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的江南,仿佛被一场倒春寒裹挟,寒意愈发浓烈。临近元宵,气温却迟迟不肯回升,反而一路向下。
凌晨,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这个豪华小区,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凉意,直往人骨缝钻。小区里的人工湖面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水汽。本该安静的时刻,一个人影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焦急地等着电梯,拉着两个行李箱准备往地下车库赶。
监控镜头里,浑然是沈清川扭曲的倒影。出事后,他买了张最快飞往新加坡的机票,也就是两个小时后起飞的凌晨四点的航班。他不是傻子,清楚地知道私自软禁他人,导致那人在自家割腕的后果。只要报警,证据确凿,他肯定得蹲局子。回新加坡就没人能管到他了。沈清川是这么认为的。
刚拉着两个偌大的行李箱出了电梯口,抵达地下车库。没走几步路,就在拐角处看到一个明显是在等自己的人。
“我就知道你会跑。”顾凌澈今天穿的一身黑,黑色大衣和黑色高领毛衣。
沈清川怔住了,眼前这位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眼神锐利冷酷,手里还紧握着厚厚一沓文件。
“你想干什么?”沈清川底气不足地问。
“我想干什么?你不觉得现在问这个问题很蠢吗?”顾凌澈向前迈了一大步,眼神更加尖锐,仿佛下一秒就能穿透沈清川的灵魂。
“你就是个懦夫。江晏出了事,你现在是想像当年完美抽身一样再次逃跑吗?”顾凌澈一阵冷笑。“哈哈哈哈哈,你真是想多了。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的计谋成功第二次。”
沈清川咽了口口水,拉着行李箱的手在悄悄发力。
“你找人调查我?”沈清川也同样露出不好惹的神情。
只是在顾凌澈看来,这完全没对他造成任何威胁。“呵,调查你?我没你那么卑劣,我只是知道你怕担事,肯定会第一时间飞回新加坡。最早的一个航班就是两小时后,在这蹲守你不是更加方便吗?”
“你......”被人这么直接戳中自己不愿承认的软肋,沈清川气得声音都在抖。思索大概五秒后,沈清川觉得顾凌澈不一定打得过自己。他决定放手一搏,行李箱什么的也不重要了,现在跑为上计。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狠戾,突然对顾凌澈挥拳。
“你以为你是谁!”沈清川怒吼着,将带着风声的拳头向顾凌澈的脸挥去。挥拳的刹那,顾凌澈嗅到了沈清川袖口残留的檀香,和江晏割腕那日在他家的熏香如出一辙。
然而,顾凌澈早已不是当初军训时体弱的人了。和江晏在一起后,江晏教了他不少格斗技巧。正愁没人当训练目标呢,顾凌澈微微一侧身,巧妙地避开了这一拳,同时迅速抓住沈清川的手臂。
顾凌澈的动作干净利落,他用力一拧,一个完美的反扣,将沈清川的双手反扣住。
沈清川只觉一阵剧痛,最终被顾凌澈抵在冰冷的墙壁下。零下的温度,更别提这个墙壁,冻得他脸生疼。
“你敢打我?这是犯法!”沈清川狰狞着面孔说道。
顾凌澈只是缓缓逼近沈清川的右耳旁,淡淡说道:“原来你知道犯法呀?”话刚说完,刚还面无表情地他仿佛厉鬼上身,扣着他的手用了翻了一倍的力度。
“啊!疼!”沈清川龇着牙喊道。
“私自软禁江晏就已经够你蹲局子了。”沈清川的语调在一秒之内加至最重。
沈清川冷哼一声。“凡事要讲证据,证据呢?”
这话像是刚好给了顾凌澈大施拳脚的机会。“我应该感谢你住的高档小区。从停车场入口,到停车场衔接电梯处,到电梯里,到走廊,到家门口。全是400万像素,支持50米红外夜视和全彩夜视功能的摄像头,无论白天黑夜都能清晰捕捉画面。”
沈清川慌了,开始剧烈挣扎。
“说了这么多有什么屁用,拿出实据啊。”沈清川侧着头拼命喊道,他还在自欺欺人。
没想到的是,顾凌澈直接从口袋扔出一沓照片。照片中沈清川拖着被迷晕的江晏进家门的举措清晰可见。甚至能清晰看见沈清川脖颈间祖传的翡翠观音随着奔跑拍打锁骨,那尊本该慈悲的神像,此刻在红外摄像头传来的照片里泛着幽绿的鬼火。
“我给你钱,你放我走吧。”这下他只能乞求了。
顾凌澈真的松了手,就当沈清川以为得逞的时候,顾凌澈快速用左手掐住他刚转身的脖子。
“别他妈以为你就这点罪,还有你的公司,你这么迫切回到江晏身边。不就是想让他做你的替罪羊,帮你解决公司的财务漏洞吗?”
沈清川没想到自己掩埋的秘密会被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毛还没长齐的“小孩”点破得一清二楚。
“是郑翊軒告诉你的吧。”沈清川虽然表情痛苦,“死到临头”,但他这时还能绞尽脑汁想出个新法子妄图攻击顾凌澈的心房。“你那个痴情的前男友还在那等你呢,你可别这么绝情呀。”
顾凌澈的眼眸眯下三分之一,被衣服盖住的手臂此时应该暴起了青筋。“你还想扯多少人进来?你以为郑翊軒没和我联系吗?你的计谋早就被我们看透了。”他顿了顿接着说:“沈清川,你私自软禁江晏,导致他割腕,再加上这些财务问题。你觉得你逃得掉?”
几乎是话刚说完的一刹那,沈清川就笔直跪下。“我错了,放过我好不好。”
“放过你?”顾凌澈眼中的怒火丝毫没有消退,反而越烧越旺。“你害得江晏住院,害得我们信任危机,害得所有人都因为你,这个年过得一塌糊涂!哪有这么容易算了?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亲眼看你被银手镯拷起来,我是不会罢休的。”
见示弱没用,沈清川一把推开顾凌澈,抢过他手中写满自己罪行的文件,接着从裤口袋掏出打火机。“嘚”打火机清脆的按键声,点点火星从文件的左下角冒出。火焰蔓延的速度很快,白纸化为灰烬。沈清川开始狂笑:“你还是斗不过我。”
打火机的火舌舔噬证据时,沈清川没注意到顾凌澈腕表的红光。但凡他细心点都会知道,顾凌澈平时不带表,这次特意带个表必定有事。果不其然,宋哲特意给他找来的微型摄影仪正安装在顾凌澈的腕表内。
烧焦的纸灰飘向通风口,如同沈清川精心编织的谎言正烟消云散。
顾凌澈却表现得毫不在意,像在看一个疯了的跳梁小丑表演。“我还没蠢到不会给文件备份。更具体的文件和照片证据......”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喔,这时候应该已经到警局了。”顾凌澈来这前就把所有证据发给了宋哲,宋哲答应确凿之后会带着警局的朋友来捉拿沈清川。
“要不要我提前给你剧透一下?”顾凌澈撸起大衣厚实的袖子,双手交叉在胸前,这次轮到他戏谑般看着闪烁的火光和愣神的沈清川。“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构成非法拘禁罪,三年以下。导致江晏在你家割腕,虽然他没有身体危险,但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故意伤害罪,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你的公司存在严重的财务漏洞和偷税漏税行为,三年以上七年以下,并处罚金。沈清川,你从里面出来得头发花白了吧?”
沈清川知道顾凌澈不是在说笑,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完了,所有的计划和努力都化为泡影。
“顾凌澈......你!”
“哦对了,别把自己太当回事。白月光指的是最完美的恋人,你显然不够格。区区伪造录音就想彻底断绝我和江晏的感情,你还是太天真了。不是让我回江晏家看柜子里的拍立得吗?确实是有这个玩意儿,不过你猜是谁和谁的。”
“谁和谁?”沈清川不死心地问。
没等顾凌澈作答,不过他也没想回答沈清川这个愚蠢的问题。警车的警笛声就已响彻地下车库,沈清川下意识想跑被顾凌澈伸手钳住。宋哲带着几名警察迅速赶到现场,他们看到顾凌澈正紧紧控制着沈清川。
“顾凌澈,你没事吧?”宋哲快步走上前,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
宋哲转头看向沈清川,眼神中带着一丝冷意:“沈清川,你这次惹了大麻烦。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沈清川低下头,没有说话,但眼神中闪过一丝悔恨。
等几名警察把沈清川拷走后,宋哲把顾凌澈拉在一边。“江晏还好吗?”
提到江晏,顾凌澈刚还余存的狠意完全消失了。“第一次治疗还行,他在家睡觉呢。”
“好,那我放心了。你早点回去吧,现在都三点了。告诉江晏我过几天去看他。”
“嗯,谢谢宋教官。”
“没事。”
顾凌澈望着宋哲离去的背影,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沈清川这个麻烦终于解决了,他和江晏可以好好过日子了吧。
回到家,再次走进杂物间,推开关着的门。黑胶机旁的老橡木柜映入眼帘,顾凌澈边脱下厚实的大衣,边缓缓靠近,拉开第二个抽屉,一张背面朝上的拍立得。
上面写着“顾凌澈,你注定是我的月亮”,墨迹已然微微晕开,如同他们被血色浸染后愈发分明的年轮。顾凌澈缓缓将其翻至正面,万圣节那天江晏偷偷亲自己左脸颊的那一帧清晰可见。江晏的脸上,娇羞,窃喜,欢愉。最好的年华,最好的他们,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
顾凌澈早上五点就迷迷糊糊醒了,凌晨三点半到家后他根本没咋睡着。挣扎着套上毛绒居家服起床洗漱后就去做早餐了。这段时间是肯定不能让江晏累着了,吃惯了他做的早餐,现在是真的到了考验他厨艺的时刻了。
他打开冰箱,拿了俩鸡蛋,又将面包片放入烤箱。鸡蛋打入平底锅中,虽然动作生疏,但他非常小心,生怕弄坏了这份早餐。
简单和烤面包都做好后,顾凌澈开始摆盘。他用锅铲挑起鸡蛋,滑至盘子中间,四周摆上烤面包片。能力有限,摆盘精美度依旧不尽人意,但还是尽力让这份早餐看起来诱人。最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果酱,挤了一些在面包上,又在煎蛋上撒了一些黑胡椒粉,倒了一杯热牛奶,放在盘子旁边。丰盛的早餐算是完成了。
“你怎么起这么早?”江晏带着睡意摇摇晃晃走到客厅。
“快去刷个牙尝尝吧。”
江晏被顾凌澈推搡着走到洗手池边。刷完牙后江晏没有直奔厨房,而是抱起顾凌澈左亲亲右亲亲。
“好了好了,先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江晏这才坐下来开始细品顾凌澈的手艺。
“好吃。”
“那就好。”
灰蒙蒙的天,飘过几朵阴云。薄雾还未散去的清晨,几朵细碎的雪花悄然将至。新年的第二场雪,就这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