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雾蒙蒙的，空气中泥土的腥味儿越发重了，是要下雨的前兆。

    “姜绰您好，检测到户外空气湿度超60，预测今晚八点钟左右会有强降雨天气，请检查房租水电及阳台晾衣架。”

    书桌上一个白色小圆球发出弱光提醒姜绰今日天气，这是兴平科技公司还在质检期的家政型机器——小圆，姜绰是兴平科技分公司质检部的试用期员工。

    姜绰皱眉关掉喋喋不休的小圆去阳台收了衣服，因为小圆正处在试用期，所以经常会出Bug，如果你不按照小圆的指令去做，它就会一直讲直到没电。

    而姜绰做的就是让小圆闭嘴，然后把试用期间不满意的地方记录下来交给自己的上司，也是她试用期的考核内容。

    房间内几乎所有的家电都是公司的质检品。

    她最讨厌雨天，湿漉漉的空气会破坏所有好心情，这让本来焦虑转正的姜绰更加焦虑。

    晚上八点十二分，预先设好指令的小圆关掉卧室灯打开投屏，姜绰捧着牛奶钻进被子里追剧，连接手机的投屏推送了一条消息：兴平科技公司董事长向兴去世，享年56岁。

    兴平科技公司，正是姜绰工作的公司，虽然她现在还在试用期。

    兴平科技公司在行业内几乎属于垄断性质，Q星几乎所有的科技都有兴平科技的投资，目前兴平科技正已经进军人工智能行业，旨在推进人类生活幸福指数，可在人工智能发布周年庆典上离奇死亡，确实有点阴谋论的意思。

    姜绰这种小人物对董事长的去世没有太大悲伤，虽然她对人工智能持悲观态度，但兴平的工资和福利在行业内首屈一指，不然她也不会放弃原本的工作。

    她在心里祈祷自己的转正不会被董事长的事情影响，如果实习不能通过，自己下个月就真的没钱吃饭了。

    “轰隆——”

    雪白的墙面被闪电打亮一瞬，随即一声炸雷响起，姜绰“啊”的一声把头埋进被子里。

    牛奶打翻一地，扫地机器人在小圆的指挥下清扫地板，发出机械的轻微轰鸣。

    幸好雷声只打了一下，远处被姜绰扔出去的手机嗡嗡震动。

    谁会在休息日给她发消息？

    姜绰惊魂未定，捂着胸口光脚下床拿回手机，是人事部张秋发来的消息，让她明天来人事部签劳动合同。

    姜绰泪目：“终于可以还助学贷款了。”

    毫无疑问，她是个标准的穷光蛋，不仅穷，运气还不好。

    大学时学了旅游管理，谁知道出来只能被游客管理，在被一个大妈辱骂近两小时后，姜绰终于忍不住找黑中介做了假学历混进了现在的公司。

    虽然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得职员，有时候还得进场。

    但姜绰的人生准则就是：先干了再说。

    与此同时，和她一起进入公司实习的同事——沈青悠发来两条消息：

    “宝儿，明天等我和你一起签劳动合同。”

    “宝儿，董事长的死因听说有蹊跷！”

    雨下起来了，很急，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

    雨夜，适合发生命案。

    ［检测到任务触发，请玩家完成主线任务：调查兴平科技董事长的死亡真相。］

    ［支线任务将不定时发布，玩家可选择性接收。］

    ［请注意，任务进度条不作为完美通关的必要条件。］

    眼前突兀的淡蓝色面板让姜绰一度陷入怀疑，小圆什么时候出的BUG？

    面板似乎能猜到姜绰内心所想，简洁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自己是游戏玩家，因为该副本游戏难度过大，所以玩家投放进来的时间过早，系统检测到玩家触发主线任务被激活。

    “所以我生活的一切都是假的？”姜绰握紧手机在脑海中发问。

    ［理论上是的。］

    面板慢悠悠打出回答，一闪一闪的光标似乎在嘲笑姜绰前二十一年的人生。

    从小孤儿院长大，拼命考的专业出社会才发现毫无用处，只能冒险找黑中介造假身份，毕竟自己的助学贷款再不还就要上征信，现在试用期结束准备在公司苟着领工资，一个系统跳出来告诉自己所经历的都是游戏，前二十一年的所有挣扎都是徒劳，还要自己去完成它的任务？

    “尼玛！！！”

    如果系统站在姜绰面前，小圆一定会为系统打急救电话的。

    ［请查看“姜绰”人物属性。］

    ［角色名称：姜绰

    性别：女

    年龄：21岁

    天赋：坚韧不拔（因孤儿院经历，你比常人更能吃苦，如果领导需要人加班，你一定不会猝死。）

    绝对推销（虽然做导游很失败，但是大妈还是愿意为你的推销买单。）

    滑稽表演（学历造假都可以混进公司，你一定有非同一般的表演天赋，当你表演时，观众一定会身临其境，就连董事长（死亡）也会为你鼓掌。

    特别注意：初级天赋使用有50%概率失败，请玩家注意天赋升级。］

    面板上的文字显得更加嘲讽了，姜绰只觉得自己的人格被严重践踏。

    姜绰冷静发问：“所以我欠债也是你们算好的？”

    面板一字一句回答：［系统只会适时拨正主线，玩家其他选择与系统无关。］

    怪不得辞职后广投简历，只有兴平科技公司发来了面试邀请，要不是当时简历造假，加上生活拮据，姜绰肯定不会选择身份造假。

    毕竟Q星拥有一套关于犯罪的强大法律，姜绰做的事情够她蹲几年了。

    “那我的贷款怎么办？你们这个游戏总不能让玩家蹲监狱吧。”

    没办法，助学贷款如果不还，律师函直接发给企业，到时候她就是双重犯罪。

    根据系统的描述，不能通关就不能脱离副本，进了监狱和通关失败没什么两样儿。

    ［抱歉，相信凭您的‘滑稽表演’天赋，一定会还清的。］

    姜绰暴怒：“你大爷！！！！！”

    休眠中的小圆适时提醒：“检测到生命体征异常，请问是否拨打急救电话？”

    累了，姜绰真的累了，她早就说过人工智能没有前景，它们两个和智障一样。

    窗外雨渐停，姜绰躺在床上“心甘情愿”地接受了任务。

    如果系统说在玩家偏离主线时拨正是真的，那自己被大妈辱骂两小时就是拨正主线的手指，顺利接到offer和学历造假也是系统拨正的体现。

    她讨厌不被掌控的东西，尤其自己的命运握在别人手里，前二十一年乃至任务完成前的所有时间，她都会被所谓的系统窥视。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凌晨一点，姜绰还在思考系统的任务。如果要调查董事长死亡真相，自己必须进入东城。

    可东城卡得极严，除非是公司举荐或者是对西城有巨大贡献的人才能进去东城。她只在历史书上匆忙扫过几眼，东城和西城不同，西城的居民没有明显的阶级等级，而东城才是真正的高度集权社会。

    凭自己现在的身份，想进东城简直天方夜谭。她必须想办法进去，必须是光明正大地进去。

    早上七点的闹钟准时响起，姜绰洗漱完毕快速下楼，房东胖婶儿一如既往守在自己供奉的神像前祈祷早日拆迁。

    她租的房子距离公司十公里，是个城中村，环境糟糕，周围都是工厂，滚滚浓烟几乎将天空染黑，胜在租金便宜。

    姜绰穿过人群拥挤的过道，避开小路上喝得东倒西歪的男人，在马路对面有一个公交站牌，这是城中村唯一允许交通工具通过的地方。

    站台上都是城中村的上班族，黄色的公交车摇摇晃晃驶来，车身印着巨大的标语：

    “阿瑞斯带您走向未来。”

    这就是未来之城新推出的人工智能，目前只在东城广泛应用，西城还处在推行阶段，毕竟贫民窟里的人很难接受时代的变革。

    姜绰挤进公交车刷码支付车费，因为晕车只能挤在车头，空气中参杂着各种气味，姜绰更要晕了。

    幸好姜绰出门早，二十分钟后已经到了主城区，她穿过马路走上轻轨的站台，远处一辆列车正快速驶来。

    和城中村的风景不同，西城的主城区高楼林立，密密麻麻的摄像头保障居民安全，立交桥和轻轨穿行其中，女明星的广告投放在中央大屏，轻轨内处处都是兴平科技公司的宣传。

    标题醒目，言简意赅：阿瑞斯带您走向未来。

    据说东城已经抛弃了轻轨，取而代之的是悬浮列车，广告牌已经是上世纪的产物，东城流行的是全息投影技术。

    那才是真正的钢筋森林。

    姜绰走进三楼质检宣传部时，距离上班还有半小时，部长魏明正在茶水间泡咖啡，看黑眼圈就知道他又熬夜做报告。

    魏明是兴平分公司老人了，在质检部待了七八年，按照公司的评级手册，魏明今年就可以从分公司调进总公司了。

    如果要调查董事长死亡真相，自己肯定要去东城，可东西城身份卡得极严，姜绰进入东城只能靠公司，可自己学历造假，万一被查出来……

    烦，该怎么办。

    “恭喜你转正了！可惜青悠今天请假了，不然我请你俩搓一顿拉面。”魏明眼袋几乎掉出下巴，对于质检部的新鲜血液他一向欢迎之至。

    质检部员工分为三级，一级员工就是部长和副部长，负责产品质量改进，二级员工主要负责报告审查和产品质量检查，三级员工负责产品日常质量检测和报告书写及市场调研。

    因为成本问题，质检部不仅承担质检工作，就连宣传工作也一并承担，所以质检部常年招聘，但真正转正并且愿意上班的人却很少，很多人在转正后就辞职了。

    毕竟西城除了正经上班，还有很多来钱快且轻松的方法。

    和魏明客套一阵后，他扶了扶眼镜，端着咖啡走到办公室门口，回头叮嘱姜绰：

    “张秋最近烦心事儿多，易急易怒，你签完字赶紧下来。”

    姜绰点头答应，随后收到人事部消息，和魏明告别后乘电梯来到了七楼人事部。

    整个公司总共分为五个部门：

    一到二楼是市场部，负责调研西城居民的消费水平和市场需求。

    三到四楼是质检部，负责产品质量检测和使用，以及部分宣传工作。

    五到六楼是研发部，负责产品设计和研发。

    七楼是人事部，负责招聘培训和员工绩效统计。

    八楼是行政部，负责日常行政事务及接收总公司指令。

    在迈出电梯的瞬间，眼前浮现出只有自己能看到的面板。

    支线任务开启了。

    ［任务已触发］

    ［支线任务：调查兴平科技分公司员工失踪案。］

    ［任务描述：很奇怪，兴平科技分公司似乎是吃人的魔窟，从质检部辞职出来的员工都离奇失踪，报警后也是草草结案，背后到底隐藏什么秘密？］

    离奇失踪？质检部确实常年招聘，当时人事给的理由是压力过大，怪不得偌大一个部门，员工屈指可数。

    真相究竟是什么？是过劳死还是执行秘密任务，难道政府也参与其中？

    ［注意：玩家可选择性接收支线任务，凡事都有两面性，完成任务可能会获得奖励，不完成一定不会。］

    姜绰攥拳：那你说个球！这不还是强权主义吗！

    姜绰选择接收支线任务，毕竟主线任务短时间内不可能推进，支线任务的奖励她倒是很有兴趣。

    ［支线任务已开启］

    ［任务进度：0%］

    办公室内，

    “这是劳动合同，这是保密协议，”张秋看起来忙得焦头烂额，电话一直叮铃铃地响，张秋从抽屉里直接拽出文件让姜绰签字。

    办公司的桌子上几乎堆满了文件，一眼扫过去，大部分和人工智能“阿瑞斯”有关。

    人事和阿瑞斯能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人工智能还要办理入职手续？

    姜绰拿着合同环绕四周，只有打印机上的空间是空闲的，她只能在打印机上签字。

    厚厚的一沓合同，她挑了工资和福利简单看了一下，劳动合同末尾处“诚实信用”四个大字，让她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管他呢，先签了再说！

    签名完毕，姜绰刚盖上笔帽，打印机突然响了起来，一张印着字的A4纸滑了出来，上面写着“辞职报告”。

    姜绰继续向下看，盯住落款的申请人愣住。

    申请人——沈青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