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向伏在你膝上这位僭越的属下。
说是伏趴亦不恰当,他只是双膝跪地,将头微微偏着靠近你的大腿,还余半寸时又停滞住,甚至连呼吸都轻了些许,一副生怕亵渎你的模样。
胆子大,也不大,还是狗崽子一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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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你还未及弱冠时,曾偷溜出魔教,撑着一把青绿油纸伞款款行于富庶江南的烟雨里。
魔教位于群山间,常年只见得山峰树木云霞缭绕,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番人间热闹图景,一步一停间已然忘返。
就是这时候见着那狗崽子的。
穿着泅湿得辨不出颜色的粗布衣服,那短一截的破布遮盖不住的怯生生又脏污的手脚都护在胸前,防着接连不断的拳打脚踢。
你能听见他粗哑的呼吸声,似风刮过竹林般簌簌又震耳欲聋,泛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你甚至能从这糟糕的声音中窥见一条快死在涸辙里的鱼。
他应该是要死了。
你本不想管的。魔教的少主哪里来的好心肠?在他痛不欲生时刺上一木.仓,帮他提早结束这人间苦已算是善良。
但大抵那日江南风景好,吴侬软语美娇娘嬉笑着从旁走过,阿婆见你生得漂亮还多赠了你两块蒸云糕。
总之那日江南风景好,于是恶仆欺乞儿就成了画卷的一团污渍,平白惹得你心烦。
长木.仓一提一扫,恶仆倒作一团,叽叽喳喳喊着救命啊,比之阿爹养的七八只鸟雀还吵闹。再是一刺,木.仓头恰轻轻滑过皮肤,就穿过破布衣裳将狗崽子如行李般提挂着。
你懒得朝后看那只脏狗——血次呼啦黑不溜秋简直污眼——朗声说着:“此后你便跟着我,我做你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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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间狗崽无一日不苦练,今日终于做了你的左护法,兴之所至,乘着同僚的劝酒多饮两杯。
刚刚装作醉酒跌跌撞撞走过来,现如今又是这不争气的模样。
你抚上他的头,手指穿梭在他墨色绸缎般的发间,往下能摸到凸起的脊骨,按下便会引发这具健硕躯体的震颤。
倒也有几分趣味。
你从不拒绝到嘴的鸭子。
“甫一当上护法,便要恃宠而骄,叫主子服侍起你了?”你假意生气唬他,“还不起来扶你主子回房去?”
倒是真把他当一般下人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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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吹落薄衫,唯一的发带也被粗笨的家犬叼去。你揉着这温驯家犬的脑袋,不轻不重命令道:“跪下。”
早被驯服的野狗就顺从地双膝落地,蜜色大腿被挤出肉感来。他颤抖着,许是夙愿成真的激动,亦或那几两桃花酿被心火烧出了酒香。他垂下头,埋首伏跪在江南初春里,不可能存在的那一片雪上。
是肉与肉相撞、皮与皮相接,他跪在那里。于是一片灵魂熔于另一片灵魂。
是倦鸟归巢,温暖又柔软的巢穴,尤带着十年前那场梦里烟雨中湿润到黏稠的馨香。
是一句无声的喟叹。
是爱?是的吧。
狗对主人献上了全部的忠诚和爱。