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笔落下的地方勾起寸寸痒意，刺激地娄怜微微偏头抓紧手边的扶手。
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染上店里缭绕的熏香，娄怜抬眼就能看见镜中的人神色倦懒惺忪，马褂扯落大片。墨痕沿着他的锁骨往上蔓延到侧脖颈，要是手上执着长烟杆，活脱脱像青楼出来的魅鬼。
娄怜：“......？”
这是谁？这是他？
怎么一副欠扣的狐媚样子......？？
娄怜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椅子往后撤开，将摇摇欲坠的衣襟从某人手里拽回来，裹好最后的尊严，似笑非笑：“不用了。”
要是他没有及时清醒过来，他是不是要全身都被写上文字？这是什么新型的play吗？？
段黎眼里流露出遗憾，恰被墨镜遮挡得严严实实，不易察觉。他站稳脚跟，语气平静如常：“真的不考虑写吗，拍照会更出片。”
“我怎么觉得，美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娄怜缓缓直起身子，随意捻住段黎执着的毛笔，往旁边挪过去，“趁我困了，故意诱导我满足你的小癖好？”
谁拍照会往身上写字啊！gay里gay气的，很明显是别有用心吧？
不过要是抛开羞耻心不谈，这幅妆造确实还挺好看。
段黎的化妆技术确实很好，不去迎合所谓的“网红妆”，而是扬长补短，将主人的特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眼妆浅灰打底，深棕晕染眼尾，还在眼睑处画了道红眼线，浓淡相宜，将原身的那抹刻在骨子里的痞气压了下去，而是多了分秀气，更像是娄怜本来的样子。
左耳标志性的黑色耳钉也被摘下，两耳分别换上朱红的流苏穗子，将原身最后的痕迹都给抹去了。
说化到他的心里去了也不为过。
但他当然不会承认。
娄怜挑眼看向段黎，乐了，“我要是没醒过来，你是不是要扒光我的衣服一直写下去？”
段黎手里的笔被一股力道沉沉握住，两人的手稍微一动就能磕碰在一起。他的喉结不动声色轻轻滚动，试图将毛笔抽回来，和颜悦色说：“你误会了，我只是单纯在进行妆造而已。”
“是吗？”
娄怜将信将疑，虽然段黎有时候脑回路确实新奇，总是会出乎他的意料，但不远处毕竟坐着他的同事，想必也不会真的乱来。
可能真的是他误会了？
他望向镜子里翻转的繁体字诗句，身前大半被段黎的背影遮挡，只能勉勉强强看出“君”“山”“水”。至于之前段黎呢喃的话，娄怜因为大脑宕机并没有太在意，于是默认他写的是哪篇小众的山水田园诗，也就没往心里去了。
这时，系统陡然提醒：【叮——妆造任务完成，现在宿主可以强行拉段黎走了。】
娄怜登时心中一“咯噔”，眼神多了几分不自在，没有听清段黎说了什么，犹豫过后，猝然站起身，震得旋转椅转了小半圈。
......该来的还是来了。
无论段黎对他现在是什么想法，恐惧也好，厌恶也好，只要这场关键剧情任务结束，整个世界也将步入尾声。
他只需要乖乖等着领盒饭登出，就万事大吉了。
想到这里，他悄无声息深吸一口气，望向段黎：“结账。”
段黎按捺心底的遗憾，搁置毛笔，带着他去收银台：“你定的是单纯的租赁和妆造，不包含摄影跟拍一条龙，加上押金一共398，明天中午十二点前归还服装就行。”
可他话音未落，一只手将pos机转了过去，直接当面刷了五万。
店里的pos机能刷的最大额度就是五万，段黎没料到他出手这么阔绰，错愕抬头。可娄怜却自顾自扯落打印出来的发票，放在pos机上方。
与此同时，伸手蓦地抓住段黎的手臂，带着他脚步趔趄走出收银台：“店长哪位？跟你借个人。”
小年店长闻言从假发堆里探出头，茫然接话：“啊？”
她没听错吧？借人？
不光是她，店里其他的人也纷纷朝两人看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发票放收银台了。”
娄怜不以为意，偏头瞥了眼同样在状况外的段黎，轻佻一笑，“五万带员工翘个班，不过分吧？”
翘......班？
段黎的呼吸跟着一窒，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在心尖悄然弥漫，万万没料到会是这个理由。
出手阔绰，居然是因为想要带他走？
此时玻璃门外暖阳倾洒，投射在小少爷俊美英气的侧脸，明媚璀璨如同童话书里的精灵。又好像，他本身就是那抹耀眼的光。
有那么个瞬间，段黎真的恍若隔世，身边身着马褂的小少爷仿佛从历史逃出来，拉着枫红戏服的他踏出气势磅礴的戏院大门，将世俗的规矩和言论统统抛之脑后。
偌大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段黎一时间连要去哪里都忘了问，只是任由娄怜拉着自己，感受手臂渗透的寸缕温度。
可他不知道的是，踏出大门的这一脚，也即将踏进这辈子最阴暗灰黑的时段。
*
【叮——强行带走目标角色任务完成。】
因为妆造减淡了原身的风流放荡，所以下车的时候，跟班们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而是一脸警惕地盯着一前一后下来的两个人，愕然说：“喂！你......你们怎么从我们老大的车上下来？老大呢？”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眼拙，娄怜平日里不爱打扮，这幅清秀的样子，狗看了都得愣半天。
娄怜双臂散漫交叠，径直越过他们往别墅里面走：“乱说什么呢，别挡道。”
众人：“......”
众人：“。”
我去，出音味来！
不张嘴还好，一张嘴味实在太正了。
是他们老大没跑了。
等等......
不对......
眼前这位秀气的帅哥居然是他们老大？他们老大怎么变成这样了？谁又刺激他了？？
跟班们的视线又齐齐投向他身后的段黎，后者的脸被墨镜遮挡，看不清表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老大变成这样，肯定和这位有关。
昨天他们老大情绪失控回来没多久，这人也跟着来了。由于他们老大之前下达过命令，段黎可以随时拜访别墅卧室，跟班们没办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进去了。
完事他们老大今天就变成gay里gay气的了。
跟班们的眼神逐渐凶狠，要是眼神能刀人，段黎早就被万刀凌迟了。
小狐狸精，可恶的小狐狸精！
......
段黎之前的思路其实是对的，原身卧室里确实有个储藏室，但里面存放的只是些珠宝铜钱之类的小玩意，的确没有嫁妆的踪迹。
真正的大储藏室在别墅的地下室里。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金碧辉煌，白瓷的台阶如平静没有涟漪的湖面，踩上去清脆作响。
四周反射的光芒有些晃眼睛，娄怜担心给段黎晃出个好歹来，吩咐佣人将灯关了大片，只留下零星的几盏灯照明。
娄怜耳垂的两簇流苏随动作摇曳，在空中划过两道朱红的痕迹，走在小瞎子前面，并没有回头：“你不问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段黎的声音在身后不徐不疾响起：“事事都需要理由，未免太累了。”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娄怜的意料，他的脚步停滞下来，偏头瞥向段黎，衔着饶有兴致的笑：“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这里没有别人，只要我想，这里就是困住你下半生的笼子，彻底关在里面沦为我的宠物。”
如果换在以前，段黎或许会心生恐惧，现在却毫无惧色，步履不停往他的方向走来：“你不会这么做的。”
早前之前段黎就发现了，娄怜每次都是嘴上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实际上根本不会做出格的事情，甚至格外抗拒。
如果他真的想，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顺水推舟，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段黎垂落眼睫，在心里喃喃。
难道真的会是因为有那方面的缺陷吗？
有什么方法可以治疗吗？比如主动帮他......直到有感觉为止？
“这么自信？”
娄怜并不知道他的蘑菇被人惦记了，此时二人已经到达储藏室的大门前。能看出来原身大刀阔斧的性格，大门格外气派，大剌剌在金色牌匾写着“娄氏收藏库”，门把都镶嵌了一圈皓色的宝石，连不懂宝石的娄怜都觉得价值不菲。
他忽然懂了“抠门”的写实意思，面前的门抠一颗宝石下来，估摸都能保后半生无忧了。
在看到门上的字后，娄怜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段黎身形僵了一瞬，地下室很静，静到可以听见他的呼吸逐渐粗重凌乱。
娄怜被他的反应惹得也隐隐开始紧张，深吸口气，随后扬手推开储藏室的大门。门被推开的刹那间，一股浓郁的檀香味扑鼻而来，呛得二人差点咳嗽。
虽然娄怜提前过来看过，但还是无可避免再次惊艳，室内放眼望去陈列无数个玻璃展示柜，每个展示柜上方都有一个专属的照明灯，衬得下方的宝物精致养眼。从玉器到生物标本，从项链到画作，让人眼花缭乱。
而在所有宝物中，唯有一件宝物分外独特，虽然只是存放在不起眼的角落，却十分吸引过客的注意力。
那件宝物金银相间，藏青色绸缎贴在底座，栩栩如生的四连蝴蝶发条和偏凤作为点缀，后兜银穗翩然垂落......在照明灯里显得淡雅脱俗，美的不可方物。
娄怜听到耳边的呼吸声骤停，身旁的人似乎屏住了呼吸。
正是段黎朝思暮想，苦苦寻找了十多年的遗物。
——他生母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