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这之前我就已经听说过她的名字。

    冷雪。

    一是因为这个姓很少见，“冷雪”这个名字也很冷冰冰的，谁会想到用这个字冠上这个姓来作为孩子的名字。

    二是因为她的头发，是红色的，不是很鲜艳的红，甚至衬着她冷白色的皮肤都会把人显得黑了一点。

    当然我注意到她纯粹是因为第二点。我一想到我的寝室有人恐同，生怕被哪个不长眼睛的女同看上，而我坐在我床上，静静地写着我不为人所知的暗恋故事。

    冬月中旬的后一天晚上，或是十七号那天凌晨，经过我表妹的提醒，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时的心情，我一直直了十九年，后来发现我是同，还是天生弯的。那个月的十二号是我的十九岁生日，我过得很低调，因为我再也不是十七岁了，过了十七岁，我知道自己再也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对那些中间有介质的事情视而不见，灰色地带再也，再没办法像之前那样，蒙蔽我的双眼，骗过我的理智。那些不直接说出口的，暗示或是别的形式，关于这些的利用，我都好讨厌，一想到这些我就泛酸，眼睛里，胃里。

    但是还好。我很快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我再怎么样弯，也只是对她。不过我回忆了很久，很久，确定了自己是天生的，之前初中对班上一个很好看的女生很喜欢，我当然觉得是因为她漂亮，不然还能怎么样，虽然那时我所在的城市已经慢慢发酵，成为了传说中“遍地飘零”的地方，同性恋对我们这群初中生来说不是什么禁忌，反而津津乐道。但是我那时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可能是因为，我当时以为我喜欢那个也很漂亮的男生，那个男生可能还要比那个女生还要好看。

    眼睛很大，睫毛很长，我最喜欢的就是他长长的睫毛。真的很漂亮，不过我什么都没做，我成绩一般，远比不上他们两个的出色。我记得她有次考试时考了九十分，数学试卷，满分一百，最后一题十分，整个补习班的人没有一个做出来了，当然也没人像她那样，只留下那道她不会做的题，其余全对。那刻我真的觉得她好厉害，简直成为了我偶像般的存在。

    当然我现在一回忆我还是觉得仅仅是对于学  霸和高颜值，还有她家境很好，会的东西其实很多，很有教养，很有分寸，很自信，在一群什么的不懂得的初中生中她就是鹤立鸡群，仅仅是对于这些东西的崇拜心理吧，我并不觉得说我喜欢过她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反而很乐意在能够接受这种事情的朋友面前说一说。不过没人很愿意罢了。我不喜欢做勉强别人的事情，我从小到大都是被勉强着的，快乐时光很少，所以不希望别人有被强迫的快乐，这并不快乐，事后还得装作很开心的样子，接着应付。

    每次一想到这里，我却又觉得，要是遇到了喜欢的人，我大概会为了她，勉强自己，为了让她开心，为了让她对我笑，她如果开心了，我也，不会那么，难受。

    我现在想想，那个唯一喜欢过的男生，眼睛真的好大，睫毛真的好长，九十十一十二岁的时候（因为我也不知道，算是哪一年喜欢上他的，或是仅仅算仰慕？小学的时候我从来没见过那个女生），把女性化的男孩子当作女生应该也算正常。他脸上有一块胎记，大概是那个年纪的女生都喜欢高高瘦瘦，长得像女孩子的男生，据我所知，班里甚至年级上好些女生都挺喜欢他的。

    初三的时候我转学了。先开始还好，最后留下的只有关于她的记忆。那个男生，我只记得眼睛那部分和胎记，以及高高瘦瘦，成绩很好，家里有三个姐姐，大姐结婚了。还有二年级的时候他和另一个叫吴雯的女生吵架的事情。我跟吴雯是同桌，她长得……忘了，只记得眼睛不是很大，是我融入到这座如狮子般的城市的第一个朋友。

    不过我记得我那时与她玩过一个游戏，后来五六年级的时候，班里的第一名生日的时候也拉着人起来玩。那个第一名也是个女生，眼睛也不大，好像有点凶，老师们都说她是天才，其实我也觉得她很厉害，那些我不会的题，主要是数学这科，那时的小学我们只学语文数学，还有一点科学，她都能考满分，偶尔考了个九十七还会偷哭。但觉得她厉害归一码，我不喜欢她归一码。她看起来很像我在老家的村里读书时的一个人，大家都很讨厌那个人，那个人不辨男女，因为头发是长的，但很脏，所以可能就是家里没人管，不剪它。小时候我一直觉得是个女生吧，我还挺小的，不知道，男生可以有长发，女孩子可以剃寸头。她偷了我的尺子，我妈给我买的。她偷了我弟的衣服，在男厕。

    印证她们像的，是我看到那个第一名的尺子跟我被偷的那把一模一样，那她就是，她们同样的，长度刚过耳朵的头发。我讨厌她。不过我没有把那把尺子拿回来，她好脏，我不想要了，就算我用的仍是那套缺了一把等腰三角尺的尺子。二年级的时候，也或者是三年级吧，我在一个朋友那里看见了我妈给我买的橡皮擦，一模一样，连用的角度都一样，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尺子还有可能是因为同一个品牌的原因一模一样，但橡皮擦不可能。一年级的时候我没用过整块的橡皮擦，都是铅笔上自带的那种。

    这些天我妈在跟我说起我爷爷奶奶的时候，她说那年她回去看见我被他们照顾成那个样子，咬牙把我接到了城里。

    如果不是年幼时就到了那里，以我的性格，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自己性向跟我弟一样，也不会有手机，不会看原耽，不会打游戏，我现在的一切都是遥不可及。我可能会是古板电视剧中那种家长老师最喜欢但同学们最讨厌的那类学生，成绩很好，一天到晚都在学习，不明白周围同龄人，也可能不是同龄人，可能比同学们小个两三岁，不明白他们在聊什么，被揶揄山顶洞人，也许有时候会被嘲弄，但次数不会很多，因为老师喜欢成绩好的学生，次数多了老师会来护着我。可能会去参加什么竞赛，带着厚厚的眼镜，绑着长长的麻花辫，穿着土土的衣服，可能是家里老人的，然后拿一些奖学金，校门口的混混都不会来找我的麻烦，一看这人就没钱。然后凭自己的努力考上一所很好的学校，才会到城市里。但是由于只会学习，被习惯性漠视，被以为每个人都被家人珍惜的那些人孤立。但是我不会很在意。后来会有不怀好意的男生对我表白，以为我会脸红当真会接受，结果被拒绝然后恼羞成怒，强迫我跟他谈恋爱，我刚好学到了一个新词，叫同性恋，我用这个词把他挡了。他四处传播我的谣言，并且威胁我。但是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我要好好读书，拿着很少的生活费，我必须自己兼职，必须省吃俭用，才能安以度日。我回去的时候两个室友有些抵触，我解释我只是讨厌那个男生，随便说的。还有一个室友会说，没事我觉得挺正常，我前男友现在都有男朋友了。听到这话我才觉得异样，我和她关系慢慢变好，但我身上始终带着一丝乡土气息，还是很稚嫩。我看着她又有了下任、下下任，后来她结婚了。那是我已经工作了，身上是一股都市白领的气息，我会有些难受，但不会觉得我是喜欢她。后来同事聚会，有两个男生在我们面前出柜了，什么都没发生，老板没有辞退他们，没有降他们的工资，甚至祝福他们，同事之间的气氛也很好。聚会结束后有个女同事问我怎么看，后来我们在一起了，半年后分了。我回到了那个当初我本该幼年就到达的城市，因为这里离我老家很近。弟弟跟我不一样，他是在这里长大的，家里没有我的位置。在这座城市待了几年，我跑到了隔壁市，那里的拉吧很多，我又恋爱了，这次持续很久，我甚至以为自己可以跟她一辈子这么下去，但是她家里催婚了。她说抱歉。我说没事。我们亲吻。门开了。我妈站在门外，问我在做什么。我不是很慌，早就想过要不要说，怎么说，会不会被发现，被发现怎么办。她被我拉去房间，然后我妈坐在沙发上。我说我喜欢女的。我妈说我不管你，你弟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对象，要五十万。以后你别跟我儿媳搞上，跟别人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我一听还真想搞那个儿媳。我没说话，去房间里拿了张银行卡，看到我女朋友红红的眼圈，我跟她说没事，家里要是催婚，像我弟那样相亲，总能找到。她摇摇头，外面的是你亲妈，也是我婆婆。我感到冰凉刺骨。她拉了我的手，对不起。我怔了很久。恍惚间，我想到了她对我做了什么，背叛，出轨。我以为也许过几年同性恋婚姻就该合法了，没想到从道德层面讲，一夫一妻根深蒂固。我把卡递给她，摸了摸她的脸，亲了亲她湿润的眼。没事，我开口时嗓子很哑，她大概也没听清我在说什么，但我没说话了，怕再开口就止不住流泪。她站起来，扳着我的下巴和我接吻。勾着的丝垂落到了我下巴，她替我擦了，这件事我会给你交代的，你放心，我从未背叛过你。说完她拿着银行卡，关上门，跟我妈说，阿姨，我们出去说。我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心里空空的，我以为我不会太难受的，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我坐在床上看着天亮了。猫叫了。我去添粮。给公司请了假。

    也许结束了？但是我希望她会回来，告诉我一切，被家里逼的，她的年龄比我小一点，跟我弟一样大，再不结婚就没人要了。我说我要，多大了都要。她把银行卡塞我手里，说这是我们的共同财产，还能在这里买一套房。我问她还要个家吗？她有些懵，什么？我家里新有了个妹妹，那里再也没有我的位置了，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她又埋头亲我。她与家里关系也不算好，家里兄弟姐妹比较多，现在更多了，还刚好也是女儿，完完全全替代了她的位置。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头发颜色有些浅。

    好了，又是一次酣畅淋漓的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