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奴？”

    李延意于山野荒芜的树下捡到他。

    北地寒冷，十月已至，就已经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他衣衫破旧，已经辨不清楚原本的颜色。

    积雪薄薄的覆盖在他发间，寒风萧索，李延意看不见他的脸，便以为是借山林隐匿踪迹的逃犯。

    大约是死了吧，李延意这样想。

    手中的珠串在指尖拨动几下，身后的侍从不太确定：“可能是误入此地的猎户。”

    李延意心中叹了口气，只觉得今日随行的人脑子不大灵光，且明显眼力和嗅觉也太不行。

    若是猎户，怎会如此形容狼狈？

    更何况，此人身负重伤，明显就是匆忙逃窜至此。

    “把他埋了吧。”这是李延意最后的善心了。

    毕竟生逢乱世，能有闲心管别人的不多，能大发慈悲处理陌路人尸身的，更是少之又少。

    李延意抬起脚就要离去，却感觉身后有一双手拽住她披风一角，

    华贵的月白锦缎染了尘土，白色的兔毛滚边也沾了泥水。

    李延意微微蹙眉，一旁的侍从见状拔剑对准地上气息微弱的人。

    “大胆！”

    剑尖悬在他颈前，再多一寸就能割破他脆弱的喉管。

    可他仿若未见，只是拼劲全力攥紧眼前人。

    李延意低头看他，一双冷若此间山风霜雪的眼对上他倔强清澈的双眸。

    原来是个少年。

    “放手。”

    李延意欲拉回披风，却发现这人都只有出气没什么进气了，却还不肯放手。

    他嘴唇青紫，眼睛却在看清李延意后睁得很大，雪落在他眼角，慢慢融化，像是一滴几乎不可寻察踪迹的泪。

    他又抬高头颅，似乎是挣扎着想起身。

    只是这一个动作侍从的剑已经划破他的皮肤。

    只可惜这里太冷，似乎连人的热血都能凝固，好半天才渗出血来。

    “你想求个痛快？”李延意淡淡出声，但其实已经有几分不耐烦。

    他似乎看不到李延意的漠然，仍旧执着相望，嘶哑的声音好容易顺着风刮到李延意耳边。

    “殿下……”他似乎已经没多少力气了，“殿下怜我。”

    说罢，刚刚那股子倔强不见了，李延意感觉他卸了力气。

    原来是又昏过去了。

    李延意轻轻笑了一下，但侍从却误解了她的意思。

    “殿下，要把他处置了吗？”

    李延意心中已无杀意。

    关于此人身份，她已经明了。

    李延意蹲下去，抽出袖中丝帕，隔着一层布料捏起他下巴。

    竟真能依稀认出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霍大将军的幼子，当年名冠京都，得天子青眼的霍诠。

    “不用。”李延意将脏了的帕子塞进他衣领，站起身道，“带他回去。”

    李延意心中升起恶趣味，看着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霍诠，又想起他们年少时的恩怨，几乎能想象出他醒后发觉帕子后的窘迫和羞赧。

    李延意对少年天才的陨落虽有惋惜与好奇，但更多的是兴奋。

    毕竟当年京中谁人不知，她与霍诠是不死不休的冤家。

    这枯燥无趣的北地，终于该添点乐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