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南枝觉得这老房子里该安一个空调,现在浑身冒汗。
“乖一点行吗,我要去上课,之后再说吧。”
“楼南枝?!”
宋瑾气得牙痒,捏住帽檐往头上一盖,挺直了背,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出了门,屋外闷热的热浪立马包裹住她,宋瑾只恨自己手里没个发泄的东西。
她都纡尊降贵亲自找人了,居然就得到这么个结果。
宋瑾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楼南枝望着空荡荡的客厅,脑子里想起某次晚上两人吵架,宋瑾恨不得让整栋楼都知道她生气,后来还是自己挨家挨户上门道歉。
这里似乎还残留着宋瑾的味道,她揉了揉脸,又转身进了房间去给姜逢初上课。
晚饭时,宋瑾一个人坐在饭桌旁,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愣是没什么食欲,筷子挑挑拣拣也挑不出一块想吃的。
脑子里止不住浮现楼南枝给她做菜的模样,宋瑾有些烦躁地把筷子往饭里一插。
从自己去找楼南枝开始,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了,手机除了平时的工作消息外,就没有别的。
宋瑾握着手机,在绿泡泡主界面盯了十来分钟,手指一滑,页面又转进电话拨打。
楼南枝的电话向来是秒接,此刻却打了很久才通。
“喂?”两人的声音恰好重合。
宋瑾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另一只手用筷子戳着饭,将饱满的米粒压成扁的,又再去压另一颗。
“晚上八点了。”
楼南枝看了一眼时间,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应了一声。
“八点了你不回来吃饭?”
“你点外卖吧,我今天累了,不想做饭。”
宋瑾一愣,谁说是让她回来做饭给自己吃的?
这么一想着,方才还算得上温柔的语气顿时冷了下来。
“我说是让你回来做饭了吗!所以呢,你不打算回来了?”
楼南枝头一歪,夹着手机,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再重力关上。
“不回来了,这几天我去我妈那,你无聊就和朋友出去玩,别太过了,注意被拍,挂了。”
电话猛然挂断,让宋瑾措手不及,她忍住再次回拨的冲动,显得很没面子。
“咚!”
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手机被狠狠摔向远处,砸到液晶电视上,黑色的屏幕上瞬间布满蛛丝般的狰狞裂痕。
*
伴随着每一次的开门,空中弥漫的咖啡香味,就会被水汽冲淡一些。
“哎呀,来晚了,没想到这破天气会突然下雨。”
周靖手上拍掉裙摆上挂着的水珠,眼睛搜寻着楼南枝所在的位置,带着歉意的笑朝着她走来。
“早知道看一下天气预报再约你了。”
楼南枝急忙起身,将她邀进座位。
“别呀,这点雨哪能碍我们俩的事。”
“要喝什么?”
“随便吧,热的就行。”
楼南枝点点头,重新扫码又点了一杯玛琪雅朵。
“许多年没见,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是我错觉吗,感觉更年轻了?”
楼南枝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周姐,还是说正事吧。”
周靖点头,“好啊,我前年的时候不是和你说在南城准备新开艺术培训机构吗,地方找好了,现在正在装修,生源什么的不用愁,就差一个你了。”
“但是资金入股的话,我不一定能拿出太多。”
一股浓郁细腻的咖啡味环绕在二人身边,周靖给服务员道了一声谢,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这有什么,没人嫌钱少,更何况,你也可以技术入股。要是你能把安城和玉宁的资源带到这,那更好了。总不能前期只盯着那点臭钱,还得考虑一下长远发展不是,要不然就不会一直想把你挖来。”
周靖一边说着,从包里拿出两张纸,放到桌上递到楼南枝的杯前。
一张是机构宣传单,一张是签署合同。
“今天约得急,我才催着他们拿到了宣传初版,你先看一眼,空闲的时候直接去场地看看,我这段时间都在南城,随叫随到。”
“等你考虑好了,把合同签了,我们再仔细商量管理的事。”
楼南枝盯着那极其漂亮的拉花,面上平静,心中却是激烈。
周靖笑道:“听说徐知意回来了,改天请你们俩吃饭啊,要是能拜托她打个招牌就更好了。”
“当然可以,麻烦你了。”
“害,能请到在利兹国际赛上的冠军,简直可以拿出去吹了,一点都不麻烦。”
楼南枝笑而不语。
周靖观察着她的脸色,手指捏着小勺子随意荡着咖啡。
“真奇怪啊,你和她同是你爸教出来的,怎么她最后选了钢琴,你选了古筝呢,要知道,古筝的知名度和受众面都不及钢琴,在发展方面就有上限。”
“人各有志,何况都是音乐,没什么高低之分,开心最重要。”
“是啊哈哈哈,反正都是两个大佬,能认识你们两个都很荣幸,碰一下?”
白瓷杯子相碰,发出玉珠落盘的清脆音。
两个人叙完了旧,便分别各自忙事了。
楼南枝大致扫了一眼合同单,白纸黑字很是让人眼花,待回去和徐知意商讨一下再决定。
路过超市,楼南枝推着小车准备买一些水果回去,今天林娟忙着打麻将不回家,她也就没说来安城睡一晚。
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楼南枝忙着挑选芒果,看也没看就接了。
“喂,南姐?”
楼南枝一怔,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是李助理。
“哦,小李啊,有事吗?”
“我老家给我寄来一些土特产,想着给南姐你带一份,你现在在家吗?”
“不用了,还让你跑一趟,挺累人的。”
“不累不累,我不是记得明天是你生日嘛,把这个当你生日礼物,希望南姐别嫌弃。”
楼南枝想着今晚还要打扫卫生,好把安城的房子卖了。
“嗯……行吧,你给我说个大概上门时间。”
正要挂断,小李突然呼了一声,“那什么,南姐你家里有人吗?”
楼南枝眉头一皱,“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随便问一下,怕打扰你。”
挂了电话,楼南枝觉得有些怪异,但还是看着李助理给的上门时间,去收银台那结了账赶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房子位置原因,每天灰尘都很多,更别说一周没人住,更是灰尘纷飞。
楼南枝没敢直接坐在沙发上,怕呛死自己,拉过一张木凳子坐着休息。
她想着自己收拾完了东西后还是请人上门打扫,否则这和没苦硬吃有什么区别。
脑子里正规划着要先从哪个房间开始,大门处传来被打开的声音,吓得楼南枝立马转过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毫无表情的宋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天,总觉得身上带着一股水汽混杂的冷意。
“小李呢?”
“不让她这么说,我能见到你?”
楼南枝叹了一口气,“有什么事。”
宋瑾踏进屋子,这次倒是破天荒的换了拖鞋,“我下周有一台话剧。”
楼南枝挑起眉梢,语气淡淡:“所以?”
“所以,下一周的时间都要花在话剧上,没时间给你过生日,只能今天提前一下给你过。”
其实过不过生日,楼南枝都没什么欣喜或者失望,无非就是吃蛋糕,唱生日歌,年年如此,以前她还期盼宋瑾偶尔记起来一次,后面就无所谓了。
宋瑾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桌上和地板上,除了蛋糕还有一堆礼品袋。
“怪不得你要选晚上十一点半来。”
甚至不愿意早到,楼南枝意识到这个事情,心中那一点点微弱的欢欣也被掐灭了。
宋瑾哼了一声,“看在你今天过生日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这几天的事了。”
楼南枝在旁边静静看着宋瑾拆开蛋糕盒,一个漂亮诱人的6寸慕斯蛋糕显现出来。
宋瑾用脚踢着那些放在地上的蓝黑色纸袋子。
“哦对,这些是我代言牌子的衣服,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吗,我把新品都给你提前拿了个遍。”
“还有这个,我记得上次出去玩的时候,你不是看中了一条红色的四叶草项链?”
说着,宋瑾又在那堆袋子里翻出一个用绿色丝带包装的白色盒子。
“喏,我叫小李去找来买的,看看喜不喜欢。”
她一直说着话,身后的人却一直一言不发,宋瑾咬着唇忍住没发作,寿星最大。
“你去坐着,我们关灯点蜡烛。”
话落,随着耳畔落入轻微响声,四处陷入黑暗中。
“嚓——”
黄色的火苗跃入眼中,蜡烛被点燃,只剩眼前这一片昏黄,无端多出温馨的气氛。
“你傻站着干嘛,坐啊。”
宋瑾正准备去拉她的手腕,还没碰到,楼南枝身影一闪,已经落座了。
“我给你唱生日歌吧。”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楼南枝就先堵住她的话。
“不用。”
昏暗中不太能看清双方的脸,更好地隐没了宋瑾有些失望的神色。
“不唱就不唱,谁稀奇啊,唱得嘴干。行吧,那你许愿吧。”
楼南枝这次倒是很听话,十指交叉相握,冷白眼皮褶皱舒展便闭上了眼,额头轻抵在指节上。
片刻,“好了。”
“那切蛋糕?”宋瑾兴冲冲地要去找塑料刀。
“宋瑾。”
“嗯?”
“我有个别的生日愿望。”
宋瑾在黑暗中找不到,想去摸着灯开关,却被楼南枝有些泛凉的手握住手背。
“你说,我能办到的就给你办。”
“我想看你第一次演的那出舞台剧。”
宋瑾眨着眼,即便适应了黑暗也无法看清楼南枝,她有些烦躁。
“第一次,你是说?”
“是。”
宋瑾觉得这个事可真是够难办的,她就一个人,没音乐没灯光没提词器,怎么演,这不是故意为难她吗?
楼南枝似是窥破她心中所思,缓缓开口道:“就像上次一样,在医院楼下,在那张木椅子。”
宋瑾回想了一会儿,“哦……你是说,那次你爸生病,我给你用手指演的那次吗?”
“嗯。”
高三接近高考,楼南枝的父亲生了重病,楼南枝那段时间状态很差,晚上请了假还要医院学校来回跑,整个人瘦了一圈。
宋瑾知道了,自己也请了一个病假出校,大晚上去找楼南枝,安慰之余,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就在住院楼下,两个人坐在冷硬的长木凳上,用双手给她演了一出舞台剧。
虽然看上去及其简陋可笑,可是宋瑾演得却很认真,抬上眼看自己时候的神情怜惜又真挚。
甚至让楼南枝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就是对方的全世界,不论发生什么,宋瑾都会和她站在一起。
果然,是错觉。
这么多年过去,台词早已不再记得清楚,宋瑾只好凭着人设背景,自己即兴发挥,尽量贴着主题。
表演完,宋瑾满头大汗,小心翼翼用指腹压着鼻尖擦汗,以免划花了自己的妆容。
“我去,你怎么突然想看这个,又热又累还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啊。”
“谢谢。”
这两个字把宋瑾的抱怨堵住,她实在忍不住去开灯。
“快,快看一眼我给你挑的那个礼物是不是你喜欢的的。”
看着宋瑾这么雀跃,满脸都是兴奋,楼南枝只好遂她的意去拆盒子。
一条梵克雅宝的红色项链,黄金包围着四叶草状的红玉髓,在白炽灯下泛着光泽,熠熠生辉。
“好吧,我很喜欢,贵吗?”
“嗯……不贵,就一千破头……”
楼南枝猜想应该不止,但是既然是礼物,那也不好再还给她,只好当着宋瑾的面,戴上项链给她看。
“没想到你还对这些话剧感兴趣,我到时候让小李给你送前排门票,你来看我演吧。”
“你是说下周的那场?”
“对,就是那个,给你找个好位置,你要是敢放我鸽子我饶不了你。”
楼南枝点头,“好。”
宋瑾接过切好的蛋糕,用叉子挑了一点奶油放进嘴里,丝滑香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开。
“其实你刚才许愿的时候,我也顺带许了一个。”
“哦?许的什么?”
宋瑾唇角止不住微微上扬,又连忙压下去,“想让你像以前一样。”
“什么意思。”
宋瑾觉得楼南枝真是个不开窍的,把叉子恨恨地往蛋糕上一戳。
含糊不清又快速地说道:“对我好点。”
楼南枝当做没听见,往嘴里塞了一口香软的蛋糕,只觉得味同嚼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