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周围静得不能再静,腕表的指针“咔嗒”“咔嗒”,那声音让人叫不出是快是慢,是强是弱,不远处大厅内的喧哗似乎与这只表不在同一个时空,没有任何清楚的分界线,但这边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的细微“咔嗒”声远比那边的喧闹更加震耳欲聋,那是一股敲击灵魂的穿透力。
腕表静静的卧在一只手腕上,那只苍白的手里握着一个□□,悬在刺目的红色按钮上的手指微微颤抖,看得出那是极力克制的结果。
秒针从59格转向60格的那一秒格外漫长,也格外短暂,格外清晰又格外模糊,其实这一秒只是时间长河里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一秒了。
几乎毫无征兆地,手指落在了红色按钮上,沉稳,有力,坚定,甚至决绝,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犹豫。随之而来的是第一声强烈的爆炸,这座流光溢彩,金碧辉煌,可以称之为奢华的大楼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它的一角被掀了起来。
相比于爆炸声,人们惊恐地喊叫声无论再怎么歇斯底里也无济于事,连用隐隐约约这样的分贝去形容都显得太夸大了。紧跟着,所有方位的炸药都迫不及待地冲破了束缚。
一声清脆的“啪嗒”,是□□被那只手扔到了最近的一个炸药包边一道黑影闪身出门,外面的空间被无尽的漆黑夜空笼罩着,那背离大楼而去的背影比空更黑,更深沉,尽管大楼爆炸的火光不容分说地强占了半边天,却怎么也驱散不了那背影周围的黑暗。离去的脚步没有恐惧,没有急躁,更没有犹豫,没有踌躇,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平静,释然,甚至显得失落,绝望。
熊熊烈火无情的吞噬着每一寸价值不菲的楼墙,如同野兽撕咬猎物般将它粉碎,飞溅物点燃了楼前空地上的车辆,呼应般的车辆爆炸声此起彼伏,一声更比一声响,像是誓要争个高下。
那黑色背影越来越模糊,直到融进了远方的黑暗,再也无法分辨......
被惊醒般的喘息声,呼短吸长,静了一会儿,“唉”,是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叹息,又静了几秒,“哼”,接着是一声同样轻的冷笑,听得比叹息声要清楚得多,只是听不出是绝望,是无奈,抑或是讽刺罢了。很快又静了下来,再无声息。
次日,“快,给老子抓住她,别让她跑了,快!”一个少女在前面踉踉跄跄地穿巷而逃,由于一只手提着裙子,一只手挡着脸,跑起来姿势很不自然,自然也快不到哪去。
这女子长得甚是标致,清秀的脸上涂着一层看不出厚薄的妆,虽然高挑,但身体线条不明显,使她显得年龄很小而十分清瘦。
后面紧追不舍的是几个干活的手下人,因为醉酒而东摇西晃所以跑在最后的大汉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朝女子追去。他的衣着比前面的手下人要华贵些,加上年龄不小,想来该是哪个商家的老爷出来花天酒地。
女子渐渐体力不支,慌不择路地一头扎进了素有“鬼巷”之称的东二偏巷,“啊,完了,东二偏!”女子立马反应过来,心里惨叫到,却是个很好听的男声。现在想回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追兵已经拐进了巷子,就是这一个踌躇,冲在最前面的人粗暴的将她一推,撞在墙上,醉汉刚气喘吁吁地追过来,“哼,小丫头片子,你不是很能跑吗?跑啊!”他拽着女子的衣服将她扔向后面的一垛货包,女子几乎被拎起来,像一个物品被甩出去,什么借力也使不上,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货包上,一弹,摔在地下,“跑!跑啊!让你跑,让你跑!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醉汉连踹她好几脚,女子咬牙忍着身上的痛,颤抖着蜷缩在角落,醉汉不依不饶,压低了声音说:“小丫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肯尽心服侍我,今天的事咱就一笔勾销,怎么样啊?”醉汉猥琐贪婪的目光对着女子上下打量,没等她做反应,便迫不及待地上前去,抓住女子的头发,强迫她和自己相吻,结果醉汉手里的头发一松,竟从女子的头上脱落了,他猛地一怔,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个男的。
正紧要关头,一颗枣儿大的石头横空飞来,几乎是擦着女子的耳廓,击中了醉汉的一边脸,整个人被冲击砸得仰翻在地,吐出一口血,女子惊异,但还是第一时间先把头发安回去。
不远处是一个要饭的叫花子模样的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而且尺寸偏大很不合身,他因许久没剪而留的有些长的头发凌乱不堪,活像个鸡窝,脸上有几抹灰,但不难看出灰下那遮也遮不住的英俊帅气,脸上那几撮胡子都显得违和了。
他拍打着手上的灰朝这边走来,嘴角微扬,说不出是一时得意还是天生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绝对称不上是一种笑容。“他奶奶的,敢打我,给我上!”那醉汉见自己吃了亏,忙招呼手下想教训教训这个要饭的,刚把头发整理好的女子探头看了一眼那要饭的,站起来想跑,却被醉汉一把抓住脚踝,眼看他站起来冲女子挥拳就打,“小兔崽子,耍我是吧,看我不收拾你!”女子吓得闭上眼睛,那一拳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她一睁眼,看见那要饭的很轻松就捏住了醉汉的手腕,使他动弹不得,再一用力,碎骨般的疼痛传来,醉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啊疼疼疼!”,顿时酒醒了一半,要饭的见好即收,看着不远处被他三招两式打得倒地不起的几个人,松开了手,“你谁啊你?臭要饭的多管闲......”,“事”字这音儿还没出口,要饭的一个眼神打过去,像一把锋利的刀,纯黑的瞳像黑洞洞的枪口,凌厉,冷冽,那醉汉只觉浑身汗毛倒竖,头皮一阵发麻,剩下的一半酒劲儿也烟消云散,连指尖儿都发颤,方才的一脸不屑和不满瞬间凝固
“怎么,还需要用脚送你一程吗?”,要饭的沉声开口,醉汉一个冷战,“不用不用,爷您消消气,我们立刻滚蛋!”与那几个刚站起来的手下人一路连滚带爬地跑了。那要饭的甩了一下挡额的长发,眼神向后一瞟,然后转过身,还是一脸冷相,好在没有了方才的凛凛杀气。不过几秒钟,女子心里经过了极度地挣扎,到底该怎么跟这个要饭的讲话才能不被他一脚踹飞,可那要饭的压根没觉得她有话要说,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等等!”,女子张口叫住他,要饭的停了下来,用略带疑问的眼神看着她,但女子看得出来,他不是因为混淆自己性别而疑惑,他该是早就看出来了。“那个,怎......怎么称呼?”,要饭的轻轻愣了一下,之后斜嘴一笑,心说:“怎么称呼?哈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女子很疑惑——普通人被问名字怎么会犹豫这么久——尽管她不觉得面前这个要饭的是个普通人。只是轻轻一笑,要饭的立马收回了嘴角,有点随意地、带点编造成分地回答道:“小船。”“小船儿?!”女子几乎叫了出来,小船眨了一下眼睛,“不好听吗?”,这句话不带任何情绪,却生生被女子理解成:完了,生气了,我说错话了。女子很有求生欲地卖乖一笑:“嘿嘿,船兄,哪有的事,好听好听!”小船有些无语地挪开了视线,“船兄,我姓花,花丹仪。”小船礼貌性的点了点头,“多谢船兄今日帮我脱身,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带你去我那儿凑合凑合,正好请你吃顿晚饭当作谢礼了。”小船本想拒绝,但花丹仪已经拉起他的胳膊,也不好再推拖,只好跟着走了。
两人并肩走,花丹仪心细地注意到小船的一举一动都不像个要饭的,而且虽衣着破烂但难掩一身傲气,不免对小船有些好奇,“船兄,你这身手够好的啊,要我说,与其整天浑浑噩噩,不如用出你的本事来,完全可以考进国卫,听说这两天彻瞳司正招外卫呢......”小船的脸色忽地紧了几分,用余光瞟了一眼滔滔不绝的花丹仪,像是想起什么,警觉地充满戒备地把脚步放的离花丹仪远一些,一路再无言。
到了花丹仪所说的地方,就是一间位于西六偏巷的破屋子,两人走进去。里面的陈设很简单,外厅里厅隔着一层薄墙,外厅一张桌子几把椅子,里厅一张床,一个中偏大的梳妆台,一架衣柜。花丹仪径直走到里厅梳妆台前,卸下长头发,解开衣裙,用毛巾蘸了盆里的水把脸擦干净,他果然本来就长得不差,眉清目秀,甚是像个女子。小船看了一会儿花丹仪的“变身术”,觉得有些无聊,甚至是带着一点儿嘲笑的意味,他打量着这间屋子,突然一皱眉,心说:“果然有诈,西六偏排房的房宽尺寸没这么小,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小船的目光落在了那架大衣柜上,“衣柜后面有个密室。”从两人进屋以来,花丹仪的嘴就没停下过,先是介绍屋子,又是发表他对男扮女装的长篇大论,“......对了船兄,现在咱俩算是朋友了吧,以后要是有什么钱多的活儿,记得知会我一声。”
小船看着背对着他说话的花丹仪,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朋友?什么朋友?什么样的算朋友?“朋友”这个概念,好像很久都没有出现在小船的脑海里了。见小船不回答,花丹仪以为他默许了,又自顾自地说起来,小船缓缓走近花丹仪,活动了一下右手,“花丹仪,”“啊?”“早知道你是个男的,话还这么多,我就不救你了。”“......”还没等花丹仪反应过来,小船突然一抬手,很迅速地一下,把花丹仪敲晕了过去。
看着地上有积灰,他拿起扫把把屋子清理了一遍,放下扫帚,小船向衣柜望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深究。
从花丹仪的房子里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小船走进人烟稀少的东三偏巷里,推开一扇门,那是一间荒废了的店面。小船拐进一间小屋,走到角落,掀开地板,下面是一块儿空间,放的是衣物和一个黑色的收纳包,确认完东西都还在,小船轻轻松了一口气,背靠着墙坐下来,一条腿屈膝踩着地,一条腿伸直,双手搭在膝上,缓缓闭上眼睛,花丹仪的话仿佛冤魂索命般:“船兄,你这身手够好的啊,要我说,与其整天浑浑噩噩,不如用出你的本事来,完全可以考进国卫,听说这两天彻瞳司正招外卫呢......”。
腕表的“咔嗒”声,剧烈的爆炸,无尽的黑暗......
“啊”一声短促的叫喊,小船从梦中惊醒,头上一层虚汗,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他看向窗外,天还没亮,却无心再睡,更准确地说是不敢再睡了,“又是这个梦,真是折磨人”小船自言自语,又自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