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惜第一次觉得原来小说的事情也会发生在她身上是在她十八岁那年，她没参加高考，只身来到燕平这座国际化大都市，来寻找一条出路。

    她白天拖着蛇皮袋子穿梭于各个餐厅，咖啡馆，酒店，一家一家的问他们需不需要最基本的服务生，保洁，或者洗碗工……晚上找一家24小时盈利的便利店顶着收银员鄙夷的目光呆上一整晚……

    她那个时候当然有梦想，她要赚大钱，但是首先得要生存下去。

    她迫切的需要一份工作。

    她来到燕平，跟她厌恶燕平没有一点冲突。这里的人没人会去关注一个穿的土了吧唧，睁着一双看起来容易受惊的眼睛的姑娘要去哪儿。

    那天太热了，暑气蒸腾，她找了个树荫坐在蛇皮口袋上，舔了舔自己起皮的嘴唇，看着马路上的人像蚂蚁一样忙忙碌碌，心里想着自己的去处。

    然后，她就看见一双皮鞋停在了她的面前。

    包惜回了家，她现在已经从台前转到了幕后，从一个明星顺利转型成了资本，对于这个身份的转折，她还有点不适应，不过在人前，她并不会表现出来。

    她开了灯放下包，然后看见客厅角落里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人，翘着腿低着头，直接吓了她一大跳。

    仔细一看，原来是江杨。

    包惜又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江扬整个人的气场很低沉，表情也不太好，她拿不定主意，只能开了冰箱，问他，“要不要喝牛奶？”

    江杨整个人没什么表情，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来一杯。”

    她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江杨时的样子，他那个时候整个人瘦极了，穿上西装显得空空荡荡，她见了他，只能想到蓝色，沉郁的很，眉峰就像一把将要出鞘的弯刀，随时准备伤害别人，可现在呢，现在温和了许多，更像个男人，至于以前，她也问过别人，那人的原话是，“杨哥？杨哥以前就是个龙傲天本天。”包惜想象了一下，那应该是十分少年熠熠生辉的样子。

    她煮了两杯，然后加了很多糖，她是个小甜牙儿，而且做了明星以后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连水也不能多喝，这下子总有点儿放肆补偿的意思。

    江杨接过来，尝了一口，“怎么这么甜？”

    她开了电视，是一档她工作室投资的综艺，笑点密集，收视率爆棚，目前在策划出第二季。

    “不是说吃点甜的能让人心情变好？”

    虽然皱着眉头，他还是都喝完了。

    “……来了。”

    江杨的声音淹没在综艺的笑料里。

    她只能调低声音，然后真诚的看着江扬，“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大概因为生意场上的跟人虚与委蛇多了，私底下江扬跟人说话都是直接到锋利的地步，一句废话不多说，并且痛恨那些拐着弯儿跟他说话的人。

    如果是不熟悉的人，他大概只会似笑非笑的看着你，然后在心里画上一个大大的叉。

    “我说，她回来了。”

    这次包惜听清了，然后她又陷入了另一个问题。

    “她……是谁？”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瞬间，包惜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她的心也随之砰砰跳了起来，她的脑子还是平静的，但是身体却已经开始发热。

    江杨随着这句话刚刚变好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了下来，“汪芙。”

    一盆沸水瞬间冷却。

    包惜没说话，而是开了卧室的保险柜，拿出来了一份合同。

    这是她当初刚跟江杨签的一份劳务合同。

    时限是十年，还有两年才到期。

    这里面详细的描述了她作为江扬的“私人助理”应该尽到的责任和义务，还有江扬作为“老板”应该付出的金钱。

    但是有一点她曾经仔细询问过，江扬并不需要□□关系。

    这是她在询问过他本人之后得到的答复。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又瘦又小的小黑丫头，江扬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我睡你，你说咱们谁占便宜？”

    她也怀疑过一个问题，那就是，江扬作为一个商人，他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件世俗意义上完全不符合商人本性的事。

    她也问过江扬，当初为什么选择她，毕竟她在网上搜过汪芙的照片，她和汪芙，简直就像是一组反义词。

    汪芙，像一株牡丹，而她，则更像一株白丁香。

    而江扬的答案是，因为你的起点够低。

    她已经隐隐有所明悟，她大概算是江扬的一个作品，江扬选择了她，其实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等汪芙回来，让她好好看看，让她知道自己也能给她更好的，如果当时她能留在他身边……

    总之就是让她后悔。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她“可怜”的金主人生第一次恋爱被甩的悲惨经历了。

    也就是这个故事，让她觉得，原来小说也不是胡写的。

    大概就是一个母亲不满意自己儿子的女朋友家世配不上自己儿子从而棒打鸳鸯的故事。

    听到这个故事的第一反应，她去问了给她讲这个故事的人，“他，是不是跟家里提过结婚的事？”

    那个人很是惊奇的看着她，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大概在他眼里，出身不好就意味着智商也低。

    她只是想，江杨的妈妈，应该不会去管江扬到底谈了多少女朋友，但是结婚就不一样了，在他们的那个圈子里，结婚代表了利益固化，资源整合，所以她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变成了一个像“下等人”一样满脑子只知道感情的蠢货。

    而且，她十分怀疑，如果不是她只有这一个儿子，江扬大概会是被放弃了的。

    个人可能会背叛阶层，但是阶层永远不会背叛阶层。

    而现在，江扬等到了这个时候。

    她拿着合同出去，推到江扬的面前，问他，“要不要结束这段劳务关系？”

    江扬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奇怪，他似乎没想到她还留着这玩意儿，迟疑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不是还有两年吗？”

    他似乎惊奇于她竟然主动提出解除关系的可能，而不是死缠烂打。

    第二天，她去了大象工作室。

    坐下第一件事，就是让助理把确定参加面试的高级经理人的简历拿过来，她要都看看，毕竟这决定着以后工作室的发展未来。

    助理姓李，跟了她三年，最开始是江扬送过来的，能力很强，所以在他出去的那一瞬间，包惜叫住了他，但是想到他和江扬的关系，还是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她只能自己在网上搜索，或者直接找个私家侦探，再或者去问当初那个告诉她这个故事的人……问问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汪芙怎么突然回来了。

    然后，她开始看简历。

    里面男士很多，女士只有两个，她的工作室招人，如果条件差不多，会优先录取女士。所以她仔细的看了看两个女士的简历。

    等到第二张的时候，包惜定住了。

    简历上面的名字，明晃晃的两个字——汪芙。

    好吧，这下她可以直接问本人了。

    她的心情，在那一瞬间很微妙。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她对汪芙总有一种隐隐的愧疚之意，她可以说是借着汪芙这股东风，踩着汪芙的尸骨才走到今天的，毕竟如果汪芙方面不离开，江杨也不会找到她。

    所以她对上汪芙总显得心虚气短。

    汪芙的履历很优秀，优秀到她有点怀疑她为什么会往自己的这个小破工作室投简历。

    然后又联想到江扬昨晚的话，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心里有个不妙的猜测。

    如果说包惜如今还能有什么兴趣爱好的话，那就只有吃瓜这一条了，在娱乐圈的这些年里，虽然累，但是等闲的污糟事儿也不会找她，她每时每刻都快乐的像是瓜田里的猹一样，也算是为数不多的乐趣。

    为了确定她的猜测，也为了试探江扬的态度，她决定今天还得去见见他。

    地点当然还是她的家里。

    两个人还是昨天的位置。

    “汪芙给我的公司投了简历。”

    所以你封杀她了吗？

    江扬轻而易举的读懂了包惜眼睛里的话，隐隐觉得被冒犯，“你觉得是我做的，我封杀她？”

    她摇摇头，这件事上，江杨没必要撒谎。那就是江杨摊子铺的太大，再加上有人大嘴巴，不让汪芙好过。

    她想到了一个人，几乎不用去查证，她几乎肯定是他漏的消息。

    她觑着他的脸色，“要不要澄清一下？”

    江扬先是冷笑一声，“我难道贱得慌？”然后又奇怪的看着她，“而且，你怎么会想要帮她？”

    她不知道怎么说了，她在心理能理解汪芙的行为，但是，面对着江扬赤裸裸的受害者言论，她也真的说不出什么来。

    到最后，只能来了一句，“这么多年，你还记得啊。”

    “我凭什么不能记得。”江杨给了她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眼神，然后摔门而去。

    怨气很大呀，她又有点后悔，干嘛要为了汪芙让自己的金主不开心。

    后悔完了，她又替汪芙觉得有点悲哀，上位者的不言语，就是下位者身上的一座山。

    然后又开始发散思维，如果江扬真的因为这攻击她的工作室的话，那她就退圈提桶跑路，然后她又开始算自己有多少钱。

    这世上，唯一能带给她安全感的就是钱了。

    想到最后，她做了个总结，江扬对汪芙的感情，大概就是又爱又恨。

    而她的金主江扬，是一个奇怪的恋爱脑。

    像他这样的人，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也是少数。

    包惜又想起来了一句话，情种，多出于大富大贵之家。不过她向来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在她看来江扬未必全然无辜，汪芙也未必全然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