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钱的第一刻,想的竟然是给她买衣服。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这样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宋枝自认没有做过什么,就这样平白接受许多好意问心有愧,就算以后她能够偿还,现在的因为她而有的艰难也是真实存在的。
宋枝笑:“还是去看电影好了,不用买衣服,我够穿。”
她决定对沈萦好一点,因为她现在不想让沈萦伤心了,以后也不行。
她拉着沈萦往售票处走:“你想看哪部,前阵子出的一个新的还不错。”
其实再怎么买,也买不到能穿的,宋枝对含有化纤的衣服过敏,天然的衣服只有贵字,沈萦必然承担不起这笔费用。再说,她怎么能让沈萦承担这费用。
沈萦:“陪你来的,都可以。”
宋枝:“既然是陪我,那我们就好好选一部吧,我都爱看,你比较喜欢看什么。”
沈萦视线都没往票上挪一下,只是很专注的看她:“我没看过,你选就好。”
宋枝心想,看她做什么,她也不爱看这些东西,但是如果沈萦没看过的话,那她就仔细选选。
其实她还是有些奇怪的,电影上个世纪就存在了,就算因为是新式放印器,价格稍贵,但在之前还是老式黑白时,应该称得上物美价廉。
沈萦好像看的出她在想什么,沈萦总是看得出别人在想什么,宋枝觉得这是一项算是特异的功能,虽然她也总看得出别人在想什么,但是那是因为她们的语言中都会透露出自己的目的。
没有人不是带着目的接近她的,谢出也有。
所以她们才会觉得宋枝可怕,觉得她冷血,不近人情。
宋枝本来就不怎么和人来往,国外也不是什么人情社会,经过这些事后她更加是一个人了。
谁叫她眼里容不得沙子呢。
她只听听沈萦淡淡道:“我在家的时候,只有奶奶喜欢我。”
宋枝很有眼色的止住了话题,只有奶奶喜欢,意味着父母不喜欢,如果有弟弟妹妹,那么这些人也不喜欢,虽然她不觉得不喜欢有什么,毕竟她也不讨她爸爸的喜欢,但是她怕沈萦会在意,沈萦面冷心却热。
她闭了嘴,沈萦却接着说:“我也是在那时候学的做饭,要给奶奶做,要给他们做。”
在总是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她往往中午下课回来做饭,做完饭再跑去医院送饭。
她做所有事情都必须快,快一点,在快一点。
不然等两人回来了,他们一定会把她打一顿,警告她不要再管医院的老东西,并且很有可能会把她关起来。
疼痛对沈萦来说是家常便饭,她并不怕,她怕被关,那样她就没办法去医院了。
她不去,奶奶又该怎么办呢?
两人拿了票,往电影院里走,一路无言,她觉得这沉闷有些让人难受,再加上她确实有些好奇:“那你为什么讨厌宋枝?”
沈萦要是不喜欢的是别人,那根据她对沈萦的了解,那人一定是做了过分的事,但是宋枝自认为她没有。
并且她两貌似不认识。
沈萦:“我并不讨厌她。”
宋枝:“?”
“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她。你不要在我面前提她。”
不喜欢到听见她的名字,晚上就要做噩梦,梦见碧蓝天空下的医院,雪白墙面上的血。
还有那双枯枝似的手,在她面前无力落下,她每次都只能悲伤的握住那只早已冰凉的手。
这样的梦她之前做的多,长大后好了不少,但是一听见宋家人的名字,噩梦总要在晚上再来一遭。
这就像是一场经久不散的折磨。
约谈失败,宋枝立刻闭了嘴,要是沈萦能说出个一二三来,那还有余地,但是沈萦就是单纯讨厌她。
这不禁让她开始反思,是之前在国外把人打到半身不遂让沈萦不喜,还是她回来让自己弟弟进医院这件事让沈萦不喜欢。
话说宋钦应该出院了吧。
最后她只能默默捂住自己被风吹开的外套。
在找到原因之前,她还是不要让沈萦知道自己身份比较好,到时候讨厌她她都找不到能让沈萦消气的方法,她自认为她们现在是朋友。
她转头看专心目视前方的沈萦,眉高目深,一管窄鼻梁高挺,薄唇总是泛着淡淡的色泽。
沈萦在做事情时很专心,好像一点都没发现她的注视,只是一直往前走。
于是宋枝就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直到沈萦突然停下并回头。
宋枝连忙移开目光,但是沈萦速度太快了,而且是突然为之,她一点准备都没有,两人在那瞬间对视上了,沈萦在她目光下眨了眨眼,浅色的瞳孔被眼皮盖住。
这时宋枝才发现她眼皮下有有颗红色的痣。
小小的,红红的,在挑起一个弧度的双眼皮里,在顶端的深处。
她浑身的冷清因为这颗痣溃散,宋枝现在看见她,心里想的只有艳字。
那颗痣像抹妖娆的烟,慵懒的飘到宋枝眼前,像是要勾着她做些什么。
宋枝不知道她要勾着自己做什么,她对这一切还是无知的茫然。
平时宋枝很少与沈萦对视,因为沈萦的眼睛就像她人一样的人,而且沈萦不喜欢与人对视,所以相处这么久,她在今天才发现沈萦的眼睛上有一颗痣。
沈萦声音轻轻冷冷,像是隔着云雾飘进她的耳朵:“看路。”
宋枝惊觉她们到了楼梯边,她和沈萦下了楼梯,视线瞬间昏暗,她们只能摸着黑往下走。
电影还没开始,座上的人还在吵吵嚷嚷的说说笑笑。
体验有些新奇,她之前只在自己的私人影院看电影,还从来没有到过这样人多处。
很热闹,高兴的气息在空气里蔓延。
原来人多做一件事情会开心。
买的晚,座位有些后,等两人找到座位时电影刚好开始了。
她坐里,沈萦坐外,两人的腿在狭窄的位置上紧紧的挨着,体温在影院的黑暗中默默交换,不一会她就感觉到沈萦挨着她的腿也渐渐热起来了。
她竟然有些开心。
她不知道这开心从何而来。这里嘈杂,狭小,闭塞,一切都和她之前的环境截然不同,她应该不适应,厌恶到转身就走的,但是她感觉到了淡淡的心安。
其实她什么也不想要,她只是想在一个宁静的地方,与世隔绝的生活,只有她和她喜欢的人,养着猫猫狗狗,种着花草。但是宋关不信,非要逼她,总是忌惮着她,防着她,生怕她抢了他小儿子的东西。
既然这样,宋枝想,那她偏偏要抢一回。
电影逐渐进去正片,宋枝没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只抬头看,这是一个文艺片,主角是个患癌青年。
宋枝看了一会,发现青年意外发现了医院的阴谋,独自找到揭穿阴谋的故事。
故事基调沉重,内容少,大都是主角受病痛折磨的同时还要不断很艰难的找线索,看的宋枝有些昏昏欲睡。
百无聊赖下,她偷偷侧头看沈萦,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屏幕,很是认真。
宋枝觉得这样的沈萦实在可爱,做什么都很认真,仔仔细细的,连电影也是。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很快过去了,一看到电影开始出演员表,众人纷纷离席,她们边走边说着话,大多数人都是在讨论刚刚的电影。
宋枝也想走。但是沈萦坐在外面一动不动,可能是想等大家走。
这一排只有她们两个人,沈萦不动,对其他人也没什么影响,于是宋枝挨着沈萦的腿,又默默的坐了十分钟。
等到人全部散场时,两人才出去,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乍一见天光,很难受的疯狂眨动,宋枝:"你先别睁眼,外面太亮了。"
沈萦没说话,像是有些恍惚。
宋枝觉得她已经吃过这一回苦了,还是别让沈萦重蹈覆辙好,沈萦就应该漂亮整齐的,好好的坐在高台,不受世俗的侵扰。
于是她伸手去捂沈萦的眼睛,她话和手同步:“我给你捂着吧。”
沈萦只能在她手盖上来的时候堪堪扭头,然后被她捂了个正着。
宋枝怕刚刚没洗手,会脏,所以只有虚笼在沈萦眼前。
但是不知为何沈萦躲闪了一下,所以她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了沈萦的眼睛。
冰凉柔软的触感在手下一闪而过,还有,一点湿滑。
她哭了?
宋枝非常不确定,藏着掖着不是她的风格,但是她怕又戳了沈萦的伤口,思量再三,还是没有开口。
宋枝:“那我们……”
“叮铃铃铃”
一个碎了个角的瓷碗,在宋枝面前抖了抖,硬币夹杂着纸币发出清脆的响声。
只有一只眼睛的乞丐沙哑出声:“给点吧,小姐。”
乞丐穿的破破烂烂,浑身黢黑,他跪着地上,一条腿拖着,掩盖在一块布下,另一截裤管里空荡荡的,他说话有气无力,几乎是在宋枝与他对视的那一刻,他的碗再次无力的抬起。
宋枝有些不忍心。
她可以一瓶子摔到全市最有钱的人头上。但是她不可以把一个喝空的瓶子,当着拾荒人的面,丢进垃圾桶。
这是她特有的奇怪善心。
宋关总说她冷血无情,但是她对可怜人的善心却是格外的多。到现在以她名义牵起的慈善会捐款都过亿了。
或许她的善心用不到冷血的人身上。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只在身上摸到一枚硬币。
这是她仅剩下的硬币。
双数吉利,单数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港城讲风水,单数的硬币给乞丐,都像是诅咒。
她正想着怎么在凑一些钱时,旁边沈萦伸出手,放了个硬币进她掌心。
她把硬币放进碗里,乞丐连连对着她道谢,然后拖拽着腿往另外一个地方爬。
沈萦:“不忍心?”
宋枝眨巴着大眼睛:“你不是吗?”
沈萦的答案出乎意料:“不,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