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人头攒动,吆喝声、讨价声不绝于耳。
裴也牵着周宁的手走在街上,没带侍从。女孩欣喜地四处张望着,小声对他说:“以前爹爹忙,没空带我出门,我一个人在家都快闷坏啦。”
“以后裴郎有空就带你出来玩。”裴也捏捏她的手。
周宁咬着果脯,含糊不清地道:“裴郎你人真好,我喜欢裴郎。”
裴也突然起了要调笑她的心。于是他含笑看着她,道:“要说‘我心悦于裴郎’。”
“嗯。我心悦于裴郎。”她眸子亮晶晶的,似揉碎了星子。
他根发烫,有些手足无措。本是想调笑她的,到头来却是他手忙脚乱,面红耳赤了。
行至一半,忽见集市一隅围了一圈人,将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周宁凑热闹,拉上裴也往人群中钻。
有人认出裴也,大喜道:“是裴郎中,是裴郎中!快让道,老薛有救了!”
看热闹的人让开一条路,有人热心地解释:“我们在这儿买豆腐,老薛突然就倒下去了,口吐白沫,眼白露出来那么一大片,看着是犯了癫痫。那薛家娘子拿了药来,却死活喂不进去,我们又不懂这些,谁敢冒然上去帮忙啊……”
裴也松开周宁的手,在病人身侧蹲下,将人扶起靠在墙上。他检查一番后强行掰开老薛的嘴,撬开牙齿。老薛一直在无意识地咬紧牙关,药根本喂不下去。裴也当机立断,用手掌卡住他的牙齿,喂药进去。
鲜血顺着小臂往下流,落在灰岩地面上,氤氲成一片。几分钟后,老薛渐渐平复下来,意识也恢复了些许。
“裴郎中,有劳了,有劳了……我去拿诊金给您!”薛娘子不住道谢,取来药粉递给裴也,“裴郎中,先上点药吧,都流血了……”
“不必了,一点小伤。”他谢绝了好意,"今日是碰巧遇上了,也算缘分。诊金就不收了,权当积德行善吧。”
“谢谢,谢谢救命恩人哪……”
一片喧嚣中,裴也恍然想起被落下的周宁。他急匆匆跑出人群,四处不见周宁的身影。
额头顿惊起一层细密汗珠,他眼眶赤红,慌乱地欲寻,就听身后传来周宁的声音。
“裴郎……”杂乱喧闹中,他只看得清那抹纤影,她坐在一石狮子边,怯怯地红着眼唤他,无助又可怜,希冀的眼神看得他心下一疼。
她心智不全,只认得他;他却丢下她一人,跑去救人。
裴也失态地紧拥住周宁,一个劲儿地重复:“对不起 …对不起……”
这一刻,他才清楚地知道,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爱上一人,是那么刻骨铭心。
周宁轻轻搂住他,拍着他的脊背,“裴郎不哭,阿宁在呢……阿宁永远都在。”
小时候她贪玩,趁爹爹去教书偷偷溜上街寻小伙伴。直到天黑下来,她害怕了,一点点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谁料越走越荒,四岁的周宁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
正巧有户人家小儿在周夫子那儿学习,认得周宁。瞧见她一人坐在荒野里哭,问清缘由后将她送回了家。
后来她才知道,如果那天越过荒原,她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自那以后,她几乎再没单独出过门。
那时的周夫子也是这样搂着她,轻拍她后脊,一下,一下。
“阿宁不哭,爹爹在呢……爹爹永远都在。”
她笨拙地学着爹爹的方式安慰着他,她不想他难过。她喜欢看他笑,喜欢他牵着自己的手。
周宁想,我喜欢他,和喜欢爹爹不一样的喜欢。也许,这就是“心悦于裴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