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杉拉着姜梨的小手穿过竹林小路走到周仁颜的院门前,姜梨不愿意进去,别扭地对姜杉说:“奶奶说了,不让我们到这里来玩。”
“啧,你不进去我进去了哈!你自己回家玩吧!”姜杉把姜梨放在门口,自己走进去了。
姜梨看姐姐进去了,自己回家没人陪自己玩,关键是她想跟姐姐一起。
她跺跺脚,撅着嘴迈着小短腿哒哒跑进去了。
院子里花团锦簇,大捧的绣球花,还有成颗成颗的紫薇树,这些花都是那种开的很绚丽多彩,花期很长的品种,最特别的是小楼左侧窗下有一口大缸,缸内种植着荷花,亭亭玉立,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
可这些万紫千红在姜杉眼里不过是点缀,她满心满眼只有在窗内练字的男人。
吴妈正在院内浇花,看到姜杉来忙招呼道:“杉杉来啦!”
“吴妈早!”
姜杉一溜烟跑进房间,周仁颜正坐着临帖,檀木镇纸压着一张质量上乘的宣纸,一篇《集王圣教序》跃然纸上,字体平和自然。
姜梨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走进来,坐到旁边的小凳子上,不哭不闹。
周仁颜并没有因为姜杉的到来而打乱心神,凝神静思,不为外物所扰,这是从小周衷驰教他的,直到写完最后一笔,才转腕将毛笔搁在笔枕上。
姜杉将双手扒在书桌边,脑袋架在手上,抬眼望向周仁颜,柔软的头发搭在他的额前,浓眉,双眼专注认真,鼻梁高挺,抿着嘴的右下角还有浅浅的小梨涡,清晰的下颌线,白皙的皮肤沐浴在阳光中,穿着夏季浅绿棉麻睡衣,背脊挺拔,恍如一幅盛夏初晨的绝美画卷。
阿颜哥哥的皮相可真好看!
尤其是在她眼前转笔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度,像是透着淡淡荧光的玉质竹节,不同的是,阿颜哥哥的手是血肉做成的,宽大白净。
周仁颜走到旁边的脸盆里净手,拿毛巾擦干后才去摸摸姜杉的脑袋。
“暑假作业写完了吗?”周仁颜问。
“还没。”姜杉低着头回答。
“那上午你在房间里练字,等下我找点简单的字帖给你练,下午在房间里写写暑假作业?”
周仁颜简单的一句话将姜杉一天的生活安排的明明白白,姜杉不敢不听,怕有损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要是阿颜哥哥不喜欢自己了怎么办?
她苦逼的暑假生活正式拉开序幕!
在姜杉写字期间,周仁颜会将姜梨放在自己的大床上,床上摆满了玩具,都是指使纪南铭在专柜里买来的,连姜梨都渐渐喜欢上来周仁颜家里玩了,玩累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平时,姜富国都很少发病,大多数都靠在客厅的躺椅上发呆,偶尔会去姜杉身边给她扇扇子,姜杉也不如之前那样怕他了。
姜富国在姜杉身边的时候,周仁颜必定也会在姜杉后面坐着,经常望着她发呆,眼神呆滞,脸色晦暗,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遇到不会的题,姜杉也会去请教周仁颜,这时如果周仁颜是坐着的,姜杉会死乞白赖地钻进他的双腿之间,背靠在他的怀里,这时周仁颜便会将她搂到自己的腿上坐着,一只手臂有力地揽在她的背后,将她圈进怀里,另一只手拿着笔给她讲解,好听的声音流泻在姜杉的耳边,姜杉沉醉其中。
齐莲花看姜杉在周仁颜那里好好的,也不再神神叨叨地说什么了,毕竟在村上可找不到比周仁颜更好的人给她看孩子了,而且她中午也不用特意从雇主那里回来给两个孩子烧饭。
白泉村人的主要经济来源以种植烟草为生,而且烟草种植时期长,活又累,以家庭为单位,比姜昭在沪市种菜还要累。齐莲花这个身体单薄的妇女肯定不会自己去种植烟草,只能给人卖工,赚点外快。
夏季是烟草成熟采摘的时节,好的烟草叶子大而厚实,一摞摞很重,需要先摘到田埂上堆着,再挑到路边,然后用拖拉机拖回家,回家后需要将烟叶用粗线缠在杆子上,最后一杆子烟叶要在烟炕里烘干。
过程繁琐劳累,齐莲花每次回家都腰酸背痛,但是没有文化,从小到大只能种田干苦力,到了儿子这一辈,还是在田里劳作。
周仁颜给齐莲花减少了不少负担,以至于齐莲花看到周仁颜脸上笑容都真诚了不少。
看着姜杉和姜梨两人干枯的发质和蜡黄的面色,周仁颜每天都会让吴妈给两人准备一杯牛奶,但不知道是不是她们身体的问题,两人每次喝完牛奶都拉肚子,到后来小姜梨看到牛奶都闻之色变,坚决瘪着小脸哭兮兮地不喝,周仁颜这才没有勉强。
周仁颜知道大多亚洲人都有乳糖不耐受,但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原因,因此之后牛奶的牌子从美国进口改成德国进口,每次都是他亲自去冲奶。
而姜杉是苦着脸也要喝下去,阿颜哥哥就是喂她砒霜她也甘之如饴。
不知道是不是周家的伙食好还是白泉村的水土比沪市的要养人,姜杉的头发开始有光泽,脸上也是一天比一天白净,精致的脸蛋,像一个洋娃娃,个子也窜高了,之前只到周仁颜的胯骨处,现在已经到腰部了,姜梨的个子也往上长了。
在此期间,齐莲花每周都要带小姜梨去太平村的小医院里打吊水,但收效甚微。周仁颜也特意问过医生,医生说结节没有长得特别大不建议动手术,动完手术后会影响甲状腺激素的平衡,也得终身吃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手术,先打吊水维持着吧。
每次姜梨去打吊水姜杉都深陷在即将要失去妹妹的恐惧中,因为之前听父母讲过这个治不好是会死人的。
九月初,两姐妹正式进入太平村小学读书。
很快便到了姜杉的生日,小孩子忘性大,那天周五,她如往常一样上学,直到放学回家后纪南铭拿出一盒插着蜡烛、样式精美的生日蛋糕要给她过生日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她又长大了一岁。
许愿的时候,她头上戴着黄色的纸皇冠,被阿颜哥哥抱在怀里。
今年她的生日愿望是:“希望妹妹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吴妈做了一桌子菜,大家都很开心,阿颜哥哥也笑了,之前没看过阿颜哥哥笑,今天才知道阿颜哥哥笑的时候,右侧的小虎牙俏皮地露出来,不像之前年纪轻轻却暮霭沉沉的大人样子,此时的他才是飞扬的少年模样。
他的笑容一直埋藏在她心里很久,因为很难得看他笑,所以每一次都值得记住。
姜杉望着周仁颜傻兮兮的笑出声,那样子和乐乐一模一样。
最近姜杉正在换牙,两颗大门牙都缺着,纪南铭笑她:“哎呀~小豁牙巴藏不住喽!”
姜杉感觉自己受到了嘲笑,眼底聚起的雾气挂在眼眶里泫然欲泣。
周仁颜看见了,双手撑在姜杉的腋下,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面对自己,对她说:“哥哥跟你开玩笑呢,过生日就是要开开心心的啊!”
周仁颜哄她,姜杉能感觉到他坚实大腿上传来的温度,她捂着牙倒在他的怀里,脸亲昵地蹭着他衬衫上柔软的布料,脸上还粘有蛋糕奶油,全糊在周仁颜的衣服上。
周仁颜宠溺的双手抱着她,一只手还摸摸她的头发嘱咐她:“回家要记得刷牙哈,蛋糕太甜了,不刷牙小心牙齿都掉光光!”
姜杉安静地点点头,八九点钟的时候周仁颜将她们送回家。
花弄影,月流辉。
月光从窗外倾泻而下,洒在室内,外面风声很大,竹林被吹的飒飒作响。
姜杉躺在床上,不大的老式雕花架子床,姜杉和姜梨睡在一头,齐莲花睡在另一头。齐莲花可能是累坏了,呼打的很大,声音从脚边传来,姜梨熟睡的小脸在她旁边。
一闭眼便是周仁颜的笑脸,她望着窗外夜空中高悬清亮的月亮出神,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她珍藏于心,但一想到阿颜哥哥今天给她的温暖可能是因为另一个人——小盏,他是在她身上实现对那个人好的延续吧,她不禁落寞。
她小小年纪,便有了自己的心思。
夏季热烈的画轴渐渐收起,白泉村的秋缓缓打开,人们拿镰刀将稻子割成一把把,再放入打谷机中脱粒,成堆的稻谷,一幅遍地金黄的丰收美景展现在眼前,远处山上也不再是单调的绿色,满山的枫叶似火,映衬着蔚蓝的天空。
白天不似往日那么热了,到夜间反而还会有些凉。
姜杉体弱多病,一到换季的时节便感冒咳嗽,前几天就有些征兆。
正好这几天周仁颜外出不在白泉村,齐莲花下工回家后看大孙姑娘躺在床上,坐到床沿,伸手往额头上一摸,滚烫,呼出来的气都是热乎乎的。
她赶紧乘着天还没黑,背起姜杉往太平村的小诊所去。
灿烂金黄的田野上,身形瘦弱的齐莲花背着姜杉缓缓走在田埂小路上,白泉村在她的身后,掩映在大片山林之中,山林中升起袅袅炊烟,绚丽的晚霞染红了天空,太阳的光热也消散了,与霞光融为一体。
姜杉能感觉到自己的前胸贴在齐莲花背上咯人,齐莲花身上都是骨头。
她高烧难受,在齐莲花身上哼哼唧唧,但一想到奶奶累了一天,回来还要照顾自己,她顿时心疼起来。
但她现在虚弱无力,嗓子巨疼,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冒虚汗,腿软,根本无法自己走路。
光晕在她身后变得越来越稀薄。
在黑暗笼罩之前,她声音软弱无力地对齐莲花说:“奶奶,我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
“行,奶奶就等你孝顺。”齐莲花累的都喘不上气,根本没留意姜杉讲了什么。
姜杉却将这个场景记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