“说到这个,我今天在机场看到书店摆出了你的自传Moonwalk。”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男人原本喜笑颜开的神情在一瞬间被眉头上的烦恼取代,“Gee,别提醒我这件事…”

    女孩耸了耸肩,“如果能让你好受一些—我在飞机上看完了,我不觉得内容有任何的…”

    “No!”Michael瞪大了眼睛,一副“你最好是在开玩笑”的模样说道,“你为什么要读这本书?!”像是因为感到过于不可理喻,他发出几个短促而语义不清的声音,“我对你就是一本完全敞开的书!你有任何想知道的都可以直接来问我!”

    “Well…”她促狭的眨了眨眼睛,“这本书让我度过了一段非常愉快的飞行时间。我觉得内容十分有趣,比如我不知道Paul McCartney的养女Heather曾经那么努力的想要和你约会…哈哈哈!”女孩躲避着Michael恼羞成怒地试图捂住她嘴的双手。

    “我没有…”Michael咬着下唇翻了翻眼睛,“我的编辑没有这么写!”

    她摊开手,眯着眼睛小声提醒道,“但是书中的暗示足够明显。”

    Michael瞪大眼睛,手掌向下在脖子上划了两下,威胁地示意她止住话题。

    “哈哈哈!”女孩笑着握住他的手臂,刚要说些什么,只听化妆间的门在这时被再一次的敲响。

    在看到男人的父亲Joseph与跟在他身后的Katherine时,女孩的笑容仿佛被冻在了脸上,一副明显愣住了的模样。

    “Mike,”Joseph缓慢的迈进房间,那一双仿佛一直在因为生气而竖起的眉毛下,浅棕色的眸子从女孩的身上快速扫过,又转向歌星道,“看看你,我说过名声和钱财会让你有一天能够理解我的。女人会主动靠近你,作为男人,我们需要这些,就像孩子需要糖果。”他耸了耸肩,“但是记住,你不能因此而松懈…”

    而Michael的母亲Katherine跛着一只脚,没有听到一样平静的站在他的身后,始终一言不发,仿佛习惯了对男人一切行为的隐忍。

    从Joseph走进这个房间的那一刻起,Michael就始终紧皱着眉。而此时,年迈男人的话语与他母亲的忍耐的态度更是直接让他的面色变得煞白,仿佛在下一秒要不然会连带着胆汁都吐出来,要不然就会当场昏厥过去。

    Lily张了张嘴,视线扫过房间内每个人的神情,斟酌了片刻后,到底还是选择了沉默。

    “你的母亲Kate和你的中介Gloria明天就会去你的新庄园,帮你完成施工和布置。”Joseph带着浓重的南部黑人口音继续道,“我知道你想在搬离Hayvenhurst之后从此和我拉开距离,你从去年开始这该死的巡演就开始联系不上。”

    像是读懂了歌星脸上的表情,他指着他,逐渐扬起声调,严厉地说道,“收起你的那副表情,你不想看到我的时候就想想你的银行卡,是谁让你有今天的?你再看看你身边的这些人,远离了我和你的兄弟,”他的食指有意无意的指向女孩的方向,“Nobody ain't gonna wipe your black ass!”他上前一步,“白人只会把你身上的价值榨干,然后等到你一文不值的时候,再把你像流浪狗一样扔到街边。”

    他顿了顿,突然缓和了语气,继而用一种近乎怪异的和善态度劝道,“你应该与你的哥哥们继续The Jacksons的巡演。明年,在Bad巡演结束之后,已经有投资人找到我,想要联系演出…”

    Lily下意识的看向Michael。在注意到他紧抿着唇,明显气愤至极却依旧没有出声的意思时,像是终于忍无可忍,女孩撑着额头,拇指搓了搓眉间的皮肤,开口道,“Fucking hell…”

    Katherine在听到她口无遮拦的用词时明显不赞同的扬了扬眉。

    她撑起身体重新踩到地面,上前几步,抱了抱斜前方站着的Katherine,“很高兴见到你,”说完,她又退后几步,面向Joseph伸出了右手,“我们不久前见过,我是Lily Green,”她半开玩笑的调侃道,“不是骨肉皮也不是会把Michael榨干价值后丢到路边的吸血鬼商人。”

    Joseph翻起眼皮,浅棕色的眼睛仔细打量了她两下,恍然大悟的笑了笑,“Ah我想起来了。”他没有理会她停留在半空中的右手,“我还以为我看错了,毕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你们还没分手吗?”他大笑了起来,指着Michael说道,“在我的印象里他的恋爱总是短暂而可怜,他的第一个女朋友和他在一起没多久就分手了,我猜一定是她受不了他那时候脸上比Pepperoni披萨上的油泡都多的青春痘!”

    Michael撑着化妆台弯下腰,垂着头,用Lily从没听过的严厉语气哽咽道,“Joseph,please!”

    上了年纪的男人不为所动的继续道,“他前些年还送给过Brooke Shields一枚钻戒,结果被人家当友谊之戒收下后,再也不和他联络了。”他笑着耸了耸肩,看着仿佛痛苦到无法站直身体的男人的头顶,继续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你被自己的成功冲昏了头脑,上层社会的白人不会让自己一辈子睡在一个黑人的床上。”

    她担忧的看着快要蹲到地上的Michael,手掌贴着他毛茸茸的卷发,上下摩挲着他的后脖子,试图传递着温暖与力量。

    片刻后,她抬起头,直视着Joseph的眼睛道,“不好意思,我想打断一下,我有个问题…”她在心底不断告诫自己要克制住自己的脾气,语气平和地说道,“我想你心里一定清楚你说的不是真的。但是你选择了忽视事实,在看到他的痛苦后仍然继续在他的母亲和我的面前羞辱他。”她不自觉的加重了按在他脖颈上的手掌的力度,“这让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折磨他?”

    “Michael,”Katherine这时上前一步,开口道,“你不要听你父亲的话,上帝保佑他,他一定不是有意的…”

    女孩转身背对着他们,皱着眉翻了翻眼睛,随后搂着男人的肩将他扶了起来。她站得离他很近,遮挡住他看向Joseph与Katherine二人的视线,又抬起手擦了擦他眼底的湿润,轻声道,“我们走吧,我让司机把车开到员工通道的门口?”

    他抿了抿唇,“Illinois的州长Jim Thompson和Chicago市长Eugene Sawyer在后台,他们想要见我,我不能不去…”在看到女孩皱起的眉头后,他补充道,“Eugene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黑人市长,他下午给我颁发了Chicago的城市之钥,我不介意见到他。”

    “OK,”她深吸了一口气,“你想让我在这里等你吗,或者我先回酒店…”

    “Umm,”Michael抬起眼睛与Joseph的视线短暂的交汇了片刻,开口道,“如果你不介意,不如你跟我一起去见他们,怎么样?开场嘉宾Lola Falana也会在。”

    在看到女孩的点头后,他拉着她越过Joseph,在和他的母亲打了一声招呼后,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开了化妆间。

    Lily跟在男人的身后,将离开房间前最后一秒从化妆台上匆忙拿起的白色Constance皮包挂在肩上,又用一只手解开方形包的H型金属锁扣,在包内狭窄的空间里从贴着“Lorazepam”字样的橙色处方药瓶中拿出一粒,快速地将其放入口中,连水都不用就直接吞了下去。

    做完了这一切,她若无其事的重新合上包扣,动了动手指,加快脚步走到了男人的身侧。

    当他们踏入主要休息区,随着来回走动的工作人员逐渐变多,Michael放缓了脚步,偏头看向她,神色难辨地问道,“你说你上次见Joseph的时候,他对你挺友善的?”

    女孩愣了愣,下意识的缩了缩手指,“Ugh,是啊,”她眯着眼睛扬起了嘴角,“我告诉过你了,上一次他没和我说什么,除了‘Hello’,‘Goodbye’…”

    他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重新看向前方,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他们的到来打断了沙发上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的交谈。

    “Hey Michael!”黑人市长最先站起身,握了握男人的手,拍了拍他的肩,“演出棒极了!”

    “你是当之无愧的流行天王,”一旁身材臃肿的白人州长伸出右手,友善地说道,“很荣幸见到你,我是Jim。”说完,他看向男人身侧的女孩,在看清她的样貌时,他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Lily?Lily Green?”

    女孩同时也扬起了眉毛,试探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太巧了!”Jim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众人解释道,“我刚刚还在和Eugene讲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巧合。我半个星期前在伦敦的会员俱乐部The Travellers Club见一些老朋友,从俱乐部内餐厅的窗户里看见撒切尔夫人和风口浪尖的南非大使Patrick Wren,还有美国大使Charles Price和Lilith Green坐在一起。那个俱乐部不接收女性会员,所以看到两位举足轻重的女性在里面开会让我印象很深。我说那是英国迈向和美国一样的平等自由的一大步。”

    在看到Eugene认可的点头后,他摊了摊手,“我以为事情就到这里结束了,没想到在希思罗机场Emirates航班的贵宾休息室又看到了Lily。因为登机口就在休息室内,基本上坐在里面的旅客都是同一个航班的。”他将一只手指抵在唇边,思考了片刻,“这是我在一个星期内第二次见到你。第三次是在迪拜的机场,不过这一次不完全算巧合。在从希思罗飞往迪拜的飞机降落后,因为Emirates安排接送机,很多人都会在停泊处等车。当时我和你在你身后,就间隔了一个人。”

    女孩张了张嘴,惊叹道,“My God!我有印象我们在飞机上遇到过,但是没想到你在The Travellers Club就见到了我。”语气轻快的仿佛先前与Joseph先前的对峙丝毫没有在她的心里留下痕迹。

    Michael不由得侧目看去。他的视线从她高耸的鼻梁一路顺着她精致的轮廓滑下,最终停留在了她脸侧浅金色的发梢。

    “我刚才还在和Eugene说这件事,我本来很遗憾没有和你打一声招呼,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遇到了。”他掏出名片,递了上去,“这或许意味着我们很快会有合作的机会。”

    Michael有些出神的看着在两位政治家面前谈笑风生的女孩,手指无声的在裤缝的位置打着节奏,他突然有了一首歌的灵感。

    当他回到酒店后,他第一时间就将自己关在房间,迫不及待的在纸的顶端写下“Chicago”的字样,并在下方画了两道横线。

    紧接着,他拿出录音机,一边用铅笔在桌面上敲打着节奏,一边出声哼唱着无比动人的曲调与主旋律之上的和声。同时,在用不同的词语组合重复尝试着贴合同一段旋律后,他最终在纸上写下了一句“A woman like that could be really into me”。

    迟迟得不到更多的灵感,他及时按停了录音机,决定顺其自然的等下一个灵感降临时再完成这首歌。他哼着刚刚写下的旋律,起身快速的走出房间,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在房门打开后,他看着出现在门后的女孩脸庞上明晃晃的不情愿,有些不明所以的挑了挑眉,刚要说什么,就在看到她身后地板上散落的衣服、行李箱和三三两两的橙色盒子时意识到了原因。“你的房间里像是刚刚结束第二次世界大战。”他一边毫不留情的评论着,一边插着兜缓步走了进去。

    女孩好笑的翻了翻眼睛,“过去一个星期里我从巴黎到伦敦,再到迪拜。降落到纽约的时候回家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赶来了芝加哥。这才赶上你在这里的最后一场演出!”

    Michael皱了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回过身面向她,“之后在Texas和Minnesota的演出你不会去了吗?”

    “Mmh-Mmn,”她惋惜地摇了摇头,“所以我今天一定要赶来,在你Bad巡演美国站第一部分告一段落前来看一场。”她指了指地上的空盒子,“在我决定要来的时候,除了西装,我的行李箱里找不到一件合适的衣服!这些还是在迪拜机场买的。”她咧着嘴,低了低头,用手掌在身前的半空中划动了两下。只见在一身Hermes春夏新款套装下,女孩毫无赘肉的腹部与修长的双腿在薄纱下双层面料的末端若隐若现,“甚至我连吊牌都忘了剪!”

    “Hmm?”他走上前,从她手中拿过与后颈处布料相连的吊牌,贴心的柔声问道,“你要我帮你剪掉吗?”说着,他揽着她的肩走到桌子前,示意她坐下。

    在Michael寻找剪刀的过程中,他无意间拉开了放着最新报纸的抽屉。耐不住好奇,他来回翻了翻,并毫不意外的在其中一份的头条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只见报纸上用粗体大字印着“Michael Jackson的整容医生证实他漂白皮肤和缩小鼻子,意图摆脱黑人身份”,并配图一张被恶意调整过的照片。他停顿了片刻,随后若无其事的将报纸放回去,又关上了抽屉。

    半晌后,当他终于在笔筒里找到剪刀,他一言不发的帮女孩剪掉标签,顺手将其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察觉到男人反常的沉默,女孩不明所以的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只见他向一侧迈上一步,重新拉开之前放报纸的抽屉,并从中抽出了一份。

    在女孩只来得及撇到一眼头条的片刻间,他突然开始大力向一旁拉扯报纸。紧接着,随着“嘶拉”的一声,展开的灰色纸张从中间断开,四分五裂。像是仍然觉得不够,他开始从顶端将它撕成条状,又扯下封面页,将它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妄图毁掉这份头条文章存在的所有痕迹。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连忙站起身,“Hey hey hey,Michael!”她试图伸手环住他的肩膀,男人却先一步俯下身子,坐在地上,将脸埋在双膝之间,缩成了一团,将自己武装成一副将整个世界都关在门外的样子。

    她看着暖光下泛黄的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蜷腿坐在了他的身侧。她试探的轻拍着他的后背,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一时因为不知怎样开口而踌躇着。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只听男人瓮声瓮气的开口道,“不管是谁写的那篇文章,他都应该下地狱。”

    他抬起头,看向一侧面带关切女孩,眼神中写着明显的脆弱和怒气,加重语气道,“我是认真的,他应该下地狱!我是说,”他扬了扬手,“我怎么会想要摆脱我的黑人身份?我的血液是属于黑人的,我的童年、我的家人,我的…”

    他烦恼的摇着头,“这些报纸都是令人作呕的垃圾,应该全部被一把火烧掉。我上周在Atlanta,马丁路德金的坟墓为他举办了逝世二十周年的纪念活动。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报道这件事?他们只想毁掉你的名声,把你骂成阴沟里的老鼠才肯罢休!”

    他放轻了声音,字里行间多了一丝哭腔,“我为我自己的种族骄傲,他们为什么连这样最基本的尊重都要夺走…”

    女孩皱着眉,倾身将男人紧紧搂在怀里,手掌放在他的后颈,不忍的眯起了眼睛,看着他后背因为哽咽而不规律的上下起伏着。随后,她吻了吻他肩膀上的布料,佯装凶狠地骂道,“那些混账不值得你的眼泪。”

    听到她口中的“motherfuckers”一词,男人止住了哭泣声,他离开她的怀抱,向后靠在墙上,带着鼻音轻声道,“Katherine听到一定会生气。”他的声音恢复了一丝活力,“你注意到了吗?今天你说脏话的时候她就很想制止你了!Gee,”他眨了眨好看的大眼睛,“要是我或者我的兄弟姐妹中任何一人在她面前这样说话,我们就完了!”他顿了顿,“但是母亲不像Joseph,她不会伤害我们一根手指!Joseph以前…”

    他低垂着头,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指,“你听到了,就像他今天说的,我以前长了很多青春痘。Joseph和我的兄弟们会拿这个嘲笑我。”他小幅度的动了动头,“还有我的大鼻子。他会说,”他沉着嗓音,学着Joseph的音色与口音道,“‘你的鼻子比Nigeria的黑人都大,根本不像我的儿子‘。”他抬头看向她,“他以前常常说我丑。”

    仿佛对他口中过去的痛苦感同身受到难以承受的地步,她皱着眉,握住了他的手,轻声打断道,“Honey…”她用另一只手上下揉搓着他的手背,随后抚上他的脸颊,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嘴唇,“别听他的,你特别特别漂亮!”

    他避开她的视线,低着头道,“我至今记得,有一次在机场,我和我的兄弟们遇到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母亲。在我们给她签名后,她问‘Where‘s little Michael’,我说我是。她就这样—‘Ugh’,”他吸了一口气,学着故事中的女人当时的样子,做出一副厌恶至极的表情继续道,“她的反应几乎杀死了我,这也不是唯一一次人们在看到青春期的我时做出这样的反应。很多人…”男人的声音颤抖着,“很多人会说我丑陋。”

    “Hey亲爱的,听着…”

    不等女孩说完,他就扬起声调打断道,“现在他们又说我漂白皮肤,说我的鼻子难看,我不能控制白癜风的病症抢夺我皮肤上的黑色素,我甚至需要用粉底去遮盖皮肤的不均匀…”

    他痛苦的皱了皱鼻子,下垂着嘴角道,“我也不能控制红斑狼疮阻拦我的鼻子的手术恢复和鼻翼周围不断收缩的皮肤,我需要做恢复手术,我为此饱受疼痛的折磨。”他挣开她的手,看着地面低声道,“最开始我只是因为摔断鼻子这个契机,想要和Joseph长得不一样。我无比厌烦听到别人说我长得像Joseph或者Janet…”

    女孩轻笑了一声,将双手放在他的脸侧,佯装仔细端详的样子停顿了片刻后开口道,“我之前没告诉过你吗?你比最性感的男星Mark Harmon都漂亮多了!”

    “你只是在说我想听的话安慰我。”男人丝毫不为所动,固执的令人头疼,“我觉得你的前男友Matt Riley和Mark Harmon长得有点像,”他抬头看向她,“他们那样的长相是你的类型?”

    像是被男人此时的不可理喻气笑了,她闭了闭眼,“你是认真的?!OK,你听好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首先,我没有喜欢过Matt Riley,他就是个不负责任又幼稚到觉得全世界都应该围着他转的混蛋。第二,”她扬了扬手腕,加快语速道,“你看看全世界那么多女孩为你疯狂,她们跨越城市和国家只为了能看到你一眼。你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丑陋’一词怎么会和你沾边?!”说完,她站起身,背对着他,从沙发上的白色Constance皮包里翻找着什么。

    男人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半空中,并没有注意到女孩从包里拿出了两粒白色药片并将其放入口中的动作。他轻声开口道,“那是因为我的工作。我很荣幸我的音乐被大家喜爱…我感谢我的粉丝们,是他们让我感受到了爱。”

    “甜心,你听着,”女孩重新走到他的面前,在他的身侧坐下后,认真地直视着他,“我之前告诉过你,所以我再重新说一遍。如果你不是大明星Michael Jackson,如果你是…我不知道,比如你和你父亲一样是钢铁厂的工人…”

    像是被逗笑了,男人打断道,“你能想象吗?我可不愿意过那种日子,那比杀了我都难受,我必须要创造一些什么!”

    她歪着头,“Fine,那么假设你是随便什么艺术家,比如油画家。”她双手撑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重心前倾着继续道,“而我们在画展或者什么地方相遇了。我看到你,我的第一反应一定会是‘这个人太好看了’。”

    男人有些窘迫的低下头,他咬着唇,隆起的笑肌让颧骨看起来更加饱满。

    “而如果你让我拥有能够了解你的荣幸,我还是会和现在一样爱你,Michael。”她看向他的眼神温柔极了,“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我最坦诚的心声。”

    她坐直了身体,“如果你只是不知名的艺术家,有一个爱你并认为你格外帅气的女朋友,umm,”她眨了眨眼,仿佛在与快要被困倦打败的理智重新建立连接,“我是说,未婚妻…这个时候一个机场隔壁座的路人说你丑陋,你会在意吗?”

    Michael抿了抿唇,清澈的眼底有了一丝动摇。

    “除非你想狠心抛下你的未婚妻,赢得这个说不定还没你好看的女人的芳心…”

    Michael忍不住笑出了声,“当然没有!”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人的声音呢,名声改变了什么?只要你不亲手打开那扇能够让他们伤害到你的心门…”

    男人看向一侧,“Well,我希望这一切有你说的这么简单。”

    她碰了碰他头顶卷曲的发丝,柔声道,“别听Joseph的,或者那个年轻的母亲的话。别让他们伤害到你,不然那么多爱你的人都会心碎。”

    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以前Janet和我经常设想Joseph已经死了的画面。”在看到女孩惊诧的表情后,他探身向前,拉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晃了晃,“我会说‘Janet,闭上眼睛,想象Joseph躺在棺材里的样子。你感到难过吗?’你知道她怎么回答吗?”他扬高眉毛,“她会说一点也不。事实就是我们都恨透了他。”

    女孩变换着坐姿,刚要开口,却见男人指着她半透明薄纱下的小腹处,好奇的问道,“我刚刚看到什么闪了一下,”说着,他凑上前,在女孩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她的上半身按倒在地上,毫不客气的半趴着撩起了她上衣的下摆,“这是什么?”

    她好笑的翻了翻眼睛,微微撑起身体,无奈道,“…脐钉。”

    “Gee,这可真漂亮!”他仔细端详了片刻后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我能碰一下吗?会疼吗?”

    她弯着嘴角,默许了他指尖轻柔的触碰,“我十几岁的时候打的,早都不疼了。现在我已经不经常戴脐钉,只是这身衣服比较适合…”

    随着他温热的指尖在她肚脐周围的触碰,她的皮肤上不由得被激起了一片细小的颗粒,她咧了咧嘴,在心底无声地喊着上帝,表面上努力保持着面不改色的正经模样。

    而男人依旧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研究着脐钉,半晌后出声问道,“你要怎么摘下它?”

    她从鼻子里挤出一声短促的笑,无可奈何的用手肘支撑着身体,拧下肚脐上方的圆扣,将弯曲的弧形针从皮肤中拔了出来。

    Michael从她的手中拿过在灯光下格外耀眼的脐钉,仰着脖子观察了片刻后,又低下头,对准她皮肤上的穿孔,小心而轻柔的重新戴了回去。

    做完了这一切,他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子,吻了吻她平坦小腹上光滑的皮肤。

    她看着他无辜而干净的眼神,倒吸了一口气,终于忍无可忍一般拽着他的领口将他扯到面前,近乎恶狠狠的抗议道,“你就是故意的!”说完,在男人满是笑意的眼神中,她仰着头吻了上去。

    Michael的吻总是热烈而温柔,仿佛带着他全部敞开的心扉与爱意。她听着耳边他令人安心的心跳,浑身被他好闻的香水味包裹,不自觉的环住他的脖子。

    他用单侧小臂撑在她脸侧的地毯上,另一只手探进她上衣的下摆,用带着颗粒感的拇指指腹不断摩挲着她肚脐周边的肌肤。

    “你美的让我发疯。”他将身体撑的高了一些,低声说了一句,随后站起身,将女孩从地上拉起来,揽着她的腰一同倒在了床上。

    她将手掌贴在他的脸侧,感受着掌心中他鬓角下方柔软的绒毛,在沉默了片刻后轻声道,“我很想你。”她弯起眼睛,“好像只有在看到你的时候我的整个世界才是明亮的。”

    他将她搂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鼻尖和眼睑,认真的看着她道,“Neverland五月就会完工,搬进来和我住好吗?”

    “唔—”她咧着嘴转了转蓝色的眼眸,有些为难的解释道,“你知道我离不开纽约!Well这不准确,我应该说我离不开飞机,我打赌过去一年中我在飞机上的时间绝对比我在家的时间多…”说着,她扬起下巴吻住他的嘴唇,含糊道,“没事,到时候我们一定能想出解决办法的。”

    当两个人紧贴在一起,眼看女孩就快要将他的上衣完全剥离时,Michael挡了一下她手下的动作,轻声道,“我能不能关上灯?”他撑起身体,伸直了手臂够向床头的总控开关,“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皮肤,我的白癜风症状越来越严重了…”他的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开关按键清脆的响动,房间在一霎那变得漆黑一片。

    他长舒了一口气,眨了眨还未完全适应黑暗的双眼,重新回到女孩的身前,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当他凑近,双唇触碰到她的嘴角时,他注意到了女孩紧闭的双眼,以及反常的安静。

    他愣了愣,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慌乱,“Lily?”他轻声唤道。

    然而,女孩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一动不动的侧躺在床上。

    她的毫无反应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不自觉的扬高声调,“Hey Lily,这一点不好笑,你别吓我!”说完,他跳下床,按亮了房间的灯,仔细看着女孩的面庞,并将手指放到了她的鼻子下方。

    在感受到绵长而温热的呼吸后,他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一些。他跪坐在床上,轻拍着她的脸颊,试图唤醒她,“Lily?”

    然而,女孩在他多声呼唤下持续的无意识到底还是让他慌了神。

    他颤抖着双手走到一旁的桌子前,拿起电话,拨通了急救电话。

    在电话接通后,当他大脑一片空白的想都不想就用自己极有辨识度的嗓音说道“我的名字是Michael Jackson,我的未婚妻需要紧急救护”时,就听电话另一端的护士骂骂咧咧的诅咒道,“Michael Jackson的演唱会让这个城市完全失控了!听着,小子,我知道你觉得这个创意好笑极了,但是如果你再占用公共资源打恶作剧电话,我就直接把电话转接给警察局。”

    紧接着,不等他来得及说什么,电话就被“啪”的一声挂断了。

    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憎恶自己的名气,也没有像此刻这般感到无助。他完全不敢想如果因为这样的误会耽误了女孩的最佳救治时间,他要如何面对自己。

    他没有再尝试拨打急救电话,而是拨通了自己私人医生的电话。

    “Hi Tom,”他努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我需要你帮我给芝加哥的急救中心打电话。我的未婚妻现在没有意识。”

    电话的另一端安静了一秒,试图在消化信息量极大的半句话,“你的未婚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干笑了两声,“哈哈哈Michael,这是你的新恶作剧吗?”

    “No,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Tom,”男人加快了语速,严肃的打断道,“我的未婚妻,Lilith Green,26岁,现在在酒店房间里失去了意识。”

    像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电话另一端的医生正了神色,声音里也多了一丝令人信服的专业性,“好的Michael。我需要你仔细描述她的情况。她有呼吸吗,或者有出现任何呼吸困难的症状吗?”

    男人将手再次探到她的鼻子下方,确认道,“有呼吸,”他补充道,“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除了怎样都叫不醒。”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阵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好的,你是如何发现她无意识的?她在这之前做了什么?”

    Michael停顿了一瞬,有些难以启齿地小声道,“我们在…亲热…在我伸手摸向床头开关,关掉灯的不到半分钟里,我就看到她闭着眼睛,没有反应了。”

    私人医生没有对男人袒露的私密行为做出任何不当回应,而是专业的继续问道,“在你们亲热的过程中,你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吗,比如不该有的疲劳,或者困顿?”

    “没有。”

    “在这之前,她有服用任何药物吗?或者有任何慢性疾病吗?”

    “我…不知道。”

    “那她平时有固定服用的药吗?”

    “我也不知道。”Michael有些挫败的揉了揉眉心,身体靠在一侧的墙上,视线漫步目的的扫视着凌乱的房间。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她半敞着的皮包上,“Tom,你等一下,别挂电话,”他站直了身体,将电话转为免提,一边向前走去一边高声道,“我看看她的包里有没有药片。”

    当他从包里翻出一瓶橙黄色的药瓶,他一边翻转着瓶身一边走到电话前,出声道,“我看到一瓶Lora—”他眯了眯眼睛,努力辨别着印刷墨水糊成一片的字体,“Lorazepam。这是什么?”

    “Oh,这就解释了—”电话另一端的声音顿了顿,解释道,“一个好消息,Michael,如果只是Lorazepam过量一般不会致死。这是一种普遍用来治疗焦虑和抑郁情绪的药物,很多医生也会将它作为安眠药开给失眠病人。听起来你的未婚妻只是在药物的作用下进入了很难叫醒的深度睡眠。但是—”

    Michael蜷着手指,神色难辨的拿起听筒,“但是什么?”

    “如果她喝了酒或者和其他药混着吃,就不好判断了。我的建议是在等救护车的这段时间里,你可以先试着叫醒她,不论你用什么方法。”

    Lily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跟着一道不断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来到一条梦幻而神秘的路上,然而紧接着,她突然坐在一辆破旧的失控推车里,一边颠簸着一边不断加速顺着看不到底的下坡俯冲而下。她想要尖叫,却始终无法发出声音。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快要适应这样的颠簸与速度时,一条湍急的河流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路的尽头。她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深吸一口气,就坠入了冰冷的河水。

    下一秒,在她觉得自己即将溺毙之际,她醒了。

    当她眯着眼睛,适应了明亮的光线后,她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没有瓶盖的空水瓶被倒扣着举在半空中。同时,她意识到自己的脸颊、头发、上衣与枕头和床单一同被冰水打湿了。

    “What the fuck Michael?!”她揉了揉眼睛,舌头有些不听使唤的含糊道,“你在做什么?”

    男人脸上快要凝为实质的担忧总算有了消散的意思,他长舒了一口气,“Jesus Christ,你吓死我了Lily!”

    不等女孩来得及说什么,他走到一旁,拿起了电话,“Hey Tom,麻烦你取消救护车,Lily醒了。”他偏头看了看她,迎着女孩诧异的眼神继续道,“对,她看起来没事。好的,非常感谢。”

    在男人放下电话后,女孩有些无力的撑着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等等,Michael,发生了什么?你叫了救护车?为什么?”说完,在感到一阵眩晕后,她不得不撑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Michael拿起桌子上的橙色药瓶,单手插着腰道,“你刚才失去了意识,Lily!”他欲言又止的犹豫了片刻,才重新开口道,“我在你的包里找到了一瓶Lorazepam,我的私人医生Tom告诉了我这是什么药。你为什么…”他的鼻梁根部的皮肤微微皱起,克制着情绪继续道,“告诉我你没有对它成瘾,要是我今晚不在,没有人在你的身边,你出事了怎么办?”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你为什么会过量吃这样的药?”

    她眨了眨眼,像是还在试图理解眼前的境况,有些迟缓的开口解释道,“我没有用药过量Michael。我今天按照处方吃了三粒,我只是一次性吃了两粒。这没有危险,我不会对自己的生命这样不负责…”

    不等她说完,男人就哽咽着打断道,“但是你刚刚毫无反应的躺在那里,我以为你要死了,”像是终于无法再承受铺天盖地的情绪,他将脸埋在摊开的手掌中,哭着说道,“求你了,Lily,别这样对我,不要再这样吓我。药物已经夺走了太多音乐天才的生命,我不能看着你步他们的后尘…”

    “等等,Michael,你在过度反应!这不是毒/品,这只是一种常见的benzodiazepine镇定剂…”她无奈的看着站在床边哭泣的男人,碰了碰他的手臂,安慰道,“我承诺不会过量服用,你别担心。”

    “你需要换一个医生,”Michael抬起头,用手背抹掉眼底的湿润,斩钉截铁的说道,“Tom说这类药非常容易成瘾,在你意识到的时候就晚了。”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握着药瓶走向了卫生间,“我要帮你把药片倒到马桶里冲掉,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毁掉你自己。”

    “…你不能,”她撑着乏力而困顿的头,情绪不听使唤一般用一种平和而虚弱的语调出声抗议道,“Michael!你没必要反应这么大,hey!”

    在一阵冲水声中,男人拿着一个空瓶子走了出来。只见他利落的将它丢进了垃圾桶,随后扬着笑脸上下拍了拍手,“好了!”

    她看着他精致而好看的脸庞,极为无奈的闭了闭眼,她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此时惊慌过度的男人完全听不进去她说的任何话。

    她吸了一口气,在体内残留的药物的作用下疲惫的重新躺下。在感受到一侧的床垫微微下陷后,她闭着眼睛向男人的身体靠拢,并将脑袋窝在他的胸前,蹭了蹭,试图寻找着舒适的位置。片刻后,她将手臂搭在他的腰间,在男人胸口均匀的起伏中,再次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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