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上常年云气缭绕,山顶白雪不化,山脚却开始入春。
山门前有一颗参天古树,昆仑派掌门赋名为“苍北树”,据说前身是百年前涂崖之乱留下的一颗树种,机缘巧合之下在昆仑山脚扎了根,如今撒下的荫蔽笼罩着树下的一片凉亭小榭。
凉亭的石桌上,摆着两个青瓷酒杯和几个酒缸。缸中呈着剔透的酒水,酒色微微泛着金黄,浓郁醇香。缘礼给黎山戍倒了一小杯,念及小七年纪小,还是初次尝酒,不宜多喝,浅尝辄止。自己直接开了酒封,就着酒坛往嘴里灌一大口。老酒过喉,回味起来芳香醇厚,令人心神荡漾。
“这次两族盛会,妖族那边来的不知道什么水平,够不够我们酣畅地打一场。”缘礼把酒坛一搁,撑着下巴说到。
虽名中有礼,但谁都知道,昆仑山剑派二师兄缘礼,他可不是什么遵循守礼的人,否则也不会有名为“白煞”的本命剑。昆仑弟子的入门要求很严格,特别是内门弟子,无一不是天赋极高,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家伙。外界听说几年前破例新收了一名新弟子,人被几个师兄师姐捂得严严实实,一点风声都探不着。
……
黎山戍执起酒杯,指腹贴着青色杯沿,浅浅抿了一口,随即被陌生的辛辣感呛得连连咳嗽。缘礼见状,眼里划过一丝狡黠,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随即马上递来一碗水,“小七,感觉如何?师兄早就跟你说了,这可是好东西啊!”黎山戍接过水,看着二师兄乐在其中的神情,猜到师兄又在拿他逗趣了。
平常喝酒二师兄都是拉着五师兄一起,两人都是酒鬼,志趣相投,每次喝到不省人事,都要等着他来收拾残局,况且这个情况……也只能他来。内门弟子待的是昆仑后山,寻常弟子禁止入内。
要说内门弟子加上师父总共也就八个人,若是想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两个躺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酒鬼,也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有一次他看时间已经挺晚,之前说外出喝酒的两个师兄还没回来,只好满山遍野地找,偶然被回山的三师姐遇到。当时他刚学会御剑,正愁如何拖着两个师兄御剑回屋,三师姐看见了大发雷霆,抄起剑来朝着地上就是一劈,把两个师兄的酒劲儿都吓醒了大半。
“好啊……”三师姐指着两个师兄,气得手抖,“你们两个酒罐子,幸亏内门没什么人,搁这儿脸都不要了,还赖着小师弟来收拾你们的烂摊子?吃什么酒,吃我的剑招!”
因为这事儿,两个师兄被三师姐追杀了好几个礼拜,直到三师姐不得已要闭关突破,才暂且揭过。
……
回忆及此,黎小七悠悠叹了口气,或许这内门之中,除了大师兄和四师姐没一个是实打实靠得上谱的,况且……四师姐给他的感觉也很奇妙。虽然师姐对他很柔和,但她自创的细雨剑法是出了名的难缠,出招看似和缓,实则伤人于无形。每次轮到和四师姐切磋剑法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而他因为年岁太小,不纳入切磋范围。
不过,最近都没怎么见到最爱热闹的六师姐,黎山戍问到:“二师兄,最近怎么没有见到六师姐?”
缘礼微微一笑,伸出手将他的头发揉得乱成一团:“她嘛……最近可能家里比较躁动,去处理一些‘家事’了。”
黎山戍听闻,也没多问。他又想到另一件事:“二师兄,关于两族盛会,我只知道是与其他门派和妖族的弟子切磋。但是我没怎么和同辈交过手,带我去会不会不合适?”
缘礼听到他这样说,不做回答,将方才在山上摸走的宵雪扔向他。黎山戍伸手接住,抬眼略带疑惑地望着他。
“小七,拔剑。”他仍是用平常带有笑意的语气说到道,只是眼中敛去了几分醉意,换成了蕴含锐利的清亮。
黎山戍沉下心来,右手紧握带有纹路的漆黑剑鞘,左手拔出照雪。霎时间,出鞘的剑身映出一片雪白的光影,剑锋锐利如冰,凉亭内荡出一片冷冽的剑气,如霜雪般向四周侵袭,远处带露的草叶瞬息被镀上一层白霜。
缘礼站在他对面,却不受影响,周身明明灭灭浮起一层缭绕的灵气。随即,他顺着视线,折下旁边一根较近的树枝。两人飞踏出凉亭,在树下的空地相对而望。
黎山戍先动,屏息踏步,随即执剑向前掠去,速度快得看不清剪影。缘礼微微侧身,在一个微妙的角度用树枝挑起剑尖卸力,黎山戍顺着力道旋身,蓄力一斩,剑身划出一道弯月。
缘礼将灵气注入树枝,将照雪架住,枝上叶芽微颤,但枝身无损。几息之间,两人过了数招,互换位置。剑气所过之处,草木摧折,断裂处覆一层化不开的霜雪。
缘礼轻轻一晃手上的树枝,却听见树枝前端发出脆响。他神色微顿,继而眉目舒展,轻轻笑开来,看来这支不能用了。
黎山戍欲再次上前,却见二师兄把树枝随手一甩,双手做投降状:“我输了我输了,小师弟的进步真是不出我所料呢。”
黎山戍将佩剑归鞘,看见二师兄笑得一脸欣慰。他知道二师兄向来不轻易用自己的佩剑,因为他的佩剑比较特殊,不方便随意出剑。然而,他也从未见过有人能逼出他陷入那种情况。平常二师兄只喜欢拿一些随意的东西当做剑来使,路上折的一根树枝,一只竹笛,一根苇草,甚至是书信用的毛笔,他都用过。但是从未见过什么人能撑过他的几招。
黎山戍大概明白二师兄是什么意思了。昆仑不轻易收弟子,他入门晚,即使资历算很靠后的六师姐也比他早入门二十年。平时教导他的大多是师父,他知道自己与师兄师姐的差距很大,但内门也没有其他能和他过招的同辈,因此黎山戍对自己的水平不甚了解。师兄师姐平常给他喂喂招也是用教导的方式,而这次他能割开二师兄附在“剑”上的灵气。
这样一来——他想,自己应该算比较能打的。
站在一旁的缘礼,看着小师弟写在脸上的想法,好笑地想到:小师弟不出山门,没有听过外界对他们的评价,但他完全不用因此而怀疑自己。
这个门派,无一例外,全都是怪物。
另外,他微微眯起眼,端详着小师弟那纯然无害的神情,微微琢磨了一下。
不出意外的话,就小师弟这个模样长的……恐怕是要遭人惦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