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三生呀,你爸妈为什么要叫你三生呀?”

    “哦,因为我爸姓算,他觉得三生有幸娶到我妈,为了表示他的忠贞之心,让我也与有荣焉了一把,我就获得了这个极具参与感的名字。”

    这是每个听到算三生名字的人都会发表的疑问,“算”这个姓很特殊,三生曾经通过网络检索搜过,他们这个姓氏就算在全国也算是少有的,同名同姓的更是两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也不知道那网站准不准,如果准的话,算三生的大名重名的都没几个,女性用这名字的还只有她一个,她时常感慨,他爹对他娘的感情真的是情深义重啊,从这个稀有的姓氏到这个稀有的名字,无一不体现了这份感情的稀有所在,事实上若要谈论起他爹娘的恋爱史,也还算的上是一段佳话呢。

    三生爸全名算天阳,70年代生人,山东大汉一枚。家里兄弟三口,他排老大,下边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家境不但谈不上小康,那从小叫一个穷苦,好在自己争气,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班里前三名,考大学那年,三生她爸就在发愁,他想往东北考,受清末民初闯关东的影响,老家好多亲戚都扎根在了东北,考到那里去,至少上学期间能有几个亲戚朋友可以相互帮衬帮衬,毕了业考个公务员回山东,离得也近。

    不过三生她奶奶老家南方的,江西赣州生人,革命时代随着大部队来到了北方,从此安营扎寨,老太太在北方生活了几乎半辈子,做梦都想着大儿子能回到曾经的革命圣地,回到江西,去那里继续接受红色教育,替她回去看看。

    三生她爸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他是家里的老大,山东人传统的观念,长子是要伺候父母到老的,弟弟妹妹可以出去闯荡闯荡,长子那是要在家里守擂台的。纠结了好几个月,还是三生他爷爷一锤定音,往东北考,考上再说,考不上的话复读再考江西。

    三生爹很争气,一把就考上了所东北的高校,喜报传来的时候,村儿里很是热闹了一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在那个年代也还是很稀罕的,瞬间村儿里的媒婆就差踏破家里的门槛了,邻村翠花前街妞妞后巷叫腊梅的姑娘们蹭蹭的往外冒,可谁成想三生爹怕是跟江西有缘分,大学期间竟然追起了同班同学,也就是后来的三生妈,竟一路追到了江西,误打误撞的回到了三生奶奶的家乡,从此扎根工作、娶妻生女,也算是变相替三生奶奶圆了落叶归根的思念,这就都是后话了。

    三生继续低头拖地,时不时的往来人就坐的位置看看,虽然她天生自来熟,但也有着别人没有的超强敏锐感,这人看起来不像是她这个职级的小科员,年龄在三十岁中段的样子,上身穿着件工装衬衫,下身板儿鞋配休闲裤,单肩挂着一只皮包,看起来装满了曲谱,头发不长,眉眼很好看,水汪汪的,整个人看着倒是满精神干练的,眼中却没有年轻人那种懵懂无知的眼神,面对陌生的她也彬彬有礼。

    她一开始就被这清爽的美色晃了眼,但是她的超敏直觉感告诉他,这人绝对不是普通的员工来报道,搞不好是个哪里来的小领导,自己还是恭敬一些为妙。

    “请问您找思芸姐有什么事呀?她应该去团长那里开会去了,可能会晚到一些”三生问到,为思芸姐的迟到找了个完美的理由,内心却在腹诽:

    “姐姐埃,上头来人了你还迟到,你也不提前说一声,得亏我来得早不至于让帅哥扑空,要是被外人看到上班点儿了咱们都不在,这不妥妥叛逆期找事儿嘛!”

    “我刚从刘团那里出来,来找谢主任办理报到手续,可能........我们在路上错过了”男人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袋,抬眼看着三生,眼前的小姑娘年龄不大,脑袋赚的却快,看来也是老油子一枚了,报道第一天,就遇到这种群龙无首的情况,看来这乐团存在的问题还不少啊。

    “啊,这样啊,那个,思芸姐也可能开完早会去仓库了,麻烦您再等等哈!”三生脑子滴溜一转,又给了另外一个借口,对面男人点了点头,给了她个微笑,低头去看手机,不再出声。

    三生一边拖地一边想,“报道?没听说最近要来新人啊,哪个声部又缺人去其他团调人了?看他这形象,像是拉小提的,整个人立正的很,手指头看起来很灵活的样子。”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门被突然拽开,闯进来一个雄壮的身影,正是区政治部的田副主任,直愣愣的冲着三生走了过去,看也没看板凳上的男人,开口道:

    “小算啊,你们这个人员后勤档案到底什么时候交啊?我这个年底要统计得嘞,我看你们团也没有什么变化,这个有没有变化你要告诉我得嘞,侬勿要再拖来拖去得嘞”。田副主任上海人,来这儿这么多年了,口音被同化的差不多,就是偶尔一着急还是冒乡音。

    三生被他连环质问惊了一跳,踮着脚跳着错开刚拖干净的地面,赶忙把田副主任请到一边,小声安抚到:

    “主任主任,你别急别急,我们不是不交,我们这不是有特殊情况嘛,”她一边想着对策,一边冒冷汗。

    每年区里政治部都要统计各区县相关部门人员档案到位情况,团里最近因为两方势力分别想竞争上岗,前后脚的来给团办施加压力,都想在人员报备环节把自己的领导抬上去压对方一头,当个龙头,这样年底精神文明奖啊,绩效啊所差的档差能更大一些。

    可就这么一个老大名额,谁也不好意思明着要,都气定神闲的老神在在的给办公室施加压力,小小的团也算的上是五脏俱全,你科员你副科你正科的,官大一级压死个人来。

    “我们这不是还不到最后时间节点嘛,您再给我们点时间梳理梳理人员名单”三生赶忙请田副主任在自己的座位坐下,给他扭开一瓶矿泉水递到嘴边,田副主任顺势坐下,瞥了她一眼,喘了口气,缓了缓说到:

    “小算呀,你们团就这么些人,也没有什么人员调动,这个档位职级的有啥么子需要梳理的,你直接给我个准信,我就按照去年的标准报的上去就好了呀,有撒么子事难得嘞?”

    田主任心里门儿清,他也知道三生做不了这个主,但他必须来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个人档口个人管,他那边也为难得很得嘞,抓紧报上去他也清闲了,谁再来找也找不到了,偏偏卡在乐团这里报不上来,导致他整体工作都无法扎口,天天被动背人情债,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为难的他脑门上为数不多的几根毛发都蹭光瓦亮的。

    田副主任咽了口吐沫,继续说道:

    “我同侬港啊,侬今天务必要给我个准信,侬给勿出我就勿走了哦,你要晓得轻重的哇!”他看了看四周,发现就三生和一个眼生的后生仔在办公室,知道自己耍官腔也没法耍到正主面前,就软了软声调:

    “小算呀,我的工作是很难得,你不是不晓得嘞,这马上要到截止期限了,交不上去我是要被批评得嘞,你们主任到底撒么个意思,就按照去年报不好的嘛?”

    三生定了定心神,心想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我们这不刚有新人到位,这可是现成的理由,不用白不用啊!

    “主任啊,是这样的啊,我们谢主任可能事情太多忘了跟您说,我们这儿有新人报道,这团里人员肯定多少会有调整的可能性,也是我们工作做得不到位,这还没具体落实到纸面儿上呢,您看,这人员今儿才到,团长刚分配过来,我们这也是被动等待着的嘛”,三生避开不看板凳上的男人,心想他应该也不会反驳自己,继续慢悠悠的说着:

    “我们这肯定会加紧工作,早日给田主任您那边报过去名单,就麻烦您回去再等等,你看咱离得这么近,我们这儿饭可不如你们那儿好吃,等我们主任研究好了我抓紧给您送过去。”

    田副主任这才意识到,办公室的确有个陌生人,他想了想,最近区里的确是有一批新人下分,他把资料过了一遍手,但是还真没注意有没有分到团里的,看这后生的年轻样子似乎不像是什么职级高的,但他为人谨慎得很,断不会贸贸然就认定这新来的人就不是什么官儿。

    三生这妮子算是给了他个台阶下,他也不能真杵在这儿等着结果,显得他堂堂政治部副主任没正事儿了,连个名单问题都解决不了在这儿耍无赖呢。

    板凳上的男人看着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了,恰好又跟田副主任对上了视线,便主动起身朝他走了过去,伸出手欲同他握手,田副主任一看这后生仔文质彬彬的,且还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还算是个有礼貌的,想了想还是起身同他握了一下手,遂听到:

    “田主任您好,我是团里新来报道的职工,我叫宗镜,宗师的宗,明镜的镜。”

    “咳咳,你好,宗...镜...”老田一边念叨着一边使劲在脑海里回想,这姓倒是挺特殊的,自己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他继续问道“你是今年春招的这批公务员吗?”

    三生在一旁竖起了耳朵,转头看向宗镜,这家伙到底是啥来头,等他接下来的回话就能见分晓了。

    “主任,我不是今年春招的公务员,我是从省直属部门调派来团里的”,说完这话,宗镜看着田副主任整个人都好像清醒了,脑袋上为数不多的头发随着整个人的身体都晃动了一下。

    宗镜没有继续说下去,眼前的反应他熟悉的很,说得多了对面也接收不了信号。

    三生的反应和田副主任一样,老天啊,这还真是条大鱼啊,省里来的,来这县级市晃悠肯定是有什么任务啊,这难道是来当团长的?不能啊,这么大的人事调令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透出来。

    田副主任整个人站的更直了,三生却往门口挪了挪,从兜里掏出来手机背过身去赶紧给思芸姐发信息:

    “姐,办公室来了个新领导,你知不知道啊?现在就在这里等着你,你赶紧过来啊”

    “快点快点,他和老田撞上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看起来情况不太妙,快点快点快点.....”随手还连着附了几个loopy踩风火轮的表情包,咬牙切齿的loopy就好像现在的她被架在烧烤架上一样,如果谢思芸能有千里眼,她会看到眼前的算三生可以完美和表情包重叠了。

    老田定了定心神,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能嘴巴嘟囔着说着些“欢迎欢迎”、“改天去区政府视察一下工作”等干巴话,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后悔为什么偏偏今早一头扎进来团办,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宜啊!

    宗镜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琢磨着老田现在已经待不下去了,主动开口道:

    “田主任客气了,我初来乍到,以后还希望和您好好学习,有什么工作您随时指点。”

    “不敢当不敢当,那个,我办公室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宗先生以后肯定少不了和我们部门打交道,欢迎你随时去我们那儿,您先坐着等等谢主任,我就先告辞了哈”田主任一边点头示意,一边迈开大腿,看见宗镜微微颔首后,快步走到三生旁边,低头说道:

    “我今儿可是来了,你跟谢主任说我再等她两天,多了我可就等不了了啊!”说完一个闪现,朝着走廊中间的大门直直奔去,中途却停下了,想了想拐了个弯儿,三生一看就明白了,这老老家伙找刘团刺探情报去了。

    三生送走他,转身看着宗镜,此刻的她一点欣赏美色的想法都没有了,她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此人来者不善,善者一般也不来,她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他。

    她们这个团成立时间虽然不长,但是里边错综复杂的关系也不少,老算同志曾经告诉过她,体制内的娃娃能呆的下去、待的长久,那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面对各种突发情况,首先是“静”、其次是“藏”、最后才是“露”,这三个过程切不可颠倒。刚想开口,思芸姐回了信息,她低头看:

    “我知道了,刘团一早通知我了,有什么问题等我去了再说,招呼好他”

    三生心里有谱了,开口道:

    “领导,我们主任又被团长叫过去了,这就过来,劳烦您再等等,您做这边吧”三生一边微笑且谨慎得说着,抬手引领他往一个空位置走去。这板凳是不能再坐了,怎么也得坐个正儿八经的椅子。

    宗镜回了个“好的”,跟着三生走到一把转椅面前坐下,静静地看着她,开口问到:

    “你姓算?是....”他迟疑了一下,“算命的算?”

    “啊,是的领导,我叫算三生,算命的算,三生有幸的三生”她流利的说到,且等着宗镜再开口问,你的名字为什么叫三生呀?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你是哪里人啊?这个姓氏很少见啊等等等等问题,她就可以好好地拿出来父母这爱情典故,细细说一下,消磨一下这尴尬的时间,谁成想宗镜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反而让她被小小噎了一下。

    三生赶紧转身,去打开热水器的开关,又从铁皮柜子里拿出一次性纸杯,想了想,没有放茶叶,在等待烧水的空挡,她抬头望向其他人桌子上的奶茶,再看看宗镜手里的矿泉水,越看越觉得刺眼,老天奶啊,今天这奶茶其他人怕是喝不到热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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