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 feeling lucky, I have a good feeling

    My destiny is been great with this kind of pain

    Don't get away, don't get away

    I gotta make I'm the one

    All or nothing or all or nothing

    I need a diamond ring

    Insult is my way

    I'm a winner, not a loser, that's my way

    Go big or go home

    ——Go Big or Go Home By Enhypen

    江雨桐想尖叫。

    他又搞砸了跨年舞台，唱破了音，干脆扯著嗓子大叫了起来，倒在暗下去的灯光里，山呼海啸的人声震得他恶心，头晕，他闭上眼睛不看四面八方涌而来的萤光棒。消失了三个月后，他再次登上微博跨年夜热搜首位。到了淩晨五点，电话响了，又是罗焰：“江雨桐没睡吧，嘉乐哥开趴喊你呢。”

    跨年舞台刚出圈，江雨桐马上官宣了中国最火选秀节目《Future Pretty》的PD。和选手们见面的第一天，他终于对着镜头讲起了被网暴的悲惨经历。女孩们的脸明媚可爱，两只眼里全是愤怒和哀伤。江雨桐知道这可贵的同情源于好奇和她们自己都没察觉的兴奋：你挺过来了啊，真了不起啊，不要难过了，你这么红，被黑是顶流明星的必经之路呀。

    去年江雨桐21岁，是中国最红的偶像。突然一夜之间，所有不认识他的人都要他不得好死。江雨桐坚信网暴他的人里，一定有在他出道夜给他投票的人。他不怕，网络暴力而已，又不是第一次。可他错了，之前他不红，他被网暴无人在意。当他是顶流偶像被网暴，粉丝们以暴制暴，举报了无数网站和微博网友。他成为了完美受害者，但是那些血腥暴力色情的视频会永远贴着他的名字，在互联网上永垂不朽，大众总是需要一个美貌，有名的靶子。上一个靶子已经是德艺双馨的艺术家，于是大家需要一个新的目标，江雨桐红得正是好时候。

    今年《Future Pretty》的热度甚至超过了江雨桐当年的出道选秀，他甚至接到了《解刨名人》的采访邀请，很多年轻艺人都在这个主持人面前翻车了，主要原因是脑袋空空，又爱撒谎，被主持人当傻子耍着玩。江雨桐的团队接到邀请后直接开了香槟，对他说：“ 没关系，黑红才是真正的红。不用准备什么，她问什么你就说实话。” 采访当天的第一个问题就差点弄哭了他：“当时你收到那么多谩骂，侮辱，你有想过自杀吗？你有试图伤害自己吗？”

    他还在韩国当练习生的时候，有天夜里拿著烟，犹豫要不要按在身上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罗焰把他拖出门，按在摩托车上，开到汉江边上。罗焰说，我真想揍你，你刚刚想干什么？这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没用。16岁的江雨桐说。

    你只要出名了，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17岁的罗焰说。

    罗焰真是错得离谱，江雨桐出道后遭受的网络霸凌都成了社会新闻。后来发生了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一个网红财经博主的《偶像VS资本》视频突然就红遍全网，把针对他的网路暴力，解读为资本对草根明星的围追堵截。罗焰问他，哪里找的公关这么牛，赶快介绍给我，我可能有点麻烦了，我公司？我那小破公司屁用没有。

    江雨桐有想过去联系做视频的人，林嘉乐说他傻乎乎的，千万别乱搭讪陌生人。江雨桐，罗焰，林嘉乐都是韩冬阳局里的熟人，韩冬阳是他出道选秀节目的评委，从人人喊打到德高望重不过三年时间。他在韩国的时候就听过韩冬阳和林嘉乐的爱恨情仇，韩冬阳是努力，守信用，讲义气的哥哥，而林嘉乐不讲信用，在原组合第一次世界巡演前私自解约，背刺队友，两人积怨已久。在选秀的时候，韩冬阳就很欣赏他的天赋，认为他一定会红，演出让他站C位，排练对他总是更挑剔一点。江雨桐在练习室镜子前，累得视线模糊，他的嗓子脱离了大脑的控制问：

    “ 哥，我不行了，我想睡会，就一会，然后再练，好吗？”

    “ 怕累你干嘛来这？一周后决赛，你要没出道，有的是时间睡觉。” 韩冬阳听上去一点也不累，听上去一点也不喜欢他。现在江雨桐也当了PD，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韩冬阳欣赏他，提携他，同时又讨厌他。他也讨厌这些美丽的女孩们，这些女孩们和他当练习生时一样，发誓愿意为成名牺牲一切。无论他怎么样描述他成名后的噩梦，这些女孩们都心向往之，她们迫不及待地要遭受名利的折磨，越惨越好，越惨越红，就像江雨桐一样，只要比江雨桐惨，终有一天就会比江雨桐更红。

    等到那天来临之前，韩冬阳已经教会他要这么做：欣赏她，提携她，让自己成为德艺双馨的大前辈。不过林嘉乐是学不会的，林嘉乐太相信自己的魅力，从不提携后辈，特别是女孩，在本应德高望重的年纪还没洗白渣男的名声。说来也是孽缘，江雨桐和林嘉乐几乎是同时间遭遇莫名其妙的网络暴力，江雨桐后来告诉罗焰，你要是有麻烦就给嘉乐哥送两块贵点的表，他的公关团队是真厉害。江雨桐给造谣者寄律师函上了热搜第一，第二天热搜第一是林嘉乐的新歌，旋律简单洗脑，把自己的每个黑点嘲点唱得可爱又搞笑，一副大家开心最重要的样子，把用法律手段维权的江雨桐，活活衬托成了小肚鸡肠，欺负素人的劣迹偶像。江雨桐喜欢在淩晨五点给罗焰打电话，这时候罗焰通常在片场化妆，一边读剧本一边听他或因失眠或因喝醉的疯言疯语，可是那一次是罗焰经纪人接的电话。他挂了电话，给韩冬阳打电话，韩冬阳居然接了，先开口说，到我家来喝一杯吧，林嘉乐在呢。

    他打算喝光韩冬阳家的酒，喝了没一会，忍不住抠喉咙催吐，然后再喝再吐，乾脆抱了一箱啤酒坐在马桶边，外面的人声音渐渐小了，他也清醒了一些，等到其他人都走了，他听见有人走了进来，一定是林嘉乐。

    你别这样看著我，公司行为不要上升我嘛。林嘉乐笑嘻嘻地安慰他，你就是太年轻，多大的事啊，你别理，下个星期就没人记得了。律师函是谁想的啊，真牛B，一个当红偶像和全体网友掐架，你是怕人家不够讨厌你呀。

    是，是，是，你没错，你比窦娥还冤，你去告吧，索赔个几万块钱精神损失费，你还不明白啊，不是某几个人在诽谤你，现在是大众在娱乐你，你是偶像，娱乐大家是你的工作，你告网友就是拒绝娱乐大家，是偶像失格，小朋友。真没啥大不了的，大家乐完了，就放过你了。

    还有三个月跨年，你这波热度肯定不止一家来找你去跨年演唱会，哎，你这XXX，把瓶子放下，你好好想想跨年舞台怎么弄，所有人都在等你的表演呢。我看在你韩PD面上，劝你一句，躺平认怂，管好粉丝，别让她们到处乱喷，跨年再来个逆袭的戏码，保准你洗白。

    “我有段时间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躲起来不见人，然后写歌，把我的委屈，愤怒都写进歌里，我就一个念头，我不能让那些想看我笑话的人打倒我。” 他又在节目里谈到网暴，女孩们眼里有泪光了，都是真心的眼泪，江雨桐是怎么熬过来的呢，其实他什么也没干，那些诽谤视频现在还挂在网上，流览量比他的任何一个舞台都要多十倍以上，但是没有人骂他了，他的代言更多了，身价更高了，甚至名声也好了。

    跨年彩排的时候，他碰见了失联3个月的罗焰，罗焰抱着他说，我那几天拍戏受伤住院了，你出那么大的事我都急死了，我后来。。。

    你伤哪里了。江雨桐推开罗焰的手臂。

    呃，腰伤，吊威亚伤的。你没事就好，视频我看了，就那个《偶像VS资本》，行啊，兄弟，哪请的公关，借我也用用？

    你怎么了？

    其实是那谁，你认识的，之前我俩炒CP，有点失控了。公司觉得有点棘手，要我和他避嫌，但我觉得这事会闹大。对方的公司想采取法律手段，告几个自媒体诽谤。

    江雨桐想起来了，那晚他和罗焰违反门禁，坐在汉江边谁也不敢回去，另一个中国练习生，一个笑起来很温暖的大哥哥，找到了他们。

    我就说我胃病又犯了，没药了，你俩带我去急症。大哥哥对他俩说。

    你傻B啊，他们会信才有鬼。去的哪家医院，三个人骑摩托车去急症？罗焰骂骂咧咧的。

    罗焰那你说怎么办？江雨桐气得打他。

    凉拌，一起挨打呗，你是不是傻。罗焰抱住了大哥哥。

    江雨桐一直觉得三个人里，会最先红的不是自己，也不是罗焰。那晚在汉江边，他看见了十六年里最温暖的笑，大哥哥淡淡地对他说，没事，老师打三个，打几下就没力气了。大哥哥还有最温暖的手，摸著他破洞牛仔裤下的烫痕，说，你是不是傻，本来练舞就一身伤，不要伤害自己，谁都可以伤害你，不缺你自己。

    粉丝当然喜欢温暖的男孩，更喜欢温暖的男孩身边还有一个冷酷boy，罗焰的小破公司干啥啥不行，炒CP业内无人能及，曾经诽谤他的网站不仅有他的血腥暴力色情视频，还有罗焰和大哥哥的血腥暴力色情同人文，广大网民又有了新的娱乐物件。老队友的公司已经决定用法律武器维护艺人声誉，罗焰的公司再没用也不能真不管。

    你别理这事，你也告诉他打住，千万不要和网友掐架，过两周谁还记得啊。江雨反覆叮嘱罗焰。

    跨年后江雨桐马上进了《Future Pretty》节目组，又过了两周，一天的淩晨五点，他难得已经入睡，电话响了又响，他听见罗焰遥远的，快乐的，又快又尖的声音。

    我要去录中国Hip-hop啦！ 我终于可以去录跳舞的综艺了，我那傻逼公司嫌钱少时间长耽误进组，我可是hip-pop dancer啊！ 再说这个综艺，谁当导师谁火，去年的...罗焰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出事了，别装，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他的粉丝举报了好多网站，有些网站被封了，所有人都恨他，代言都被下架了，你怎么没有......江雨桐问不出那句话，你俩不是好朋友吗？你怎么不劝劝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是也没劝他吗？罗焰反问，还是说你早就没他联系方式了。罗焰说话一向不过脑子，但是后半句话没说出口。

    明年是选男团，江雨桐换了话题，我不打算当导师了。

    你想过拍戏吗？罗焰问过他好多次这个问题了，罗焰今年有了自己的工作室，终于接到好剧本了。

    我还没想过呢，我又不是演员，演什么，我... 江雨桐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罗焰是当偶像红了后，才演戏的。

    他听见罗焰轻轻的笑声，突然意识到这两年罗焰比以前爱笑了，其实罗焰笑起来很温暖，眉眼像石头凿出来的，T字部高高凸起，像博物馆里乾净的石膏像，路过的人会停下脚步，久久凝视不愿离去，但是绝不想凑近摸一下，罗焰肯定发现粉丝更爱他笑的样子。

    我的粉丝更喜欢我什么样子？明天要和团队研究一下。江雨桐放下电话，继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