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淅淅淋淋的小雨拉开了江城五月的序幕,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清明雨季特有的潮湿。
窗外掠过的微风夹杂着丝丝凉意,吹动屋内窗边轻透的纱帘。
床上熟睡的祝满星因为凉风的裹挟不自觉的用手往上拉了了盖在腰部位置轻柔的真丝羽绒被,被温暖包围后的她慢慢放松了紧皱的眉头。
“叮铃铃~”手机刺耳的闹铃声响起,却没有唤醒睡梦中的人儿。
祝满星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当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梦中的她与母亲叶荣琅,此刻正在享受片刻的亲子时光。
梦中场景是祝满星十周岁生日那天。
江城位属南方,比较重视整岁生日。
叶荣琅在此之前早已许诺祝满星,在她十岁生日前会努力让自己养好病可以下床陪她去游乐园庆祝。
阳光明媚的中午,叶荣琅穿着优雅得体,如约而至的到达祝家老宅,接上了早就换上漂亮小裙子翘首以盼的祝满星。
熙熙攘攘的游乐园,祝满星紧紧的拉着母亲的手,兴高采烈的指着不停转动的旋转木马,开心的说:“妈妈,我想玩这个。”
叶荣琅温柔的半蹲着身体,平视祝满星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轻轻的吐出:“好啊,今天是我们小星的生日,小星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妈妈带着你去买票好不好。”
母女俩好不容易排到了售票窗口,叶荣琅付钱分神之际,祝满星看到身边一闪而过的足球滚到了假山后面,前面有人朝她招手,让她帮忙捡球,热心的祝满星当即跑了过去。
随后她感到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她有种濒临死亡的溺水感,只能在水中不停的挥舞着自己的手脚,慢慢的、慢慢的她安静了下来。
再次睁眼祝满星发现自己已经在一座废弃的工厂里面,全身被捆着绳子,她无助的呜咽,但是始终没有人回应。
而身旁跟她同样遭遇的姐姐,衣衫褴褛精神错乱的坐在那里嘴里不停的求饶,不断说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不知过了多久,梦中的祝满星开始不断的奔跑,身后的男人不断的追逐着她,恐惧中她不慎摔倒在地。
看着愈来愈近的坏人,她惊恐的环顾四周,突然间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般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对面的黑色的小轿车爬去。
因为她看到在荒芜人烟的地方,路边停着的车,后座好像有个人正在闭目养神!
床上的祝满星因焦灼的梦境额头开始不断的析出汗水,嘴里呢喃虚弱的喊着“妈妈。”
“救救我,救救我。”祝满星发疯般的敲击着窗户,车内的人并未回应。
祝满星急得泪水直在眼眶打转,用尽全身力气重击车窗,试图唤醒车内的人。
车内的人听到外界声音的响动,不悦的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然后坐起来找寻噪声来源。
得到注意的祝满星,疯狂的朝车内的少年求救,少年看着行为失常的祝满星。
警惕的摇下了车窗,而此刻坏人们也在同一时间赶到车旁,抓住了妄图逃命的祝满星。
祝满星不甘的挣脱着,死死的抱住车轮抗挡着男人的拉扯,撕心裂肺的向少年呼救。
而得到的回应只有冰冷的缓缓升起的车窗,祝满星满眼绝望的望向车内。
四目相对,她正好看到少年一双平静,却又意味深长让人难以琢磨的眼睛。
“救命!”突然间祝满星一声嘶吼从床上惊醒坐了起来,看着周围熟悉的布局,冷静下来又躺了回去,眼神迷茫脸色苍白的看着天花板,呆滞的说着:“宁明松。”
片刻之后,祝满星下床缓缓走向洗漱间,只见修身的睡衣在她修长单薄的身体上松荡荡的摇晃着。
祝满星随手拿起洗漱台上的头绳将满头乌黑顺直的长发随意扎起,打开水龙头面无表情的洗着脸。
本应健康白皙的皮肤,因为长久待在室内,不见太阳白得有些煞人。
镜中的她同母亲一样生得一双多情桃花眼,但却因为眼神淡漠,全身少了一分应有的妩媚,与之相反给人一种孤寂的疏离感。
挺翘的鼻梁却与祝山青如出一辙,代表着两人怎么也掩饰不了的血缘关系,因为这是祝家子孙特有的标志。
看着镜中自己的五官,祝满星用手流连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再碰到鼻子的时候,红润饱满的嘴角却苦涩的自嘲了一下。
今天是清明节,祝满星和往常一样,雷打不动的准备前往墓园祭拜母亲。
年轻时的叶荣琅娇艳动人,也曾是名动江城的女明星,追求者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其中一位就是祝满星的父亲,江城有名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祝山青。
只是当时叶荣琅已有良人相伴,这些狂热追求者被她全然拒之门外。
心机深沉的祝山青费劲心机手段,才摘得这朵高山玫瑰。
此时的祝家如日中天,族中长辈怎会允许作为祝家长子长孙的祝山青迎娶不如流的女明星入门。
祝山青大费周章才说服长辈接纳叶荣琅,当时两人的浪漫爱情故事在江城人口中相互流传,不失为一段佳话。
婚后叶荣琅相夫教子,不到一年就怀了祝满星,赢得了祝家长辈的欢心与认可。
可惜好景不长,结婚仅仅一年,祝山青就逐渐原形毕露,夜夜得佳人陪伴,竟然在叶荣琅怀胎期间与她人的生情,闹得沸沸扬扬。
叶荣琅临生期间,祝山青竟然带着小三登堂入室当场挑衅,惹得叶荣琅心气郁结闷闷不乐,生产的时候大出血九死一生,这才艰难的生下祝满星。
往后的日子里面叶荣琅为了尚在襁褓中的祝满星隐忍着没有离婚,但是她的身体及精神却在压抑的环境中渐渐垮掉。
八岁时,祝满星看着憔悴的母亲,在心疼与不舍中告别了叶荣琅,叶荣琅带着仅分到的少得可怜的家产释怀的搬离了这栋束缚自己苦久的豪门贵宅。
离婚仅一个月,祝山青就带着情人李漫漫大摇大摆的搬进家门,同时搬来的还有祝满星从未谋面,但仅有一岁之差的妹妹祝乐随。
就在这个荒唐的日子里面,祝满星凭空多出了一位楚楚动人的后妈以及嚣张跋扈的妹妹。
而叶荣琅因为身体旧疾,没多久就缠绵病榻,更在祝满星被拐后一卧不起。
等祝满星被宁明松带回祝宅的时候,她才收到通知叶荣琅已经去世一个多月的消息。
祝满星怨恨的看着祝家客厅坐着的这群道貌岸然的长辈,转身跑回房间将门反锁,把自己与外界隔离。
一同锁起的还有她原本温暖柔软的心,一锁就整整锁了十年。
而宁明松,这些年一直都是她梦魇中的常客,总是作为结尾嘉宾为她的噩梦画上句号。
关于宁明松救她之后的事情,祝满星并未过多关注,只知自此之后他事业如日中天,成功逆袭,如今摇身一变已经成为了祝家这种根基深厚的老牌豪门需要攀附的圈内新贵。
偶尔祝乐随在她耳边沾沾自喜的炫耀,宁明松对她如何如何,是怎样般的谦和耐心,让祝满星总以为两人好事将近,但又总是不了了之。
祝家人丁单薄,到祝山青这一脉其他分支早已搬离江城,仅剩一支主脉留在江城守着昔日风光。
奈何祝山青扶不起的阿斗,在老爷子去世之后没几年就搞得家道中落,家庭地位在江城一落千丈不复往日风采。
祝满星看着眼前萧条的祝家,毫无留恋的计划大学毕业之后就搬离这里。
还有两年,再过两年她也可以像母亲叶荣琅一样脱离苦海了。
祝满星洗漱完毕之后走到衣帽间,一眼望去她的衣帽间,完全呈现两种风格。
一种是简约的黑白灰,里面装着各类外衣及长裤,配套的鞋子也是简单的平底帆布鞋居多。
因为自幼年所遭意外之后,祝满星开始讨厌所有男人的目光,那种贪婪垂涎的目光让她感到阵阵恶心,所有她日常出行只穿长裤长袖,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不留给男人任何窥视自己的机会。
而另一种则是温婉大方的千金衣物,满柜的淑女连衣裙及数不清的气质高跟鞋。
祝满星一反常态的走到了琳琅满目的公主裙那里,仔细的挑选着今天的衣物。
叶荣琅生前最喜欢漂亮,也喜欢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所以每年清明她都会精心打扮自己,以慰妈妈的在天之灵。
祝满星从衣橱里面拿出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换下了身上的睡衣,转身又从里面拿了件卡其色的风衣外套,穿在了身上。
五月的天气终究是有些凉,单穿连衣裙还是有些寒意。
等她弯腰准备将挑选好的高跟鞋穿上脚时,突然想起今天下雨,墓园多苔藓,于是将高跟鞋放回了原处,换上了一双平底方扣黄色单鞋。
确认一切无误之后,祝满星打开房门,目不斜视的穿过富丽堂皇的走廊,倚着旋转楼梯的扶手平静的走下楼。
却正好碰到祝山青与李漫漫一家两口甜甜蜜蜜吃早饭的样子,至于没露面的祝乐随,祝满星猜测应该是在哪个酒吧宿醉,彻夜厮混还没来得及回家。
李漫漫看到祝满星的身影,当即惺惺作态的站起来,笑得一脸柔和,亲切的冲着祝满星说道:“满星起床了,快过来一起吃饭。”
祝满星熟视无睹的路过两人,。
祝山青习以为常,悠闲的吃着早饭温柔的拉起旁边李漫漫的手坐下,让李漫漫不要理会祝满星。
“山青,满星她?”李漫漫欲言又止,茶里茶气的娇嗔着。
祝满星此时心里隐隐作呕,但是李漫漫这招却对祝山青百试百爽。
祝山青听完立马神色不悦的看似在呵斥李漫漫,实则在指桑骂槐。
“你管她干什么,多管闲事。就算你对她再好,她还不是天天一个笑脸都没有。”李漫漫象征性的拉了拉祝山青的衣袖,说出的话却句句拱火。
“少说一点吧,今天清明节,满星要去祭奠琅姐,心情不好。”这些话在祝满星听来实在的讽刺至极。
祝山青听完果不其然情绪激动的从餐桌旁站起来,将面前的碗筷摔向地面,言语刻薄的说:“都死了这么久,你还心心念念,难不成要大家跟着陪葬吗?”
本来不愿理会二人的祝满星听着这些难听的话情绪并没有波动,但是当他们提起叶荣琅时,祝满星停下来外出的脚步。
转身向祝山青一步步的逼近,眼睛猩红的盯着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祝山青。
看着失控的祝满星,祝山青不由得心生恐惧,却仍然强装镇定。
祝满星像是欣赏一副绝世名画一样,津津有味的观赏着表情滑稽的祝山青。
然后冲祝山青轻蔑的笑了笑,没有再多做纠缠转身离去。
祝满星随手拿了玄关处的黑色雨伞,朝着雾蒙蒙的雨里走去,她听着鞋子踩在被雨打落的树叶上沙沙作响的声音,如释重负的加快了前行的脚步,单薄修长的背影变得越来越模糊。
没人注意到,在祝家不远处的拐角,自清晨一直停着一辆的黑色劳斯莱斯。
车内的司机看着祝满星走远上车之后,熟捻的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后座的男人将手中的报纸折好随意的放在一遍,随即用手扶了扶滑落的眼睛,转头深邃的双眸望向雾色浓重的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