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沪市

    白泉村的白事一般都持续三天,前两天不断有人过来吃酒吊丧,第二天早晨姜杉起床看见周仁颜在场子上帮姜昭散烟招待客人,他自己也抽,村里人好像都认识他,寒暄中带着热络。

    姜杉无事可做,便照顾着妹妹姜梨,姜梨今年才五岁,脸圆嘟嘟的,双眼皮衬的杏眼圆润,大眼睛小圆脸,和姜杉一样的塌鼻子,带着孝布,像一个小小的糯米团子。

    中途姜昭看到自己的两个闺女乖乖地坐在凳子上,走过来用手刮刮她们的小鼻子,对她们说:“外面人多,你们到屋里面玩。”

    姜梨听话的牵着姜杉的手要走,可姜杉没动,她如果去屋里就看不见阿颜哥哥了。

    “爸爸,他是谁?”她指着周仁颜的身影问。

    周仁颜穿着黑色夹克和黑色休闲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布鞋,此时他正站在几个亲戚间闲谈,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拿着烟放在身侧未抽,另一只手插在腰间。

    姜昭转头看见女儿指的人是他,露出了然的神色,对女儿说:“他是大爷爷家的外孙哦,小杉应该喊哥哥。”

    姜昭不知道姜杉之前就见过周仁颜,她也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她不知道他和家里是什么关系。

    姜昭知道姜杉和她妈妈一样是个颜控,而且姜昭家一直都在沪市种菜,很少回老家,姜杉年纪小,周仁颜也不经常出门,很多亲戚姜杉都不认识,姜杉对他好奇也就不奇怪了。

    姜家自姜老爷子起,生了四子二女,老大姜富国,老婆在生女儿姜灿的时候难产去世,后姜灿嫁给周衷驰,有了周仁颜和周仁盏;老二姜富忠,与老婆齐莲花生了姜琴和姜昭,女儿姜琴嫁给同村的陈平,生了两个女儿,叫陈英和陈嘉嘉,儿子姜昭娶了邻村的林堇,生了两个女儿,即姜杉和姜梨;其余子女不过多赘述。

    除此之外,姜家还有很多旁系都住在白泉村或邻近的村子里,在这里,同村通婚或者两个相近村子通婚并不稀奇,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青梅竹马。

    所以说姜家在白泉村是个大姓。

    周仁盏和姜杉是表姐妹,两个人或许都在容貌上遗传姜家人更多一些,所以两人才会长得像。

    姜杉拿脚尖在地上蹭蹭,漫不经心地回:“哦!”

    原来周仁颜就是自己传说中的大堂哥啊!

    晚上姜杉和表姐陈英躺在西厢床上的时候,隔壁堂屋里还有大人守夜,点燃的高香和纸钱味四溢浓郁,屋檐的光透过窗户漏到西厢,两人说着悄悄话。

    “英英姐,你说,我长大了可以嫁给阿颜哥哥吗?”

    陈英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姜杉,说:“当然不能!兄妹之间是不能结婚的!”

    “可我和阿颜哥哥不是一个爸妈生的也不行吗?”姜杉天真的说,姜杉虽然早熟,但是常识方面懂得少。

    陈英毕竟年长几岁,知道的也多一些,告诉她:“不行!你们有血缘关系,生物老师说过近亲是不能结婚的。”

    “可你没觉得阿颜哥哥长得很帅吗?”

    “我觉得舅舅长得更帅!我还想嫁给舅舅呢!”

    “不行!你不能嫁给我爸爸,我爸爸是我妈妈的!”

    陈英突然贴近姜杉的耳朵,“我跟你说一件事哦!”

    “什么事?”姜杉好奇的问。

    “外公是被你妈妈害死的!”

    “你骗人!你怎么知道的?”

    “就上次你妈回来我亲眼看见的,你妈把外公推到了,她要是不推外公就不会死。”

    “好多人都看到了。”

    姜杉沉默。

    其实那时的姜杉不知道,癌症是病理性的,不是简单的外力就能导致的,只不过是发现的早晚而已,姜富忠的癌症确实是因为林堇那一推发现的,但那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如果林堇早点推他,早点治疗或许还有救。

    但她一直不认为自己的母亲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坏人,因此一直将陈英跟她说的话沉埋于心。

    到第三日是送死者上山埋葬的日子,白泉村的传统是土葬,即将尸体安置在棺材里,白泉村的棺材大多是用杉树打造的,刷上红漆,再在后山选一块风水宝地,挖上大坑,将棺材安放在坑里,填好土。

    坑是前一天抬棺的四人提前挖好的。

    一大早姜杉和姜梨就被林堇薅起来,五点不到,天还没亮,来了许多人。

    所有人挨个磕头,烧纸,磕好后姜杉和姜梨就站在一旁,直到一人高喊:“盖棺!”

    周围人的哭声更大了,姜琴是个大嗓门,即使哭了好几天,嗓音的穿透力依然很强,“我的爸爸啊!爸爸唉!”

    姜梨在旁边一下子哇哇大哭,气氛到位,姜杉也跟着哭起来。

    突然,周围人都往棺材旁涌,为了见姜富忠最后一面,姜琴抱住姜杉,哭着说:“小杉呐,快点,快再看看你爷爷最后一面。”

    一下子,姜杉就被姜琴抱在怀里带着扑到棺材旁,睁着眼睛看。

    “爸爸唉!爸爸!我的爸爸~呜呜”姜琴嚎啕不止。

    突然,一只宽大的手盖住了姜杉的眼睛,温暖潮湿,袖口扫着姜杉的眼尾。

    姜杉被这只手的主人揽腰带到一旁,眨巴着眼睛泪水滑落的更凶了。

    她还是看到了,姜富忠因病瘦的脱相和黑灰的脸,穿着一套红色暗纹的寿衣,双目紧闭,毫无生机。

    周仁颜拿开手。

    上山的时辰到了,周围人散开,抬棺人将棺材盖缓缓盖上,并用锤子和钉子将棺材钉牢。

    姜杉转身两只手抱住周仁颜的腰,紧紧闭上眼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腹肌上。

    锤子敲打的声音一声声传入姜杉的耳朵里,像午夜的幽灵慢慢靠近自己。

    周仁颜抚摸着姜杉的头,姜杉能感受到周仁颜身体的温热。

    害怕奇迹般的平息。

    之后便是炮竹开道,姜昭捧着父亲的遗照走在前面,抬棺人抬着棺材紧跟其后,一大波亲友跟在棺材的后面。

    山路泥泞,姜杉走的颠簸。

    抬棺人抬着棺材也不好走,走一段要休息一段,这时候便要放炮竹,姜杉看父母在一个个对着抬棺人下跪。

    周仁颜在一旁抱着小姜梨。

    姜杉看见棺材落坑,坑被土填满,形成一个小土坡。

    众人再依次上前磕头,炮竹在后山的天空上噼里啪啦炸开花。

    这时,朝阳洒满山林,下雨许久的天空终于放晴,阳光照射在土坡上,姜昭说:“我爸爸这个坟选的好,还能晒到太阳。”

    众人附和,准备归家。

    姜杉被姜昭架在肩头坐着,回头看到一个透明的影子安坐在坟头上,迎着朝阳,翘着二郎腿,手搭在膝盖上,眯着眼睛,手上夹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姜杉转头对姜昭说:“爸爸,我看见爷爷了。”

    “爷爷在哪儿?”

    “那儿。”姜杉指着透明的影子说。

    “你看到爷爷在干嘛?”

    “在抽烟。”

    “我怎么看不到?”

    “我看到了。”姜杉认真的说。

    旁边有人说:“有人说小孩子阳气弱,眼睛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三天丧事一过,齐莲花整个人的精气神差极了,动不动想到姜富忠就淌眼泪,病怏怏的倒在床上起不来。

    下午姜昭将从邻居家借的桌椅还给别人,又拿大竹扫把将自家场子上的炮竹红屑和堂屋里的纸灰扫干净。

    并嘱咐两个女儿在戴孝期间不要到其他人家里串门。

    没过几日,齐莲花自己想通了,人生总有这一遭,或早或晚,只不过她做了一个改变姜杉一生的决定:她想留在老家种田,不回沪市帮儿子种菜了。

    姜昭尊重她的决定,在老家待了一个星期便带着妻女继续回到沪市。

    日子又变回往日那样,姜杉和姜梨跟着父母在沪市求学,每天坐着班车上下学。

    但她知道她和前面住着别墅,坐着小轿车上下学的小孩子是不一样的,她的内心藏着深深的自卑。

    那个半年前抱在怀里的小土狗已经长大了,姜杉给它起名字叫乐乐。

    之前奶奶还在沪市的时候,乐乐的妈妈惹奶奶生气,奶奶对它说了一句:“你要是走了就别回来了。”这狗当真较真,走了之后真的是再也没回来过。

    不知道是已经死了还是它自己不想回来了。

    奶奶每次说到那只狗的时候都语气落寞,那只狗真的非常有灵气,奶奶每次一骑三轮车它都会跳到车上,听到拖拉机的声音就知道是爸爸犁田回来了,它在这个家里待了两三年,和大家的感情都很深。

    其实最舍不得它的就是奶奶了,平日里姜昭和林堇不忙都去打麻将,姜杉和姜梨要去上学,陪伴奶奶最多的也是那条狗。

    好在它的崽是个憨性子,姜昭回老家之前将狗嘱托给同在沪市种菜的朋友照看,结果回去接它的时候,这个狗竟然连主人都不认识了,呆呆的待在人家家里不想走,姜杉费劲吧啦地才把它捉住抱回家,旁边人哭笑不得。

    每个种菜的人家里都会养一只狗,为了防止偷菜贼。

    但这只狗战斗力纯纯为零,吃的还多,肚皮圆滚滚的,最喜欢翻着肚皮晒太阳,还喜欢喝姜杉家的洗脚水。

    但每天它都记得到点了摇着尾巴去路口接姜杉放学,因为姜杉会偷偷从学校带好吃的给它吃,它总是摇头晃尾跟在姜杉脚边。

    从老家回来之前,周仁颜有将自己的手机号码抄给姜杉,让姜杉有问题的话可以给他打电话,回到沪市后,姜杉每天放学后都会拿姜昭的小灵通给周仁颜打电话,周仁颜会先挂掉再自己打过来,这样只需要他那边出话费。

    姜杉会跟周仁颜分享自己在学校的日常,像书法课的时候同桌不小心将墨水泼到自己写的字帖上,自己很生气,之后的课堂上自己就不想好好写字了;像今天校庆,挑战了很多很多项目,拿到很多很多兑换券,都拿去小卖部兑换了巧克力,班主任还会额外偷偷地给她一张任务卡;像语文老师很温柔,但今天跟随校车接学生的时候腿误被门夹了,只能一跛一跛地来接她们。

    其实平时姜杉的话并不是很多,但每次给阿颜哥哥打电话的时候总有很多事情想跟他说。

    而周仁颜呢,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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