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青城，阴雨绵绵

    肖曲澜从剧院大厅出来，里面表演的是《青蛇》话剧。

    她不明白裴拓特意给她买票让她看的目的，或许是没看完的原因，话剧演到白蛇和许仙恩爱生活，白蛇完全像人一样的时候肖曲澜就离开了。

    这个剧确实很吸引她，何况还是以她为主角演绎的，不过她被姐姐云贞的消息叫走了。

    姐姐给她发消息说她又遇到许仙的转世，这一世是个风度翩翩儒雅俊朗的大学教授，叫她过来把把关，现在两人正在断桥桥头的一家咖啡店里。

    上一世她帮姐姐把关，觉得许仙的转世油嘴滑舌，十分令她不喜。云贞却觉得他比许仙开朗主动，对他更加满意欢喜。

    结果到头来险些蛇胆被挖，蛇身泡药酒。

    她这姐姐始终是吃一堑吃一堑又始终长不了一智。

    如果肖曲澜早知道把关是为了让云贞更快爱上这个男人，她宁愿从没有在两个人相遇的那一天出现。

    [我还有去的必要吗？你俩直接领结婚证去得了。]她带着闷气跟屡犯不改的姐姐发过去消息，收起手机后还是坐着地铁往约定地点赶去。

    阴雨天的青城是空蒙缠绵，天和湖纠缠，远方分不清谁是谁，山和云暧昧，远望亦看不出谁是谁。这种景色让肖曲澜感到厌倦和烦闷，她不喜欢这种真真假假亦真亦假的感觉。

    出了地铁站往前走几分钟，脚步停在了约定地点附近，透过玻璃窗看过去，云贞素雅清丽的侧脸泛着桃粉，白色的咖啡桌上并没有桃花的摆件。

    这已经不再是人面、桃花相映红，而是真正的人面桃花。

    肖曲澜心累的叹了口气，云贞的脸都把自己交代的这么清楚了，她还有什么进去的必要。

    一个活了两年多年的蛇妖，怎么还禁不住男人那张看似抹了蜜实则淬了毒的嘴。

    为了防患于未然，借鉴前两世的教训，她从包里拿出墨镜和口罩，戴好后不紧不慢地走进咖啡厅，径直坐到了云贞旁边。

    男人的面庞依旧是三世不变的清爽阳光，斯文儒雅，五官线条柔和带情，笑起来更是像西湖柔柔的浅波。

    唉，三世盯着一张脸真的是看腻了，再加上这人前两世实在是过分让肖曲澜看了脑海中下意识冒出“晦气”两字。晚上做梦梦到鬼都比梦到他感到舒心。

    看到他友善带着些许好奇的眼神，肖曲澜把包轻甩到自己面前的座子上，包链与大理石碰撞一瞬间像是银瓶炸裂。

    未等他开口她就双手环胸很懂流程地依靠在软皮椅的靠背处，“我叫肖曲澜，你可以和他们一样称呼我为小澜，云贞是我异父异母的姐姐。今日相遇实在是幸会，一到春天我抵抗力不好，过敏原较多，就先不跟您握手了，抱歉。”

    男人非但没有被她这无厘傲慢的态度惹恼，反而像是带着柔和春风般的笑看向坐在对面的云贞，“你妹妹很有个性，完全想不到你们两个性别差异这么大，关系还能这么好。”

    肖曲澜闭着眼睛听完，红唇泛起冷笑，感觉男人这话里有挑拨离间之意。好不好，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才和她们相处了几分钟，她和云贞可是相处了一千年。

    “莫先生你不要介意，我俩一直这样，性格上互补。”云贞缓缓开口，带着体贴的笑，含笑的凤眼也能融化冬日的严寒。

    “看得出来。有句话是说‘人生最美的遇见，是遇见另一个自己’。这是很小的概率，没想到今天被我碰上，虽然没发生在自己身上，但与有荣焉。”男人风度偏偏谈吐得体，一字一句尽显低调内敛，不愧是大学老师，这谈吐就是不俗。

    肖曲澜闭着的眼微微张了张，他正呆呆的看着云贞，云贞被他看得抿嘴低下了头，就像开败的水晶茉莉。

    肖曲澜翘起二郎腿用高跟鞋的鞋尖碰了她一下小腿肚，示意别让她这么轻易折腰屈服。

    云贞缓缓起身，以上厕所为由离开。

    男人转头视线随着那一抹身穿白色束腰长裙优雅纤纤，风姿绰约背影，直到消失在拐角他才回头，带着歉意看向肖曲澜。

    肖曲澜把背离开软椅，拨弄着桌上的包链，看向他，“先生对我姐姐有好感？”

    男人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瞥了眼她手下的动作，“你姐姐很温柔沉静，气质出尘，做谁的妻子是谁的福气，不敢奢望。”

    肖曲澜一听心里刺痛，把手蜷曲收回，转头看向窗外，绵绵的阴雨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把湖面砸成了无数疤，很快疤又不见，像极了她的姐姐。这雨是一世又一世的许仙，也是许仙们一次又一次对她的背叛和伤害。

    “先生理想型的妻子就是像姐姐这样的？”她又转头看向他的眼，男人在墨镜中变成暗黄色，在暗黄色的世界里他依旧出类拔萃。

    “不，是你姐姐的出现打破了我对自己理想型妻子的标准。”

    肖曲澜听完心猛地一震，如果再来一道惊雷她肯定会被吓得妖魂分离。

    但这毕竟是姐姐的大事，冷笑一声，盯着他温润的眼，“女人付出的越多，男人就越不在乎，越来越贬值。最后哪怕是天边的云彩，也会变成你们男人的一崩屁。再美的女人都逃不过。”

    男人听完一愣，端起面前的咖啡轻抿了一口，咽下，笑道：“肖姑娘的见解倒是新奇，对张爱玲有研究？”

    “不曾，情情爱爱弯弯绕绕的不喜欢。”

    男人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确实，一看肖姑娘就是洒脱豪放，不喜欢被儿女情爱左右的人。”

    肖曲澜听完沉默，她发现她找不出这个男人的缺点，连最隐秘的也找不见，如果最初说他是在挑拨关系那么刚才跟他简短的交流之后，她意识到自己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两世许仙的不靠谱都没有逃脱她的法眼，如今第三世莫非许仙意识到自己做的太过分痛改前非还情债了？

    她墨镜下的桃花眼转了又转，不知道该如何帮云贞判断。

    要不，不如以后让云贞顺其自然，她再多加询问和留意，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是虚情还是真意？

    正思索间，云贞带笑来到桌边，缓缓落座。

    “姐姐，你们先聊吧，我工作上还有事，在附近还有个会。”肖曲澜拿起包起身对二人道。

    “你这就走了？”云贞连忙站起语气还有些拿不准。

    肖曲澜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松。

    男人起身很绅士地道：“在哪个地方，外面还下着雨，我有车，要不我和你姐姐送你过去？”关系还没确定，就先有一种做姐夫的口吻了。

    不过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坏心思，就是有点高傲，念在他关心的份上不是多大的瑕疵。肖曲澜暗暗想到。

    “不用，我坐地铁很快就到。这点小雨没什么。姐，你要跟我走吗？我这会很快，开完我们就能回家。”她想给云贞一次机会，一次让她先别这么上头冷静冷静的机会。

    男人一听觉得实在是复杂，抢先一步表明自己态度，“啊？不用这么麻烦，我一会儿把你姐姐送过去就是了。肖姑娘你放心就行。”

    云贞看着肖曲澜双手缠在一起，像是刚才在地铁里看到的远方的水和天，云和山。

    肖曲澜知道她犹豫了，犹豫说明还是不太想走。

    “姐姐，你有事给我消息，那边有人催了，我先走了。”她拿起震动的手机给她看了看，说完又拍了拍她的肩膀离开了。

    她出门后接通电话。

    “澜姐，刚才我看到公告，颐修和东遥已经把城东那块旅游开发区的经营权拿到手了。”女秘汪玄声音急切。

    肖曲澜一听加快脚步，往地铁站方向走去，“颐修？裴拓？裴拓那个老秃贼杀出来了？”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素青集团的CEO肖曲澜和颐修集团的CEO裴拓不对付。

    最有利的证明是明明裴拓黑发浓密如墨，肖曲澜还要叫他秃贼，明明肖曲澜美艳良善，裴拓还要叫她孽障。

    两人的称呼都很迷，别人根本就找不到线索这两人是怎么给对方起这种绰号的。

    “是的，澜姐。竞标结果的文件我发给你，里面给出的原因是在竞价方出价一致的条件下，原经营者优先。”汪玄战战兢兢地说完，把手机拿远。

    果不其然那边就传来暴戾的怒吼，“靠！该死！”

    肖曲澜气的血气乱涌，恨不得恢复蛇身跳到湖里，围着湖游上几圈让自己静静。

    “先挂了，我一会儿就过去。”她烦躁地抓了把青色的直发，看着西湖南方绿山上的雷峰塔，朦胧的烟雨阴沉的天色像极了沾染了粉尘的白纱罩在上面。

    她越看越气，自己前期为拿下旅游开发区的所有努力尽数作废，就像这雨落在湖里变成水，再往东流去。

    “妈的，耀汇！”她狠狠的低咒了一声，恨不得像姐姐当年水漫金山一样水漫耀汇。

    收拾好情绪走进集团总部，刚一进门汪玄就叫住了她，“澜姐，耀汇总部负责城东旅游开发区竞标项目的李总来了，在304会议室。”

    肖曲澜听到“耀汇”这两字气得牙痒痒，明明按他们内部招标文件就是截止到上周五下午六点，竞标方谁出价高谁获胜，如果出价高者有多家，谁先出价谁胜。

    现在两个集团集体中标是怎么回事？中标后原经营者优先又是怎么回事！成人有什么好，人间尽是狡诈，贪婪，背叛！姐姐怎么一世一世忍受得住，还乐此不疲，心甘情愿的？

    她风风火火地走进304，看在站在黑木桌一侧大腹便便的地中海男人，带着气双臂环胸冷眸看着他。

    “肖总，您先消消气，我这也是有苦难说。”李志捷看到她进来带着委屈的苦笑伸手来到她身边。

    肖曲澜往后退了一步，伸出食指指着他的手，冷眸威严，“说可以，别动手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